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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還不琢磨著怎麼給你哥補補?”

  “當然琢磨了啊!”賀寶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白白的牙:“我一大早去集市上買了雞崽,等養肥了給哥燉湯。”

  原來不是養著玩的……他看著賀寶的臉,忽然覺得他好像瘦了些。

  “讓你辭官,你氣我不?”

  賀寶將他手心展開印在鼻下,一點一點輕輕吻著:“怎麼會……我都說過了,那些不重要,只要哥好好的……”

  裹在裊裊的藥香里,紅線有些睏倦,眼皮反覆鬥爭了一會,睡著了。藥的作用就是安神,助眠,只有睡著了傷口才不會疼,才不會撕心裂肺的咳上半天,所以這段日子紅線總是在睡。

  賀寶仍攥著他的手,把臉都埋在手心裡,深深吸嗅著,那裡都是藥味,苦苦的,澀澀的。

  他很想弄明白,為什麼自從他們在一起後,就總這麼倒霉,或者說,只有紅線這麼倒霉?

  紅線總在受傷,好得很快,但舊傷摞著新傷,從不間斷。紅線看著他時總在笑,溫溫柔柔清清霍霍的,說:“不要緊,你哥我運氣不好嘛……一點也不痛,真的。”

  賀寶抬起臉時,榻上人已睡熟,好看的眉頭皺在一起,額角不時滲出汗水。

  他給他擦臉,把眉頭撫平,但不一會,那眉頭復又糾結在一起。

  “哥……你是神仙啊……為什麼月老不罩著你呢?讓你受這麼多苦……”

  ……

  常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但在紅線這裡,這話要顛倒過來說,那麼多新傷舊疾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神跡似的。

  早晨,他將雞籠掀開,撒一把小米,小傢伙們瘋了似的撲搶。

  他蹲在那裡看了一會,覺得有些冷時發現天已經快黑了。於是又舀了瓢水在瓜架和辣椒苗那裡各澆了一把。

  一日過去。

  第二日,第三日,如此反覆。

  某天門響,開門。

  見到小甲與小乙,他有些驚訝。

  賀寶辭官已有半年,沒有職位的連繫,他與他們不知該說些什麼。

  小甲不覺得生分,見到他很高興:“終於讓我們找到了!原來你們還在都城!”說著他舉了舉手上的東西,紅線皺眉,一股久違的,油汪汪的香氣。“要我說瑞頭可真不仗義,當初也沒跟兄弟們打個招呼,要不是同和堂的夥計告訴我們瑞頭老去那裡抓藥,還真沒想到你們住這!來來來,咱們今天補個送行宴!”

  紅線沒答話,手在衣襟上捏出了印。

  小乙瞧出不對勁來,面上仍微微笑著,目光卻越過紅線肩頭往裡面打量。

  “瑞頭呢?”小甲也覺出不對,鬧了這麼大動靜為何沒見瑞頭人出來?

  “賀寶他……在睡著。”

  小乙大聲道:“我知道了!二位拌嘴了吧?現在正在冷戰,對不對?”

  “對,我倆吵了一架,他還在生我的氣……”紅線點點頭。

  “咳!原來是這樣!”小甲臉皮微紅,時辰真不巧,人家正鬧矛盾呢,自己卻大刺刺的窮吆喝,真是唐突:“那……那……我們改天再來!”

  把門合上,紅線回到屋裡,忽又想起什麼似的,朝後院走去。

  “喂,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

  天還沒亮,一片嘹亮的雞鳴聲響起。

  “誰家啊?養那麼多隻雞?”

  “喏~~就那家……”被問的人隨手向東邊巷子一指。

  “啊?那不是瑞家的宅子嗎?……怎麼,還有人住嗎?”

  “恩,就住了一個男人,看院子的吧,雞都是他養的。”回答的人有些不耐煩,天還沒亮就從熱被窩裡爬出來是為了討生活,可不是用來鬼扯的,更何況被談論的對象又沒什麼趣味。

  “啊哈哈!那人糊塗了吧?養那麼多隻公雞做什麼!”笑完,那人自己也覺得無趣,不再說話。

  可供談論的只有這些,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獨自守著荒蕪的宅子,養了一堆公雞,它們每天清早打鳴。

  賀寶還說要燉湯呢,可是卻買了一整窩的公雞。

  公雞燉湯也不是不可以,雖然味道和功效沒有母雞好,但是……紅線還是決定讓它們好好的活著,即使不會下蛋,還很鬧。

  而且,他也沒必要靠吃東西補身,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很好,可以活到老。

  先把雞放出來,撒上幾把米,再割些菜葉放在手邊,然後他坐在檐下看它們爭搶,隔一會就把菜葉扔過去,可以一邊看它們爭搶,一邊把辣椒紮成串,偶爾會看到笑出聲來,就感覺時間過得很快。有時會忘記洗手就揉眼睛,結果卻被辣出眼淚,他就紅著眼睛去給瓜架翻土,澆水,再把曬了幾天的蘑菇收好。

  做完這一切,天會黑。

  他仍在院子裡。

  “喂,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人答,他就更委屈。

  那人不答,自然是還在生他的氣。

  那天在賀寶懷裡喝完藥,就沉沉的睡了,睡著前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很安心,因為手還被他握著輕吻。

  半夜被雨聲吵醒,睜開眼,就只他一人。

  他慌慌張張的出去,淋著雨,也沒披衣服,傷口被牽動了,火燒似的疼,喉嚨又一陣干癢,他忍著咳把整個宅子翻遍了都沒找見賀寶。

  他安慰自己說,宅子這麼大,也許還有死角,或者,賀寶已經回去了,見不到自己也正在著急……這麼一想,他又急切的往回跑,被雨水淋透的衣服粘噠噠的很礙事。

  回到臥房,賀寶果真已經在了。

  “寶兒……”他既委屈又心疼,賀寶也淋了雨,水滴順著髮絲往下滴。“冷不冷?這麼晚了出去做什麼?”

  他過去拉他,想幫他把濕衣換下來。

  賀寶看他一眼,別過臉去,神色卻出奇的平靜。

  “我都知道了。”

  “什麼?”

  他躲開紅線的手,眼睛只看地面。“該死的宿命!”

  “啊?”紅線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有劍。“你……你去做什麼了?”

  “月老祠。”他晃晃手中劍,劍鋒出鞘一寸,發出清冷的翁鳴聲:“我用這劍把那廝的金身砸了,才逼得他現身……”

  “他……都告訴你了?”

  “……用得著他告訴麼?看到他……本君就都記起來了。”

  “那……你……”紅線盯著他的側臉,一滴水順著挺直的鼻樑向下滑,結在鼻尖,半落不落,仍是他的賀寶,可又有哪裡不對,那是……虛無?

  “小仙!你以為用這種手段就能留住本君?”那人忽然轉過頭,對上他的目光,大喝道。

  鼻尖那滴水不知甩去了哪裡。

  紅線被他嚇到,聲音不太連貫:“什……什麼手段?”

  “阻止本君回升天庭。”他輕蔑的笑了,那是從不會出現在賀寶臉上的笑容:“本君乃純陽帝君,怎可被你一再拖累?”

  聲音一如既往的動聽,末尾那聲嘆息,慵懶又無可奈何。仿佛若干年前,他守在洞外聽到的那樣,那時他說:“你怎麼就是不明白……”

  反覆撕扯著的銳痛與喉間的麻癢一併迸發,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咳出一大口血來。

  反覆咳了許久,幾乎要喘不上氣,面前人只冷冷站著,冷冷微笑。

  他彎著腰,雙手用力絞著胸前的衣襟,淚水被攥出來,直直落進血里,這時,他聽到那個快速的、鋒利的、絕望的聲音一閃而過。

  再抬眼,看到刺目的紅。

  “寶兒!!”

  他條件反射般撲過去,堪堪接住那人的身體,他按住他的脖子,可是鮮血仍往外流,源源不斷,生命血淋淋的從他指下流走。

  “混蛋!!怎麼可以這樣!!把我的寶兒還回來!還回來啊……若是不願……為什麼要下來……為什麼!?”

  他曾用過那麼極端的方式去抗爭,不讓這個身子受一丁點傷,可是現在……傷口深可見骨,是求死的一劍。

  和我在一起,就那麼難麼?!

  你心甘情願的一劍,卻刺出個心如死灰的我。

  他蹲在小小的墳包前,氣得想哭,那個人真是殘忍,到最後也沒有睜眼,一眼都不給他。

  “陪我一世……就這麼難麼?”

  最後他抱著賀寶的身子只反覆說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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