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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秀潤清華,笑靨面生花。

  那是第二次,淡淡的驚艷。

  他指著人問小十二,他叫什麼名字?

  小十二回答,七哥,你竟然不知道他叫魏小渺。

  魏小渺……倒是人如其名,空靈飄渺,澄瑩剔透。

  自那日起,他開始不經意注意起魏小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不知為何愈看愈順眼,愈看愈覺得他很美,美得常常忍不住想伸手去觸摸。

  那時他正當血氣方剛之年,身強體壯,自是欲望強盛,十五歲出宮建府後即納了數個姬妾,某日,他臨幸一個稍有幾分神似魏小渺的侍妾,那夜的慾火異常難耐,連要了她數次,直到她受不住的昏死了,才放過她。

  從此之後,他注視魏小渺的目光開始轉變,摻雜了不可告人的欲望,每見一回,欲望加增一分,魏小渺是皇帝身邊的人,且是倚重的心腹內臣,不是可隨意狎弄的玩物,當然不可能直接跟皇帝討人,讓魏小渺給他當男寵,那等於打了皇帝的臉。

  三年前,他領兵討伐來犯的匈奴,不慎在戰場受了傷,皇帝派魏小渺帶著御醫和珍貴藥物到戰地探視診治,魏小渺親自侍候照顧他,可謂無微不至。

  他對魏小渺的溫柔親近上了癮,只要對他淺淺一笑,便會悸動不已,霎時豁然明白,自己是真心喜歡這個人,真心愛他、憐他、敬重他,真心想與之共度一輩子,不只是一時興起的yín猥邪念。

  直到一年多前,皇帝令魏小渺送生辰禮至王府,並代皇帝予他敬酒,他明白皇帝早已發覺他對此人的異樣情愫。

  那日他不斷勸酒,半勸半迫的將人灌了六七分醉,卑鄙的趁著酒意留人夜宿王府,忍不住痴迷的擁抱,親吻撫摸他的全身,甚至將yáng句塞入他的兩腿間磨擦,數次將精水泄在他身上,但一直強忍著未進入他,希望在魏小渺完全清醒且真正心甘情願時,才真正要他。

  隔天早晨魏小渺醒來,驚慌失措的從他身邊逃走,造就今日他追、魏小渺就躲,他伸手要抓、魏小渺就嚇得半死的僵持局面。

  “小渺……魏小渺……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麼?”宋煒低喃,沉沉的音嗓恰如嘆息。

  又一次忍不住,手指輕撫過魏小渺的臉龐,傾身吻上粉紅色的唇瓣,不敢太重,怕驚醒了人,舌尖輕輕舔過嘴唇內側。

  忽感覺到身下之人微微一僵,然後緩緩放鬆下來,沒有掙扎或用力推開他。

  宋煒心下狂喜,得寸進尺,不由加深了吻,大膽的侵入齒間,攪動柔軟的舌頭,滋味比蜜更甘甜。

  身下之人眼睫顫如蝴蝶撲翅,卻無驚惶睜開,仍假裝沉睡。

  魏小渺事實上在宋煒吻上他的剎那已驚醒,僵了僵,該抗拒卻沒來由的抗拒不了,窒氣屏息的忍著。

  忍得極辛苦,打從有記憶以來,就似乎一直在辛苦的忍耐中過日子。

  宋煒看得出魏小渺對他不是全然的無心無情,只是害怕、逃避、抗拒他也抗拒自己,自屈卑微配不上他。

  忘情吻了一陣,在忍耐的臨界點停止,略為粗喘的於魏小渺耳邊沙啞道:

  “魏小渺,今生今世,我對你的執念,必至死不休。”

  今生今世,至死不休……何等激狂的誓言,魏小渺整個人都要戰慄起來了。

  宋煒未再進逼,起身離開。

  久久,待感覺不到宋煒的氣息,魏小渺才冉冉張開眼睛,雙眸迷茫朦朧,被舔吻吸吮的感覺仍強烈存在,抬手輕撫水潤嫣紅的嘴唇,六神無主。

  “……我真的會……不得好死……”

  ******

  七王爺只在京城待了十日,後幾日才見了些朝中重臣與將軍,並回京畿軍營訪視昔日同袍兵士,在校場同他們打了一整天,把所有校尉以上的將士全打趴在地,嚴厲訓示了一頓。

  待魏小渺的身子大致痊癒,他即告別皇帝,啟程返回楚南。

  皇帝對魏小渺說,小渺,你代朕送七弟出京吧。

  魏小渺恭謹領命,小人遵旨。

  宋煒乃從一品正親王,魏小渺不過從三品內臣,本應徒步走在他後頭,然而他剛病癒且天寒地凍,皇帝叫他乘馬車即可,不用冒著風雪送行,再凍病了可不好。

  皇帝本就寵信魏小渺,如今自家弟弟非要他當媳婦兒,又是一個愛烏及屋了。

  宋煒駕馬在車旁緩行,此景不像魏小渺送他,倒像他捨不得離開魏小渺,不過外人皆道皇帝對魏甚寵,賜以車輦代步,七王爺自當不敢輕蔑漠視。

  蹄音躂躂,輪聲蹗蹗,踏在雪上發出沉滯的悶響。

  魏小渺獨自坐在馬車裡,雙掌中捧著一個手爐,臨上轎前宋煒塞給他的,紫金鎏銅雕瑞獸,外裹一層斜織雲紋蜀錦,熱度適中不灼手,卻能溫暖入心。

  馬車微晃,他緊緊的把手爐抱在懷裡,怕不慎一個鬆手弄掉了。

  暖暖的,燙燙的,貼煨在胸口。

  長長的陣仗隊伍直送到京郊十里,宋煒親手將魏小渺扶下車,魏小渺躬身送別:“小人代皇上恭送王爺,祝王爺一路順風,武運昌隆。”

  宋煒默默注視他一會兒,只深沉應道:“小渺,我等你。”

  魏小渺頓了頓,差點抬起頭來,勉力壓抑翻滾的心緒,再道:“小人願王爺身體康健,多加珍重。”

  “你也是,駕!”宋燁調轉馬頭,一踢馬腹,在侍衛的護衛下奔馳而去。

  魏小渺這才仰目而視,只見馬蹄濺雪飛霜,紛亂如絮。

  上一回目送七王爺離京,是三年前七王爺領兵出征時,他站在皇帝身後,看著心目中的大英雄威風凜凜,氣壯山河,心中充滿祝福,願王爺旗開得勝,平安凱旋而歸。

  這一回,他的心思複雜難言,連自己都理不清、道不明。

  出神望著馬背上的偉岸身影漸馳漸遠,雙腳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想再多看那個男人一眼,多看一眼……直到旁人輕輕拉住他低喚,才赫然發現無知無覺走了十數步之遠。

  再凝目眺望,終是看不到人了。

  天蒼地茫,千山萬水。

  遙見不知期,目斷天涯路。

  送別隊伍沿來時的路迴轉皇宮,將一路的雪踩得更凌亂。

  魏小渺向皇帝覆命後,皇帝讓他回去休息。

  回到渺然居,見到魏若糙正等著他,不由蹙了下眉,嚴詞正色道:“大王爺竟讓你在宮中跑來跑去,是何體統?”

  “是皇上允的,哪,你看。”魏若糙辯駁,拿出御賜腰牌給他看。“七王爺希望我能常來陪你,他跟皇上說,皇上就讓人拿了腰牌給我,准許我自由出入皇宮。”

  “大王爺怎麼說?”

  “他說我愛來便來,晚上記得回去就好。”

  “大王爺真寵壞你了。”

  “小渺,七王爺喜歡你。”

  魏若糙的直來直往著實叫人難以招架,魏小渺覺得頭又疼了,揉揉額角說:“喜歡我又如何,我無法像你喜歡大王爺那樣的也喜歡他。”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你喜不喜歡七王爺?”

  “我沒有資格喜歡他。”魏小渺乾脆坦然直言,感到頭痛欲裂。

  “小渺,你這叫作繭自縛。”魏若糙一臉嚴肅的說道。

  “打哪學來這個詞?”魏小渺有些好笑的看他,還以為他只學唱曲,不學其他。

  “我還學過其他詞,鑽牛角尖兒,妄自菲薄,自輕自賤,自憐自艾。”

  魏小渺不住詫異,登時啞口無言,沒想到魏若糙竟也有銳利得像針尖的時候,字字句句針針見血,簡直要刺得他渾身血淋淋了。

  “我有沒有說錯?”魏若糙問。

  “小糙,你讓我無話可說。”

  “哼,我不要跟你說話了。”魏若糙撇撇嘴,轉身跑開,突然又回頭喊道:“小渺,你這樣子真討厭!”

  魏小渺又好氣、又好笑、又無奈的看著他跑掉,感情其實挺受傷的,喉頭一陣酸楚,心說我被討厭了啊……說來這樣的自己連自己都很討厭,更何況是別人。

  如果被七王爺討厭了,可能會更難過吧。他想,被喜歡煩惱,被討厭難過,君心難測也就罷了,連自個兒的心都難測,魏小渺,你怎會變得如此搖擺不定,優柔寡斷呢?

  抬頭望天,心再想,這雪要下到何時才會停?

  對這雪、這冬天、這蒼白的顏色,真倦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想拋開這一切的一切,任性而懦弱的逃走。

  或者把自己埋在雪中,就那樣一直埋在那裡,深深的,靜靜的,一個人沉睡,讓誰都找不到他。

  七王爺匆匆回,匆匆去,回來時帶起的熱鬧很快恢復平靜,宮人談論二三日即不再當成主要話題了。

  魏小渺身體康復,回到御前隨身侍候,如以往該做什麼做什麼,又是端莊穩重的魏大總管,七巧玲瓏,玉骨冰心。

  至於魏若糙,與他置氣沒幾天便主動跑來找他了,又是一副喜眉笑眼的小模樣,果真傻頭傻腦沒個心眼兒。

  不過,從此絕口不提七王爺。

  無論是大王爺叮囑或自覺言語失當,也不再沒遮沒攔的同他說私密情事,甚至無心挑唆他找人試試。

  被擾亂的心緒漸漸沉澱,重新壓抑下那些禁忌的悸動,連同那紫金手爐將它們一起藏得很深很深。

  只偶爾午夜夢回時,會忽然在不明的顫慄中驚醒,盜了一身黏膩的汗,想不起做了什麼夢,但卻記得這些叫他顫慄的夢都有一張熟悉的、剛毅的俊臉。

  每驚醒一回,那聲“不得好死”就刺痛耳膜一回。

  這聲咀咒彷佛已深入骨髓,伴著他漫漫流逝的歲月。

  雪盡春紅,荼靡花了,四季荏苒更迭。

  往後兩年間七王爺未曾再回京城,魏小渺偶爾從皇帝的隻字片語中得知他的少許近況,不外乎集兵練卒,開荒墾地,七王爺無論到哪兒總能有一番大作為。

  皇帝說,挺好。

  魏小渺想,如此便好。

  平靜的日子過得慢,也過得快。

  直到德治十二年,初春。

  皇帝任禮部侍郎為監察御史,至楚南與二河省巡視地方,並令魏小渺一同前往。

  第五章

  德治十二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往年此時春雪還偶爾稀落飄著,這一年的雪卻在立春後沒幾日就幾乎下盡了。

  陽光也暖得快,冰雪消融,換成早春細雨輕灑大地,花苞糙芽一夜之間紛紛冒出頭來,迫不及待的重返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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