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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湛一揖,“皇上請說,臣的諫言雖未必全和皇上心意,但定然由心而論。”

  “不忙”,蕭瀾笑了,“還請大司馬與沈侍郎先在偏殿稍候,過會兒朕自要請大司馬出來說公道話。”

  沈湛翩然點頭,花公公躬身引著他們往一旁的偏殿去。

  隔門沒有關嚴,完全能夠聽到殿中動靜,沈湛看了沈元初一眼,示意他跟自己過來,要問問他腿傷一事為何沒說實話,然而剛走進幾步,沈湛驀然停住——他看到這偏殿中並不只有他父子二人。

  還有定國公傅濟與他府中次子傅長啟。

  另有一人正坐在輪椅上看過來,此人他識得,姓陸,名潛,字遠卿。

  …………

  正殿。

  延湄起身去淨了個手,回來方坐下,便有內侍往裡報,說大司馬夫人攜著小女兒沈如蘭到了,須臾,又有報虞家大老爺虞珵之陪著虞老太太也已進了宮門。

  蕭瀾在延湄背上輕輕拍一拍,延湄嗯一聲,蕭瀾頷首:“宣進來。”

  先到的是虞氏和沈如蘭。

  二人有些意外——皇后召見女眷該在內宮,虞氏不解為何將她們帶到了外殿?且丈夫和兒子前腳才進宮,她們後腳就得了皇后的召,難說只是個趕巧。

  因而行過大禮,虞氏先試探著問:“臣婦的夫君一早奉聖旨進宮了,臣婦得皇后娘娘宣召,可要隨著到內宮去?”

  蕭瀾瞥她一眼,沒說話,花生過來有條不紊地換了次熱茶,殿裡頭靜靜的,虞氏摸不著頭腦,看兩眼延湄,只能先在金階下候著。

  等了半天,見皇上和皇后兩人還在自顧自飲茶,沈如蘭先沉不住了,暗裡拉拉虞氏的衣袖,蹙眉出聲道:“皇后娘娘將我與母親宣進宮來,卻又不說何事,豈不是成心給人難堪?”

  她打小驕縱,除了自個兒父親之外誰都不怕,又因之前霍氏召見她們母女時,里里外外地暗示過蕭瀾雖取代了前太子,但皇后的位置只有沈家嫡女最合適,沈如蘭自幼便知道自己的身份,雖然她看蕭瀾不順眼,但瞧延湄更不順眼。

  延湄茶喝一半,聞言抬頭看她,蕭瀾也盯了她一眼,那一眼裡帶了些微的煞氣,沈如蘭咬咬嘴唇,不自禁往虞氏身邊靠了靠,延湄偏頭看蕭瀾,蕭瀾抬了抬下巴,延湄知道他允了,轉過臉來道:“掌嘴。”

  沈如蘭聽得一愣,這兩個字她自己說過很多次,還是頭一回聽見旁人要掌她的嘴,可還沒來得及有更多反應,已經進來兩個宮女拉她的胳膊,虞氏一下慌了,忙護在女兒身前沖延湄道:“不能打!”

  蕭瀾神情一冷,緩緩道:“衝撞皇后,怎就不能打?沈夫人這是要教朕還是要教皇后?怕都不成罷。掌嘴。”

  司事宮女得了令,揚手便打,虞氏情急之下兩手抱住了她的胳膊,急急看向延湄:“皇后娘娘!她無心的!您不能、不能……她她……”

  虞氏言語有些亂,正急得六神無主,虞珵之和虞老太太到了。

  虞氏鬆了口氣,忙求救地看向自己母親,虞老太太剛來也是一怔,這些天她惦記著正關在刑部大牢里的嫡孫,沒吃好也沒睡好,精神不濟,瞅著比之前老了幾分,因為上火,嗓子也發啞,拄著金杖行禮道:“老身見過皇上,皇后,不知這丫頭犯了甚麼錯?惹皇上如此動怒?”

  蕭瀾眯了眯眼睛,道:“殿前無禮,衝撞了皇后。”

  虞老太太一皺眉頭,往上覷了延湄一眼,沈如蘭剛才有點兒嚇到,哽著嗓子低聲道:“外祖母,孫兒沒有。”

  虞老太太咬咬牙,若是之前,她定得據理力爭一番,況且她和虞氏都是一品的外命婦,但凡皇家顧念半分臉面,都不會真動沈如蘭一個指頭。可眼下……虞彤在牢中被關得死死的,虞珵之停職待查,虞老太太便是心中再氣,礙著親孫子,也不能在蕭瀾面前太過放肆,因扭頭瞪了沈如蘭一眼,點了兩下拐杖,道:“是她年輕不懂事,還請皇上莫怪。”

  蕭瀾一笑,拉著延湄起身,慢慢下了兩級台階,溫和道:“罷了,朕不怪她,但她衝撞的是皇后,該給皇后賠不是。”

  沈如蘭委屈得快紅了眼圈兒,在後面跺跺腳,道:“外祖母……”

  虞老太太也哽著一口氣,抬頭看向延湄,延湄卻也正盯著她,一言不發,僵持了半晌,虞老太太低聲喝道:“二丫頭,你方才有什麼不對的,給皇后賠個不是,皇后大人大量,不會怪你一個小孩子。”

  沈如蘭兩隻胳膊還被宮女抓著,這會兒父兄都不在身邊,表哥虞彤的事她也知道,只好“嗯”了一聲,兩個宮女這方撒手,沈如蘭不情不願地上前幾步,福身,小聲道:“方才是臣女一時心急,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莫怪罪。”

  半晌,金階上無人應聲。

  沈如蘭屈著膝,腿都酸了,也沒聽見皇后說話,她委屈至極,眼淚湧出來,抬頭憤憤去看,卻見皇后根本沒有看她,目光還盯在虞老太太身上。

  虞老太太忍了半天,也知道沈如蘭這個不是賠得心不誠,不見叫起,只得硬邦邦開口說:“皇后是國母,度量想必非旁人能比,這孩子又小皇后幾歲,就莫跟她計較。”

  延湄看看她,又看看虞氏,總算出聲說了句話:“本宮,不與她計較。”

  虞氏並不知她說話的習慣——有時只說前半句,聞言鬆了口氣,使眼色讓沈如蘭謝恩,沈如蘭蚊子似的謝了一聲,嘟著嘴站到虞氏身後。

  花生示意幾個宮女退下,又親自去關了殿門,蕭瀾便輕輕嘆了口氣,橫一眼虞珵之,道:“虞卿那日吹冷風著了寒,病輕些了?”

  虞珵之垂眼應了一聲,有些訕訕,虞老太太今兒挺意外虞氏和沈如蘭也在,把方才的事情暫且撂開,道:“老身得皇后旨意進宮,不知怎到外殿來了。”

  蕭瀾抬抬手:“是朕讓皇后召老夫人進宮,在外殿,是想說說虞家小郎……”

  下面幾人神情同時一緊,蕭瀾卻頓住了,看著虞老太太一笑,說:“原來老夫人對孫兒和外孫女都是這般心疼著緊的……朕還當你鐵石心腸,向來枉顧親人性命!”

  ☆、第109章低頭

  虞老太太心頭劇烈一跳,臉上卻緊緊繃著,隔了片刻,說:“他們是老身的孫兒,心疼著緊,是人之常情,皇上不也正是抓到了虞家人這一點,才以彤兒之事做籌碼,想迫得虞家讓步麼?”

  “老夫人真是明白人”,蕭瀾一哂,負手道:“那朕倒想聽聽,虞家到底能做出怎樣的讓步,來換取虞彤這條性命?”

  說到這個,虞老太太和虞珵之都不禁變了臉色,虞珵之道:“皇上,那日人多雜亂,未必是小兒……”

  蕭瀾一揮手打斷他:“此處就不必再狡辯了,當日目擊者眾,陸大人下職回府,好好的走在路上,是虞彤先行尋釁,堵了路殺了人。那車夫未入賤籍,乃是良民,即便是過失殺人,論罪,也當處斬。虞家曾有人在刑部任過職,此中律法條款,應不用朕一一明說罷?”

  虞珵之臉色一白,虞老太太啞聲道:“皇上,虞家是有官蔭庇護的!可當(四聲)官贖罪,從寬處置。”

  “老夫人不說這個朕還忘了”,蕭瀾招招手,花生躬身捧了三道摺子過來,蕭瀾甩手扔到虞珵之面前:“陸大人如今還躺在家中養傷,虞彤毆打朝廷命官,且是從五品以上,另罪加二等,此罪也要徒刑兩年半。虞大人,你自己的先前的事情還未完,眼下,這幾道都是參你的,你自個兒算算,你們虞家那點兒官蔭,是夠救誰的!”

  虞珵之沉默著將三道摺子撿起來,一一看過,顫巍巍又合上,看向自己的母親——他的神情已略微動搖。

  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此次不管是事出湊巧,還是虞彤撞進了人家早布下的局,事情都已按著皇上的步子在走,他們失了先機,虞彤的事已不大可能翻案,只看虞家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虞珵之想想幼子,又想想刑部陰冷潮濕的牢房,眼圈一紅——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官蔭可免虞彤不受處斬,可不足以免他的活罪,虞彤還要受杖刑。

  虞珵之是曉得杖刑裡頭的貓膩兒的,虞彤不曾好好習武,再在刑部大牢中關押日久,連驚帶怕,命就要去了一半,哪裡還能受地住“皇上授意”下的杖刑?

  活活被打死,比處斬還要磋磨人。

  虞珵之腿一軟,眼瞧著要跪下去了,虞老太太金杖一橫,墊住了他的膝蓋,知子莫若母,他心中所想,虞老太太也是想到了,因而眼角紋路抽動,一字字道:“皇上到底想要虞家如何?”

  “朕不想把虞家怎樣”,蕭瀾淡淡道:“虞卿倘是不出紕漏,自然不會遭人彈劾查辦;虞彤若不犯事,刑部自也不會拿人,朕只是處公事、按律法罷了。”

  聖意絲毫不鬆動,虞珵之等人已經懂了——皇上今日,勢必要虞家服個軟,低個頭。

  虞珵之暗暗看向自己的妹妹,意思是問沈湛也進宮了,怎麼沒見?小虞氏悄悄搖頭,她也不清楚。

  “不必找了”,蕭瀾挑眉道:“大司馬早間復朝,公事積壓甚多,正忙著見各部奏事官員,眼下說的是虞卿和虞家小郎一事,與大司馬無甚干係,他便是在這兒也得依照律法行事。”

  小虞氏聞言心裡稍一寬,皇上這話的意思,是將沈家摘出來了?那是不是只要虞家肯服個軟,之前牽連到沈湛的,皇上也能既往不咎?

  小虞氏攥攥帕子,覷向自己的母親。

  虞珵之亦聽出了言外之意——今兒就是衝著虞家來的,沈湛在這兒也不頂用。

  他咬咬牙,慢慢推開虞老太太的拐杖,一膝已然碰地,俯身道:“還請皇上開恩,老臣只有這一個嫡子……”

  虞彤這一輩上與上輩剛好相反,女兒多男兒少,虞彤還是虞珵之在三十多歲上才有的,平日裡疼護得緊。

  蕭瀾抬抬下巴,眯眼望著殿下的虞老太太。

  兩條路:要麼扭頭從這裡出去,痛失孫兒;要麼,拉下你的臉面,向階上之人折腰。

  虞老太太后槽牙咬得咯嘣響,幾欲抬腳就走,可是腳跟兒一動,她就似乎就能看見親孫兒涕淚橫流地拽著她喊“祖母救命!”她腳下又動不了了。

  小虞氏知她性子強硬,悄悄上前兩步,扯她的後手肘,小聲勸道:“母親,忍得一時之氣,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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