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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眼前這個人,忽然變成了他的另一個爹爹,似乎從天而降,來的太過突然,甚至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人的全名是什麼。於秦逍而言,即便知道謝春飛和他是血脈相連的父子,可是五年的時間橫亘在他們之間,實在不能令他立刻就接受,和謝春飛好做一團。在秦逍心裡,謝春飛甚至都不如照顧他五年的雲瑛姐姐來得親近。

  他心裡最依賴的人始終是一同生活了五年的秦縱,可是秦縱也和他說,要多加親近爹爹,不要讓爹爹感到孤單。秦逍覺得自己也盡力了,可是始終對於謝春飛,他心裡是做不到馬上接受的。

  "爹爹,你會回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嗎?"

  謝春飛捏緊了手裡的杯子,勉強擠出笑容來:"……可能不會。"

  "為什麼?"秦逍眨了眨眼睛,眼角濕了起來,"我瞧別人家裡,一家人都是住在一起的,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娘親還會給講故事……"

  秦逍越說越委屈,可也不敢放聲大哭,只是紅著一雙眼睛,萬般委屈地瞧著謝春飛。鼻子抽抽,臉頰都憋紅了。

  謝春飛喉嚨里似乎塞著一大團棉花,秦逍的逼問使他心裡難以自抑地酸痛了起來。他看著秦逍的眼淚,怔怔地想,何苦這樣折騰?

  這樣互相折磨,到最後,傷害最深的到底是誰?

  孩子又是何其無辜?

  謝春飛到底還是心軟,他上前輕輕抱住秦逍,秦逍的衣服用的是和秦縱一樣的薰香,那股熟悉的香味差點令謝春飛也跟著掉下眼淚。他拍著孩子的背,輕聲哄道:"會的,會的,逍兒別哭。"

  他一直都是最心軟的那一個。

  因為心軟,才要藕斷絲連,才要百般記掛。

  因為心軟,才要被姓秦的這一家人,牢牢捏住七寸,動彈不得。

  【二十】

  夜裡的時候,秦縱撐著一把傘來到了落霞谷。

  秋雨連綿,這幾天一直斷斷續續地下著雨,天氣也格外陰沉。

  他收了傘,順手一甩,雨珠便盡數落在謝春飛竹屋門口那塊大青石板上。

  秦縱推開門走進去,謝春飛抬眼看了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放輕聲音道:“你小聲點,逍兒睡著了。”

  “哦,”秦縱將傘靠在一側,卻不敢走太近,他怕身上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傾染到那邊的妻兒,便站在門口道,“那不然就不折騰他了,我明早再來接他……”

  謝春飛抬眼看著秦縱,好半天才開口:“你明早過來的時候,再多備一輛馬車。”

  “馬車?春飛哥哥你是要去哪裡嗎?”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回去嗎,”謝春飛眼帘低垂,一旁油燈搖搖擺擺的火光映在他臉上,將睫毛投下的陰影拉得很長,“那就回秦府,也省的逍兒這樣成天跑來跑去。”

  謝春飛想通了,對他而言,其實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無論是落霞谷,還是秦府,不過是換了個環境,反正哪裡也逃不開這要債的兩父子。

  “回去?”秦縱眼睛亮了起來,難掩激動,“春飛哥哥,你說真的嗎?”

  “我回去後……我要一間單獨的屋子。”

  原來在秦府的時候,他們都是一間屋子,一張床榻,同吃同睡。

  可是,他想,也許秦縱已經有了那個同吃同睡的人了,他還是不要橫插一腳,惹人不快了。

  “好。”

  秦縱沒想到謝春飛是這麼想的,他以為謝春飛是厭倦他,不想見著他,才要分房的。

  其實秦府,他屋子裡那張大床的另一側,五年始終都為一個人空著。

  秦縱有時候自己睡在床上,看著另一側枕套上鴛鴦戲水的錦繡圖樣,就會忍不住想要落淚。

  這枕套是當年他和謝春飛成婚的時候,繡莊裡幾個技藝最精巧的繡娘花了好幾天才繡出來的。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第二天,謝春飛收拾了些貼身的細軟,登上了去往秦府的馬車。

  再入秦府,那扇朱紅色大門後的一景一物竟一點都沒變,只是細細瞧去,那橋邊的芭蕉葉似乎比五年前長寬了不少。

  謝春飛的屋子禁挨秦逍的房間,秦縱派了雲瑛給他收拾屋子,雲瑛早就候在屋子裡了,見著謝春飛來了,眼底透出些真心實意的欣喜來。

  “夫人,您可回來了……”

  “夫人?”謝春飛輕輕蹙起眉頭,“我不是秦家夫人了……五年裡,秦縱沒續弦?”

  雲瑛搖搖頭,震驚道:“續弦?怎麼會!老爺一直都在等您回來。莫說再娶,就是連個陪著的人都沒有,五年前那個小倌便被老爺打發走了,這五年來,秦府從來沒什麼別的人,老爺每天都是去了繡莊料理完事情,便早早回府來陪小少爺,更不會去煙花之地。”

  謝春飛有些噎住,這倒是同他所料相差甚遠,他還以為五年裡秦縱佳人相伴,過得快意逍遙,誰知道過得和苦行僧一樣。

  他立在一邊,沉默地看著雲瑛熟練地將他的床鋪鋪好,想了想,便隨便找個話題來說:“這些年秦老夫人怎麼樣?身子骨可還硬朗?”

  “老夫人三年前就去了,也不知得了什麼病,日日咳血,沒撐過半年便去世了。”

  謝春飛聽著,心裡暗暗一驚。

  秦縱的娘竟然三年前便去世了嗎?那這些年他怎麼過來的?如果雲瑛說的都是真的,那也沒有內人幫著打點操持家務事,一個人孤苦無依,隻身扛起秦家嗎?

  謝春飛想著想著,又是氣自己想太多。

  他知道,秦縱在他心裡始終是放不下的一個人……相處太多年,愛已經成了一種習慣,一種本能,又豈是說放下就能放的下的?

  謝春飛從小就是個倔性子,認定了什麼,就要一撞南牆不回頭,撞得頭破血流,也不知該怎麼轉個方向。

  秦縱招惹了他,不管不顧地非要擠進他那很小很小的心,在裡面扎了根,發了芽。若是哪一天,真要將這個人剜去,連根拔起,撕下一片血淋淋的肉……那會要了他的命。

  “夫人知道為什麼老爺給小少爺起了逍字嗎?”雲瑛將他隨身的包袱打開,把衣物拿出來拍平褶皺,掛在衣櫥里,“我從小服侍老爺長大,在小時候也算是老爺的玩伴。他十五六歲的時候便迷上了話本戲摺子,夫人想必也知道,那裡面講的無非都是些江湖逸事,他迷的很,成天肖想著也要和話本里的大英雄一樣,游遍天下,行俠仗義,闖蕩江湖,做個逍遙浪子。”

  “那他……”

  “那時候老爺的父親還健在,他哪裡會同意老爺的這些個主意,常常拿起馬鞭便要抽,老爺也是個倔骨頭,被抽的皮開肉綻也絕不鬆口,絕不接繡莊生意。”

  雲瑛笑了一聲:“可是,夫人也知道,老爺二十歲的時候,不單把夫人風風光光接進了秦府,同時也接手了秦家的繡莊。”

  謝春飛心思活絡,七竅玲瓏,已經隱約感覺出來這事大概是和他有關,又聽那邊雲瑛接著道:“老爺從小與我一同長大,對我十分信賴,其中個把原因,做奴才的倒是有幸聽到了……老爺那時候年紀也不大,坐在亭子下,抱著酒罈一邊喝,一邊無聲無息地哭,哭得滿臉都是淚……老爺與我說,是父親逼迫他,要他在夫人和江湖裡擇其一,且好像還與夫人身世有關……若是執意要娶夫人進門,那便必須一輩子留在上京,經營繡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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