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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千揚則在車前,待所有的事宜準備妥當,他才上了車,吩咐人起行。

  馬車顛簸,身下軟墊鋪得再厚,也總會碰到傷處。

  慕少游吃疼皺眉,卻不願吭聲,正咬牙硬扛著,人卻突然被抱起,沈千揚讓他趴在自己腿上。這樣的姿勢,固然讓慕少游少受些皮肉之苦,但因此與沈千揚的貼近卻讓他感到由衷的抗拒和排斥。

  那晚那些折磨人的疼痛,令人心灰意冷的屈辱,全都被鼻間充斥著的沈千揚的氣息勾起來。

  近乎夢魘的存在。

  他不願意再想起,卻怎麼也抹不去。

  原來疼痛這種東西真的可以讓人心生畏懼。

  之前他不在乎沈千揚的時候,沈千揚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再怎樣也可以忍受。但當他漸漸把這人放在心裡,試著和對方好好相處,甚至開始付出真心的時候,卻再度遭受這樣的折辱,其中的痛苦抗拒,遠比之前令人難以忍受。

  越是親近的人,越是真心的感情,眼裡就越容不得一點沙子。

  沈千揚對於他的作為,或許也是這樣。

  他了解彼此,甚至清楚,這件事有不少是他的責任,他那句離開,是一切的導火索。

  但是,了解並不代表能夠接受……接受被沈千揚那樣對待……沒有絲毫的尊重。

  這種矛盾,就如同動了心也不能夠走下去一樣。

  這世間佳偶變怨侶的無數,何況他和沈千揚原本還算不得佳偶,他們倆人,不過是善於互相傷害的人中翹楚罷了。

  但他再抗拒,沈千揚也不肯放手。

  慕少游閉了眼待睡去,卻猛地想起件事,趕緊道:“沈千揚,你派人去朝華樓一趟,將我的藥箱和醫書取來。”

  沈千揚懷疑地看著他,慕少游連秦痕莫耶都可以不去見,卻還記得他的藥箱。

  “去取了做什麼?”

  不得不承認,他有自己的私心,不願意讓慕少游去見莫邪秦痕。

  這人既然有了想離開的心思,自己又失控那樣粗暴地對待他,以慕少游的個性,未曾與他徹底決裂,以死相搏要離開,已經是天大的詭異。

  他根本不敢保證,他手一鬆開,懷裡這人,會不會如十年前那般,再度消失,走得無影無蹤。

  他不能再失去。

  所以要牢牢將人抓住,即便被痛恨被厭棄,也要緊緊將人抓在手。

  沈千揚等著慕少游的答案,對方卻看也不看他,只道:“我說過要替你治傷,萬事自然要有始有終。”

  “當真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你若不信,我也沒辦法。”

  沈千揚還是不肯定,但慕少游此刻仍記著他的傷勢,卻又讓他心中稍暖。

  “我派人去取。”

  慕少游得了允諾,便閉眼不再說話。

  他做事,總要求一個有始有終。

  起始是想要治好沈千揚的舊疾,那麼終結,就是治好沈千揚。

  然後,徹底斬斷兩人所有干係。

  經此一番變故,他已經明白師兄當日的擔憂。他和沈千揚,是沒有辦法重新來過的,勉強在一起,不過互相傷害而已。他欠沈千揚的,由此償還,若還有什麼還不了的,他素來無賴慣了,就讓他再無恥一次。

  每日例行的針灸完畢,慕少游將東西整理好放回藥箱,合上藥箱蓋子,甚至不再看面前的沈千揚一眼,就要準備離開。

  但人才走出半步,腰身便被人扣住,作用在腰上的巨大力道猛將他拽回,背部緊貼沈千揚□的胸膛。即使隔了衣裳,仍能感受到對方略高的體溫,以及隨之而來的侵占氣息。

  “等一下。”

  沈千揚將人拉住,眯起的眼裡滑過些難解的暗色。

  從到金陵之後,慕少游對他,便是這樣的冷漠態度。

  每日會按最初的計劃替他針灸,會親自給他煎藥,甚至於最開始的幾日,慕少游身上傷還沒好,行走都不方便的時候,仍會強撐著給他治療,不肯落下一點時間。

  但是……這樣為他費盡心思,卻始終不肯給他一個好臉色。

  即使是偶然的笑容,也帶了疏離淡漠感。

  而每日的針灸過後,慕少游更是躲他躲得遠遠的,一個人窩在房裡看書,即使沈千揚同他說話,他的視線,從來也是落在別處的。

  那雙眼,已經不願意再看向他。

  心裡疼得徹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淡漠對待,但沈千揚卻無計可施。

  如那日那般強硬的逼迫他已不願。

  當日衝動憤怒下的無法自控已釀下大錯,慕少游的個性太過要強,他不能把他逼得太緊。

  但卻不表示,他可以忍受這樣的忽視。

  “慕少游,你究竟要怎樣?當日就算我做得過分,但你也有錯的地方。我一再忍讓,你何必苦苦逼我。”

  懷中的身子僵硬無比,與當日抱在懷中的溫暖柔韌完全不同。

  連話語也帶著刺。

  “我有逼你?”

  “你現在這樣,難道還不算逼我?”

  沈千揚強壓下骨子裡的恨意,怕自己一時氣不過,生生將這人拆散。

  可慕少游卻似看不出他的忍讓,“你要我怎樣?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可好?”

  他高挑了眉轉過身去,湊上來吻著沈千揚的唇,甚至將舌頭伸入沈千揚口中,撩撥挑逗,待沈千揚呼吸稍粗,手便撫上他胸膛,吻也往下移落在喉結處,輕輕一咬。聽沈千揚抽了口氣,不由笑問道:“是要我這樣嗎?敢問沈教主,我服侍得可還好?”

  微微上挑的眉,斜斜睨人的眼,眼中譏誚的意味,慕少游完全是在惹火人。

  後背嘭一聲撞向身後桌案,手裡的藥箱跌了下去,墜地的巨大聲響卻蓋不過沈千揚口吻中的怒氣。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慕少游笑了回話,“怎麼不知道?”

  沈千揚重重掐起他的下巴,多日的容忍退讓終於到了極限,他是有錯,但這人呢?是以為所有的責任都在他還是怎樣?

  他從來不曾問過自己,自己對他的氣憤是從何而來。

  若不是愛之深,怎會責之切?

  他只會以冷漠對他。

  正僵持中,沉靜卻被人打破來。

  門外有人急急叩門。

  “教主,有人求見。”

  沈千揚滿腔怒意正無處宣洩,猛然被打擾,出口的語氣幾乎能凍住人。

  “誰准你們過來打擾的!”

  門外的人自然能感受到沈千揚的怒氣,回話中帶了忐忑。

  “教主恕罪,只是外面有位先生帶了個孩子,自稱是慕公子的師兄,定要求見。”

  第二十章

  門外人話才落音,慕少游緊貼著沈千揚的身子瞬間僵硬,再片刻,他聽沈千揚道:“讓他們等一陣,我很快就過去!”

  “是。”

  門外的人應了聲趕緊退開。

  慕少游笑容里的譏誚意味淡了些,後背抵著冷硬的花梨木桌案,生生的。

  師兄和小痕,怎麼會找過來?

  知道問題的答案多半在沈千揚身上,他抬眼看去,只見那人臉色陰鬱,眼裡同樣陰霾聚集。

  心裡自是一緊,不自覺再度將視線移開。

  沈千揚掐住他下巴的手猛一用力,便將他臉轉過來,逼他視線與之對視。

  “想要去見他們嗎?”

  “你願意讓我見,我就去。你若不願意,儘管讓人告訴師兄和小痕,我不在這裡。你說了話,他們也不能強逼著你要人,不是嗎?”

  本是溫順的話語,慕少遊說話的語氣也極淡,可聽在沈千揚耳中,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若說慕少游會變溫順,倒不如說鷹會變兔子,那樣或許還令人信服些。

  重重甩開手,沈千揚道:“你想去見他們便去,我不會攔著你。”

  他也攔不住。

  把人扣在手裡,只會把對方的心推得更遠。

  這些日子以來,慕少游的冷漠對待,已經快把他逼瘋了。兩人之前那些短暫的溫存和睦,現在憶起,恍惚猶在夢裡,美好得令人心醉,但隨之而來的虛幻感卻讓人心如刀絞。

  “你自己去見他們吧。”

  不能相阻,也不願去看到慕少游對著那兩人顏歡語笑,沈千揚轉身先一步離去。

  不想沈千揚如此大度,慕少游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再看摔在地上藥箱,怔了好一陣才蹲下身去,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慕少游去到前廳時,莫耶正坐著品茶,秦痕人在他旁邊站著,一雙眼骨碌碌轉著四處張望,一看見慕少游身影,便再靜不下來,疾步過去撲到慕少游懷裡。

  “爹。”

  秦痕跑得急,慕少游被他一撞,差點沒穩住。失笑把兒子自懷裡拉出來,慕少游低聲訓道:“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呆在你師伯身邊也沒學會點規矩。”

  莫耶放下手中茶盞,插話道:“少游你這話可不對,我藥王谷一向不拘禮法,小痕跟在我身邊,能學到什麼規矩?”

  莫耶自是在說笑,但慕少游視線與他一交接,看莫耶朝他使眼色,就知師兄有話要說。

  而此處,並不是說話的地方。

  於是他牽了秦痕的手,先安撫了兒子幾句,就領著莫耶秦痕去他的住處。

  他的住處僻靜,四周也沒用多餘的人,門一關,便與外面分隔開來。

  父子兩人分別數日,慕少游又是毫無緣由地隨沈千揚離開,秦痕心底自然有怨氣。但這小孩心思細密,也怕像前幾次那樣無理取鬧會惹他爹生氣,這次便學乖巧來,並不同慕少游使性子,只是緊緊抓著他爹的手坐在一旁,一點不多嘴,靜聽慕少游和莫耶說話。

  對於莫耶的到來,慕少游心底尚有疑問,“師兄,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莫耶聞言眉頭輕皺了下,道:“那日,沈千揚派人來朝華樓取你東西的時候,就已告訴我你們的去向。”

  只是當時沈千揚也讓人傳信,說莫耶和秦痕要是想見慕少游,儘管來金陵找他們,他絕不阻撓。但有一點,不許莫耶動把慕少游從他身邊帶走的心思,如果讓他發現藥王谷暗中算計,不管是誰的主意,絕不姑息。

  莫耶心思縝密,即知曉慕少游的性情,又清楚他與沈千揚之間的糾葛,再加上之前對唐秋事情的估算,一猜測,登時明白兩人間出了問題。

  但沈千揚既然不攔著他見慕少游,也未隱瞞他自己的去向,就證明了沈千揚不會向當初那樣,囚禁折磨慕少游。在這件事情上放下心,莫耶也就不急著前來,只想給這兩人些時間解決問題。

  莫耶倒是這麼想,可秦痕那小孩找不到慕少游,卻不樂意了。

  慕少游突然和沈千揚一起失了蹤影,連招呼也沒打一個,有了前些日子鬧彆扭做鋪墊,小孩子想事情越想越糟糕,就怕慕少游將心思都落在沈千揚身上不再顧著他,想得害怕了,便整日纏著莫耶,要見慕少游。

  莫耶給纏得沒辦法,琢磨著這十來天的時間,沈千揚和慕少游再多的問題也該緩和了,這才帶了秦痕來金陵尋人。

  可到了金陵,見到慕少游,觀對方神色聽對方言語,莫耶才知曉,慕少游和沈千揚之間的問題,遠比他設想的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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