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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少游心底對這事也多少有了點底。

  近幾個月來,赤峰教動作頻頻,吞併了武林中不少小門派,惹得江湖中不少人自危,其中又以這些小門小派的掌門為甚。眼下,山下聚集的這一幫人馬,大都是這些不成氣候卻又擔心被赤峰教吞併的小門派。這些門派大都能力不足,派中人也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放在平日裡,絲毫不足畏懼。只是,對方雖不成氣候,但他們人數眾多,又是有備而來,沈千揚此刻更受了重傷困在此處,受不得驚擾,若他們真攻上來,事情也頗麻煩。

  而更令人頭痛的是,這事並不如表面看到的這麼簡單。

  表面上看來,是這些門派懼怕赤峰教手段,知曉沈千揚與獨孤行比試落敗受了重傷,便趁機集聚圍上門來,打算先發制人,先下手為強。

  但轉念一想,事實絕非如此。試想這些小門小派,平日裡不過求自保,或與實力相當的對手爭爭地脈資源,眼界淺薄得可以。現在,他們就算知曉沈千揚受了傷,若沒有人暗中指使為之策劃,他們怎麼敢明目張胆地與赤峰教為敵?

  一群烏合之眾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有精明之人在這些烏合之眾背後做推手。

  沈千揚與慕少游正自思忖,卻聽外面又是三聲急火令爆響。

  聞言屋子幾人臉色皆變。

  那報信之人更是焦慮,急忙道:“教主,外面已備好了馬車,壇主也派了可信的人手相隨,現在你就和慕大夫先離開吧。”

  沈千揚正要答話,慕少游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不行,他現在的傷,根本不能移動。”

  沈千揚的傷勢,就連起身走動都困難,更莫說下山撤離。

  馬車顛簸,又是趁夜從山上下山,這一路折騰,只怕沈千揚人還未脫出困境,已讓這番顛簸害了性命。

  “可是,讓教主留在這太冒險了!”

  慕少游的反對,讓那報信之人頗為難。

  聽剛才外面那三聲急火令響,當是山下兩方人馬動了手。

  前日因有事派了部分人手出去,分壇中尚余的人並不多,雖已向別處分壇通信求了援助,但怕這一時半會援軍也趕不及來。

  沈千揚赤峰教之主,萬萬不能有半點差池。

  “擅自移動他,更危險。”

  “誰說的!”

  乍然插進來的話語,久違卻熟悉的嗓音,讓慕少游和沈千揚俱是一愣。

  抬眼看去,門口進來個身材高瘦,白髮白須的老頭子,眼中精光湛湛,視線在掃嚮慕少游時明顯一頓,眼神登時銳利幾分,臉上也有不平之色,但很快就轉開來,落在沈千揚身上。

  “教主,還請聽屬下一言,現下情勢不妙,還是先隨屬下暫避一時。”

  進來這高瘦老頭,正是當日因慕少游瞎眼之事,而被沈千揚勒令在刑堂里閉門思過的嚴守。

  他突然來此,讓慕少游和沈千揚都感到驚訝。

  沈千揚問道:“嚴老爺子,你怎麼來了?”

  他並未讓嚴守來金陵會和。

  嚴守到床邊察看沈千揚傷勢,越看越是心驚,轉頭看了慕少游一眼,那眼神幾乎要把慕少游凍住。他道:“屬下前段時間在并州,聽聞教主受傷,擔心教主安危,便趕過來了。”說著話,嚴守冷冷瞥了下慕少游,意有所指道:“也虧得我來了!不然某些人不知還要耍什麼心機!”

  嚴守這話,自然是說慕少游。

  慕少游知道這老爺子和他一貫不對盤,對他的諷刺也不覺有什麼,只是同他解釋道:“嚴老爺子,千揚的傷勢現在根本不能移動。馬車顛簸,讓他下山,對他來說太過勉強。”

  嚴守對慕少游成見太深,聞言只冷哼一聲,“馬車顛簸,可以不坐,但人卻不能留在這!我就是背,也要把他背下山去。眼下情勢危急,你卻執意要他留在此處,是何居心?”

  嚴守一再懷疑,慕少游深感無奈,口氣也硬了起來。

  “嚴老爺子,我要他留,自有辦法護他!”

  “你的辦法?慕少游,莫怪老夫多疑,只是,千揚與你一道,比別的什麼都危險!”

  慕少游與嚴守互不相讓,沈千揚看得頭痛,一時心急猛咳了兩聲,兩人才住了爭執,轉回頭看他,但等他的意見。

  沈千揚也知曉自己傷勢,剛才他與慕少游一番爭執,強拉了人在懷已是勉強。但因此再度扯裂傷口,眼下,他連起身都困難,哪能真讓嚴守背下山。但不下去,也得有辦法阻住對方攻勢,撐到援軍到來才是。

  拉住慕少游放在床邊的手,沈千揚強撐了精神,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慕少游反問:“依你估算,別處的援兵到此處,最少需要多久?”

  沈千揚沉吟片刻,本來是滄州分壇離金陵最近,但因慕少游報復唐秋的緣故,滄州分壇不幸做了陪葬。除此之外,離此處最近的,就當屬鎮江、并州兩地分壇,但要它們趕來支援,最少也需三日。

  “至少要三天。”

  慕少游聞言臉色稍霽。

  “若只要三天,我有個方法或許可行。我曾看過,山下幾個入口處的地形都很奇特,我可以在入口處設幾處陣法。山下這班人里,識得五行遁甲之術的定然不多,我這幾個陣法雖算不上多精妙,但還能阻攔他們一陣,等到援兵前來。而你身上的傷只要再養兩日,等好轉些,咱們就可以離開。”

  慕少游的方法固然冒險,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

  沈千揚想了下,點頭正待答允,嚴守卻先一步發對開來。

  “不可以!慕少游你設的陣法,隨意賣個破綻就可放那些人進來,我不能拿千揚的安危做賭……”

  慕少游轉臉看向嚴守,心裡突然也有些執拗氣,“嚴老爺子,我也知道你不信我,但眼下,你可還有別的辦法?難道你真要背他下山?!而且真要說居心,你從并州過來,明明知曉沈千揚重傷,卻不帶人馬前來,要讓我問,你可是盼著他出事好接掌赤峰教!”

  其實嚴守對沈千揚的忠心蒼天可鑑,慕少游這番話十足十是往老爺子身上潑髒水。但他也是因嚴守的固執動了氣,忍不住想罵罵這老爺子。

  果不其然,嚴守聽了這話氣得吹鬍子瞪眼,蓄了滿心怒氣,但又確實沒有更好的方法保住沈千揚,只得怒道:“你血口噴人!”

  “我懷疑你一次就叫血口噴人,那你再三揣度我又算什麼!”來軟的不行,慕少游態度便強硬起來,向嚴守道:“你不用疑心我!我現在只說一句,沈千揚不能離開,但他生,我陪他生,他死,我隨他一路赴黃泉!”

  話落音,卻覺手腕上一緊,竟是沈千揚死死抓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掐得他心裡也疼。

  “胡說什麼!”

  對著對方濃如墨的眼瞳,慕少游覺得臉上一臊,這樣以命相隨的話語出口,固然是要讓嚴守放心,但多多少少有些纏綿的味道。

  然而沈千揚看他的眼神,雖帶了點怪他亂說話的責備,卻熾熱得如點了火。

  嚴守視線在他兩人間一再巡視,最後竟是重重一拂袖,不再相逼。

  “慕少游,記住你說過的話!”

  第二十六章

  慕少一會便畫了布陣圖出來,先讓嚴老爺子看過,覺得沒有問題了,才趁夜領了赤峰教幾個弟子下山去。又根據山下幾個入口處的地形差異,選了適合的陣法,依照布陣圖叫他們布陣,忙活了大半夜,分別在各處設了幾處陷陣。

  其實,這幾個陣法都是肖墨涵所創,慕少游不過是憑記憶依樣搬來。肖墨涵心慈人善,所創陣法皆只為困人,而非取命。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陣中迷障設得更多更玄,入陣之人若非通曉奇門遁甲之術,將五行變幻習得精妙,要想從陣中脫出來,困難無比。

  布好迷陣後,為策萬全,慕少游還是讓人在幾處險要點又設了伏。當日唐秋在無垢山莊用過的迷藥七星海棠這會派上了用場。這樣烈性的迷藥,借了地形掩飾,與迷陣相輔相承,想要困住人的可能性又大了幾分。

  這樣來,即使金陵分壇的人阻不住對方攻勢,也還可憑這些陣法機關抵擋一陣。

  這種情況下,能多拖一刻便是一刻,只要等到旁處援助到來,他們便能脫困。

  現在唯一令人擔心的變數,就是這件事背後的推手。

  敵在暗己在明,這樣被人窺探的感覺最是難受。

  布置好一切,慕少游才返回分壇。

  因之前的爭執牽動傷口,沈千揚傷勢又有反覆,慕少游在他藥里加了些麻醉的成分,好讓沈千揚睡得安穩些。

  這會進去看時,沈千揚仍未清醒,嚴守正守著床邊。見他進來,冷冷一睨,忍了忍,終未發怒。

  先前慕少遊說他居心不良的話,著實讓嚴老爺子記了恨。嚴守待沈千揚,與其說尊如教主,更多時候其實親如子侄,慕少游拿奪權的帽子給他亂扣,而他素來又瞧慕少游也不順眼,這會會給他臉色看,太正常不過。

  慕少游並不與之計較。

  他走過去替沈千揚號過脈,覺得沒什麼異樣過後,便顧自走到屋子一角坐著,也不多言語。偶爾遠遠看一眼沈千揚。

  房中靜默,慕少游坐了一陣後,竟兀自發起呆來。

  ――慕少游,我肯信你便是!

  沈千揚說這話時,那般篤定的口氣,仍舊清晰無比,好似就在耳邊。

  一點點自耳廓里往裡鑽,痒痒的,微小不足一提,待鑽進心裡,卻把心底定了很久,想要離開的心思撼動來。

  早先自以為不會更改的決定,現在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開始動搖。

  他與沈千揚之間,或許不需要走到如此決絕的地步。

  兩人之間那些彼此傷害的痕跡固然抹不去,舊日種種猜忌懷疑,個性里的尖銳不相容,也不會因為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此消散。

  但當對方真依了他的誓言,做出相應的努力,真給了他所要的信任尊重,心裡那種動搖便益發明顯起來。

  而自己在某些地方的退縮懦弱,也就益發顯得可恥。

  在兩人的感情中,沈千揚永遠是過於衝動的,但永遠是主動做出讓步努力的。反觀自己,付出與堅持,永遠都比對方少。

  或許,他們還可以再試試。

  雖然會彼此傷害,但可以試著真正敞開心扉,面對彼此間的問題。

  而不是如過往一般,把所有的問題掩在平和的表象之下,只當不見。等彼此間衝突加劇,強壓下的尖銳衝突再爆發出來時,互相傷害的猙獰面目卻讓人難以接受。

  沈千揚給他信任尊重,自己,也應當試著放棄一些骨子裡的驕傲堅持,選擇信賴依仗對方,至少……不再隱瞞。

  那樣對他和沈千揚來說,或許比自己再一次悄無聲息地離開要好得多。

  長長吁了口氣,一點風從窗口過來,引人打了個寒顫。

  慕少游站起身走到窗邊,伸手關了窗。

  回過頭再看床上沉睡的人,滿心苦澀中,微微帶了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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