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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夜成為了鎬城明燈亮起得最早的一夜。

  傳遞消息的僕從們在寬闊無人的街道跑得氣喘吁吁,心中慌急和恐懼疊加,整張臉不知是被夜間冷酷的寒風吹的,還是被親眼所見的畫面嚇得,一片蒼白。

  而也就是這一日,緊閉了數日的皇城門洞開,早朝如期而至。

  之前鎬城興起的那場動亂,緊接著就是辰王平亂,再來又是今晨那場毫無聲息又殘酷至極的屠殺,這久別的早朝,雖已無人告假缺席,可所到者,還不足平日的三分之一。

  尤其進殿後瞧見那位沉著臉站在帝王之下一階,穿著尊貴至極的紫金蟒袍的辰王時,知曉了他冷艷瞧著多少條人命在他一個頷首間消失殆盡的諸位大臣們,皆已兩股戰戰,額上冷汗不斷,整張臉都不比昨夜突然降下的春雪好上多少。

  他們也是昨夜才想起來,原本他們心目中代替女帝最好人選的辰王,原來是受過他們的多少冷遇。

  他們在有眼無珠的時候,早已將辰王得罪了個遍!

  不說昨夜被斬殺下獄的那些人都做了不少有違律法之時,一條條罪狀數出來原本就是死不足惜,就是如今還活生生站著的他們,說兩袖清風無愧於心,那是個之中,還是有八個半,無法當著辰王那張有如閻王的臉說出來的。

  更不要說那剩下的一個半里,還都是因為太耿直忠心,死守著當年先帝的遺命,將辰王給得罪得死死的了。

  若是辰王真的登上了那尊位,怕是所做的下一個動作,就是清算他們。

  大曦朝不缺人才,辰王手底下更多得是能人異士。

  若不然,當時都已是鐵桶一塊了的鎬城,又怎會從內部失守。

  許是猜到了那群人心中所預設的最糟糕的情境,謝寧池略掀了眼皮,因為睡眠不足而變得愈發深邃的眼睛緩緩從諸位大臣臉上掠過,其中似乎還帶著昨夜見了太多血氣而遺留下來的煞氣。

  “如今請諸位前來,是孤有個疑問要想諸位問上一問。”

  謝寧池緩緩地抬起一隻腳,踩上了那階他從未想過要去逾越的九劫,紫金蟒袍因為他的動作掀起又落下,那其上被心靈手巧的繡娘們繡得栩栩如生的蟒,便好似意會到了主人的目的,張開爪牙,怒瞪雙目,威嚴懾人。

  大殿中一片寂靜,連聲稍大的喘息聲都無。

  故而謝寧池慢條斯理的一問,便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不知諸位覺得,這一階,孤該不該一腳跨上去?”

  問得好似只是他家門前院子裡的一級台階。

  但那不是,那是帝王議事殿上的九階,歷朝歷代,就只有君王和亂臣賊子才會越過這最後一步的禁制,連前朝垂簾聽政的太后和那位權勢滔天的攝政王,都未曾有過將自己的腳放在最後一階上,相問臣子的行為。

  辰王這是在逼他們表態,是效忠小皇帝,還是擁戴他。

  甚至今晨一回鎬城就突然大開的殺戒,怕是也是為了殺雞儆猴,告訴他們,該如何選擇,才能留有一條命在。

  如此關頭,御座上沒睡飽的謝郁用長袖當著,小小地打了一個哈欠。

  謝寧池瞥頭看了眼,扔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謝郁抖了抖,飛快地坐直了身子,朝她皇叔祖討好地笑了笑,竭力讓自己笑得有幾分諂媚,像是個被控制住了的皇帝傀儡,可偏她對皇叔祖撒嬌都撒習慣了,縱是這幾日沒機會敢練習,突然發揮出來,卻也是得心應手得很。

  兩個如今最尊貴的人的一個眼神交流,自然都逃不過底下人的眼。

  如今倖存的大臣們,哪一個不是早上默念了千百遍明哲保身,一府的女眷都跪到了菩薩面前去尋求保佑,才敢青白著臉壯著膽子出門的。

  如今形式如此明朗,他們那提在手裡,掛在褲腰帶上的腦袋,哪裡還敢不明白。

  辰王這分明就不是想謀朝篡位,而是想幫著小皇帝坐牢皇位。

  一旦他們做錯了抉擇,剩下的便只有死路一條。

  正想明白其中的彎繞,站在最前方,昨夜也曾膽戰心驚地接待過辰王的尚書令便一馬當先地跪下了,“臣奏請,望大王三思。”

  這位歷經三朝,服侍過謝家三位皇帝,親眼看著辰王與小皇帝一點點長大,並曾有幸出任過這兩位的夫子的尚書令將頭磕在了冰涼的玉磚上,一字一頓地吐出了昨夜被教導的話,“陛下乃是天命所歸,我大曦之福。”

  這話一出口,眾人才算是清楚明白地知曉了辰王的意圖。

  雖心中對女子主政還多有不滿,但頭上的那把屠刀明晃晃的,已有不少人,心中已有了妥協——左右這麼些年過去,也沒見陛下出過什麼簍子。

  原本牢牢築起的城牆,此刻只剩一片斷壁殘垣。

  謝寧池露出了今晨的第一個笑,竟是親自下階,伸手扶起了老尚書令,“夫子所言甚是。天地君親師,先帝遺旨猶在,如今又有夫子此言,孤只當遵守。”

  他下了階,站在抵著頭裝鵪鶉的眾臣之中,依舊鶴立雞群,氣勢壓得站得離他近的幾位重臣頭上冷汗不斷,春寒料峭的天氣里,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孤心意如此,諸位又是何見解?”

  距離離得近,有些人已然看見,辰王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利劍上。

  於是連彼此之間的眼神傳遞也剩下了,再次有人帶頭之後,眾臣的高度又往下減了減,以頭扣地,先跪陛下,再跪辰王。

  終於認了命,眾人也就在心中鬆了口氣,有幾個心思活躍的,已經竭力在將事情往好的地方想——女子為帝,雖是有違祖制,但其實在前朝也算是有所依據,便是到時真的不行,辰王不願為帝,難道還能管得住他的子孫嗎?

  便是日後辰王有子,按皇室的輩分排,那也是陛下的皇叔。

  一時之間,眾臣到時飛快地找到了前寧國公還算是英明神武的一面——這位可是在陛下的女子之身暴露之前,就籌謀著將辰王招為孫女婿了。

  雖然後頭意志不堅定,又想用那庶孫女去勾引陛下。

  想到辰王如今空空如也的後宮,想到日後辰王嫡子將可能擁有的輝煌未來,低伏在地的眾人心裡都冒出了某個念頭。

  然而今日的謝寧池就像是能夠洞悉他們的所有心思般,就在這當口,又宣布了另一件大事,“對了,告知諸位一聲,孤二十四日後將大婚,迎娶孤此生的唯一一位王妃,若是諸位有閒情,可不攜家眷前來喝杯喜酒。”

  不用任何人再多說,謝寧池就知曉自己身邊的位置有如此地惹眼,故而特意在一句話中說得分明了,其中的警告意味可絲毫不必前面的弱上一絲。

  但也因為話中提到了讓他心喜的消息,這十足的威脅中,就不可抑制地帶上了幾分喜悅,竟弱化了他臉上的威嚴。

  跪得近的幾位重臣抬眼一看,知情識趣地狠狠按住了心中剛冒起的念頭。

  很快,辰王將迎娶王妃的消息就飛快地在鎬城中傳播開來。

  謝寧池在皇宮中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忙了六日,才將原本已經擁擠不堪的天牢給清空了,上不了台面,但卻像蚊子咬人一樣讓人膩煩的反撲也給清除了乾淨,鎬城的守衛也在噤若寒蟬的禁軍的不敢懈怠之下,連往日的小偷小摸都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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