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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馮篆嗔怪道:“還是先去看看你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吧!”聲音仍縈繞在附近,人影已杳然不見。

  跑到鏡子前一看,沈熠非本來白淨的臉上成了一張技藝高超,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藝術品”——一頭肥得流油的花豬被五花大綁,旁邊還站著個拿大刀的劊子手似的人物。豬的背上插了一塊牌子,上面清楚地寫著:我是色豬我該死。

  “嗚嗚……舒流螢,我哪裡得罪你了?!”少年欲哭無淚,忙不迭拿起皂角擦拭起自己的顏面……

  12.誰人不展眉

  之後無事的幾日內,沈熠非和舒流螢之間的氣場顯得微妙,相處得而又是那樣的小心翼翼。經那日的接觸後,不知為何,竟沒表現出清晰的關係遞近,亦無明顯的疏遠。兩人眼波交匯,相視致意,之後自然而然地移開。

  愛在心底固然難開口,平時最尋常的舉動也能出賣心底。男女之間的初次情感,經歷“挑明”這條路程,多數都是千迴百轉。而男子之間,似乎就不會存在此種情況。追求愛情,表白立場這種事,對於身為男子的兩人並不繁難。

  不願淪為談情說愛這般“俗事”的擁躉,是舒流螢和沈熠非共同的原則。同樣的,扭扭捏捏像個小媳婦兒樣,亦不是他們所欣賞的行事風格。在一起便好好相處,不必要說什麼情話,也不必要互相制約地死去活來。凡事對得起眼前人,就夠了。

  所以,暫時不需要肉體上的接觸,言語上的調劑,只要一個眼神的交融,動搖不定的心便能得到撫慰。

  因與馮篆等人有要事相商,沈熠非不常呆在房間裡。舒流螢一個人閒來逛逛後花園,翻看馮家的藏書,偶爾對那些華箏瑤琴之類的產生一撫的興趣。經過自己的理解跟沈熠非的解釋,對對他而言深邃古奧的文化更加深了解。相信在古代的日子裡被薰陶地如此充分,回去一定能寫出好的拓展課報告。

  午後陽光和煦溫存,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好不愜意。當腦海里跳出“回去”這兩個遙遙無期的字眼時,本來光明的眼前,宛若被蒙上了一層紗,頓時叫人手足無措。

  並不完全是因為思念。思念“故土”的現代化、思念那優雅華麗的小資情調、思念那些辛勞而又得到了充足回報的工作、思念那久病不起的母親……

  而他又時常會沉淪於現狀。這樣豐富多彩的冒險生活、這樣新奇有趣的環境、這樣荒誕不經卻又真切無比的使命、身邊這樣的可人兒——值得愛的可人兒……

  但以上的想法,在某些特定的心情與場所,顯現出那麼多的矛盾衝突。到古代來並不是來遊玩的。他身負要任,可他並不清楚,除了負責吹起那笛子,讓人們自由地違背綱常,穿梭歷史的長河,他還能幹些什麼大事?冒充“趙夫人”,出面據理力爭,用各種手段方法扳倒法陽宮,清除那所謂的惡勢力,挽回前世家人的名聲?比起他的“契機者”的身份,這些“大事”好像來得更為不切實際。

  舒流螢不止一次地惡意揣測到,趙家行事的目的真的如此單純?僅僅是為了維護公平正義?在每一個時代,無論是好的時代,還是壞的時代,人心永遠是最變化多端,最不可信的物事。而本能的利益驅使著人心的運作,致使每個時代抑或風光、抑或蕭條的表面下,總是涌動著世風日下的實質。誰會吃那麼飽,以螳臂當車的姿態,為了社會的和諧安定,孤身與法陽宮作戰?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居心吧!在武俠小說中看到的“俠義”之類,他總是不屑觀之,覺得偽作和虛浮。為了己身利益,就明擺著行事,何必假惺惺地用這種無力的辭藻來為自己的行為加以掩飾?

  他並非察覺不出自己的想法有著幼稚和膚淺的一面。這只是他年少輕狂的表現吧。想到此節,青年淡定的容顏上,亦浮出淺薄的笑意。本來波瀾不驚,無甚表情的臉上,竟多出了些許動人的媚態。

  既然只是一些無聊而偽善的行為,又何必費自己那麼多時間功夫去參與?舒流螢不明白。他也沒空去抱怨。木已成舟,便順其自然。但是,無盡的愁緒和憂慮,卻是百般湮滅不了。

  與許戡一樣,他臨走時向學校請了一個月的病假。能否按時回來,還不明確。要是拖延的時間久了,被退學都有可能。況且落下的功課,沒有人願意無償給予補給。在兩個飯店裡的打工,也因此而被取消。估計返回現代後,他就會被無形地給炒了。那樣的話,日後最基本的生計開銷又將如何解決呢?

  而比起這些,母親的情況最讓他揪心。癱瘓在床的她,一切生活都不能自理,而自己又住宿在大學裡,平時都得靠他人照料。被林菱霏要挾搬離原住址後,為了不將消息透露出去,便將原來的護工給換了。這回臨走前,預先付給新的保姆三個月的薪水,不知她是否能勝任這份工作,好好對待母親?

  苦惱就會鑽渺小快樂的空隙,侵入他百密一疏的心緒。放眼周圍,沒有什麼同類人。為數不少的大學生們無非在賴床,逃課,作弊,上網,戀愛中虛度光陰。即使在全國重點大學。尤其是城市中的孩子。他們的生活,相對於自己來說,舒適而無憂無慮。

  是什麼造成了他的艱難和辛勞?興許是父親的離開,母親的重病所致。從小到大,看到同學們都有父母來接送,動輒提及父母,舒流螢的心裡總是酸澀地不是滋味。當高中同學問起,自己的爸爸媽媽是幹什麼的,他的嘴像被fèng上了似的,怎樣也說不出實話,亦沒有說謊的心機。

  思緒遠遠地飄渺,調動起塵封的記憶和沉睡中的腦細胞。

  ——

  是的,我的父親,據母親模糊的言語,是做不光明生意的。也許僅僅是走私香菸碟,也許僅僅是販賣毒品軍火。不清楚父親的工作性質,因而我也不明白,為何從小我和母親便是見不得人的那種人。僅僅是活著的人而已。

  我們住在朝北的,陰仄潮濕的小閣樓內,倒也不是見不著陽光,而是一到冬天,整間閣樓冷得像冰窖一般。母親下班回家,便坐在閣樓的天窗下,埋頭織羊毛手套和外套——送給別人以得到些許好處;織給我,防止我的手生凍瘡。母親說,練豎琴的人,一雙手格外重要,萬一有什麼瑕疵,以後彈起琴來,多少有些上不了台面。她偶爾和我提起這些瑣事,隱忍著頭頸和肩膀的酸痛,不停地織啊織……

  她的手已不復昔日的光彩,關節上都是紅紅的印記。指尖因撥弦而磨出的軟繭,都被家務的辛勞所覆蓋。而我的手,完好無損。繭子是那樣的柔軟,好像是新生的肌膚。

  母親年輕時,是著名樂團里的豎琴演奏員。家境亦是。樣貌放到今日來看,依舊是毫不張揚的,靜靜的美麗。至於父親的模樣,我只在一張黑白相片裡見過。俊美挺拔中帶著些狠戾的氣質。我看了又看,總覺得自己不像父親,似乎也不像母親。

  家裡的一架舊豎琴,便是她拼命從家裡帶出來的。自從她不幸的生活開始,她就再也不碰那件樂器,仿佛它臭不可聞。她自己彈不成豎琴,卻寄希望於我身上,極其認真,甚至是嚴苛的調教。果真遺傳了母親,我在骨子裡,熱愛這件樂器。當指尖輕撥琴弦時,樂音仿佛帶走了所有的苦難。我猜,父親一定是在某場音樂會上,認識了我的母親。

  不知是何種孽緣,造就了她與父親的相識。家裡自是一萬個不同意。最後母親與家裡徹底斷絕了關係。也不知是母親跟著父親私奔了,還是父親強行帶她逃走。我想,其中總是因為“偉大”的愛情的作祟吧。

  然而父母之間的愛情,保鮮期是那麼的短,腐爛起來的速度亦叫人扼腕。這叫我不由相信許多人所說的,愛情是最蒼白無力的精神自慰。

  在母親生下我後,父親把我們遷移到閘北的一個偏僻弄堂里。大概是怕種種麻煩找到無有能力的婦孺。日久,他漸漸地不再來看望我們,只是幾個月寄一次生活費過來。我的童年便是在陰寒和滯澀中度過的。而母親的青春,亦是在孤寂與絕望中逝去的。她從來沒想到再找個伴侶,她說過,只一心把我培養成人。

  不記得是何時,我找東西時,在隱秘的抽屜里翻到一把手槍。問了母親,才知是父親送給她的。明知她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難不成叫她危難時拿起手槍自衛?我覺得很好笑。卻也不敢輕易擅動。在小學裡學過兩年的長槍射擊訓練,了解手槍的操縱難度。這把59式的陳舊手槍,不知歷經了多少光陰,而後來使用起來仍是簡便。或許得歸功於我幼時的專業訓練吧。有了它,在第一次和敵人對峙的過程中,僥倖而退。可惜,最終還是叫他人給毀了。當然這是後話。

  過了幾年,母親得了脊柱炎,進而發展嚴重,引起眾多併發症,導致她的癱瘓。我當時13歲,一手照顧她的起居。幸好有鄰居、居委的相助,以及我的成績好,老師批准我能夠早退回家為母親清理身子,做飯,餵她吃。其中沒有涉及到我父親半分。只有沒有署名的黃紙信封,和冷冰冰的一疊鈔票,及時地交到我手中。除了錢,便再無隻字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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