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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像是一輛車開往死亡的車。

  琴茶害怕了,他開始焦慮,他怕生頤也會被帶上那樣的車,被帶到一個自己再也找不道的地方。

  他在門口,眼巴巴等到傍晚,生頤回來了,琴茶莫名地發起脾氣:“你這麼晚回來!”生頤莫名其妙:“不是說了嗎。我出去處理吳天嬌的事,要晚一點回來。”

  琴茶不說話了,背過身去:“我擔心你,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麼事?”

  “他們殺人不眨眼!”

  生頤笑了,琴茶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又氣又難過:“你要是被他們在抓走了,我怎麼辦啊!”

  生頤從後面抱住他:“是啊,我要是被抓走了,留下你一個怎麼辦?所以我不會被他們抓走的,我會留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琴茶聽到這話,才放心了。

  一個多星期了,生頤把一切安排妥當。兩人走上了列車站,人格外的多,你推我搡,戰爭使人們焦慮狂躁,都成了野獸。琴茶和生頤都裹得嚴嚴實實,圍巾遮住了半張臉,琴茶的袖子裡藏了那把生頤給他的槍。等了很久,一輛車開過來。車門一開,周圍的人蜂擁而上,琴茶正要走,被生頤一把攔住,“不是這輛車”生頤低聲說。

  琴茶點了點頭,環顧四周,眼神卻和不遠處的一個日本兵對視,琴茶受了驚,極快地把眼神收了回來,不料,那人還是注意到了他們的鬼鬼祟祟,推開人群走了過來。

  “生頤,”琴茶低聲叫道“我們好像被發現了。”

  “沒事,”生頤反手握過琴茶的手“有我呢,別怕。”

  掌心的溫度,和小時候一模一樣,生頤就這樣拉著他的手,穿過無數熙熙攘攘的人群。

  琴茶回頭一看,那個日本兵帶來一伙人,拿著槍推開人群向他們擠過來。

  琴茶看了生頤一眼,生頤走在他的前面,健壯的,魁梧的身材,一眼萬年,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洪家三少爺。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琴茶向後看,那幾個日本兵更近了,琴茶甚至看得清他們的臉了。

  洪少爺,下輩子還做朋友吧。

  他又看了生頤一眼,忽然把手從生頤手中抽開,接著迅速朝天放了一槍,推開人群,向生頤的反方向跑去。

  人群大亂,尖叫聲一片。

  “琴茶!”生頤愕然。

  幾個日本兵一愣,向琴茶的方向衝過去。

  “琴茶!”生頤要衝過去,剛邁出一步,人群又涌過來,把他擠回原地,在混亂中中,生頤看著琴茶回頭朝他笑了一下,做了個口型,很快,又消失在人群中。

  生頤認得。

  琴茶說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

  第52章 第 52 章

  這是一件很小的屋子,昏暗,只有一扇很小窗,但由於只有三四個人在屋內,也顯得並不擁擠,反而空空蕩蕩。

  琴茶被高高的吊著,他的手腕因為吊的太久已經斷掉了,那雙曾藏在純白的水袖中的手,拿過槍的手,摸過兔兒爺的手,白淨細長而柔若無骨的手已經腫脹潰爛,曾經骨節分明的手指上釘進去了鏽跡的釘子。手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弧度耷拉在手銬的另一邊。頭頂有一盞暗黃色的燈,微弱的燈光下透露幾隻飛蟲的身影。

  他身上的白短褂已經被血染透了,鞭痕從破碎的衣服中誇張地鼓出來,像是無數猙獰的小蛇。

  剛動了刑,他雖然唱戲吃了不少苦,可哪受得住這種折磨。往往是沒有幾下就昏死過去,他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只覺得不斷地從這個屋子拖進那個屋子,受了各種各樣的刑,暈過去又醒來。

  他費力地睜開眼,睫毛上耷拉著汗水和淚水,後背麻木地疼著,他在血氣中聞到什麼燒焦的味道,不等他回過神來,背後一陣劇痛,日本人順著他的後背,狠狠撕下一片被火鉗燙焦的皮膚。

  他不曾慘叫過,一隻一言不發地咬緊牙齒,有時候咬到舌頭,咬到嘴唇,咬得整個口腔鮮血淋漓,血液混合著唾液一併流到他消瘦的下巴上。

  他又昏過去了,再醒來的時候正被人拖著往屋外走,他低下頭,看到自己流下斑斑血跡,恍然間,又看到地下有細碎的點點晶瑩的糖末兒。

  他想起來了,那是他曾經給孩子們準備的糖,他的口袋裡什麼時候都會給孩子們準備糖的,忘了什麼時候放在口袋裡的了,現在在拉扯間掉在了地上,被踩得粉碎。

  他漠然地看著眼前不見盡頭的走廊,想起趙叔和妮兒,北平淪陷他們便逃了出去,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呢?如果當時聽趙叔的,和他一起走,現在也不會這樣了吧。可他一點兒也不後悔,只是後悔沒對生頤說出那一句“我愛你。”

  現在也沒有機會了。

  一間牢房的門被拉開,琴茶被狠狠地摔了進去,地面冰涼,只鋪了薄薄的一層枯草。

  琴茶側臥在地上,他不敢躺,背後沒有了皮膚,一碰都火辣辣的疼。這間牢房裡只有他一個人,終日漆黑。他知道自己只有兩種可能,——被拉出去受刑,或者那些日本人再也不來,只留他一個人在這狹小昏暗的空間裡腐爛死去。

  他確定周圍沒人了,才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摩挲出一隻兔兒爺,那是生頤最後給他的,光滑的皮膚,三瓣兒嘴,烏黑的大眼睛,琴茶小心翼翼地擦淨了上面的血,貼在臉龐,冰涼,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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