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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正房時,從開著一絲的窗棱里瞧見了屋裡擁著被子兀自好眠的傅挽。

  許是天實在有些冷,他們帶來的被子又不夠厚實綿軟,傅挽用被子將自個團成了一個繭,只余半張小臉在外面,倒是睡得臉蛋紅撲撲的。

  曾經當男子時,謝寧池還嫌棄她太過嬌氣了些,冬日裡都快將自個裹成了一頭熊,絲毫沒有男兒的英武氣概。

  可如今知曉她是女兒身,謝寧池卻又嫌她太不嬌氣。受了傷吃了苦也絲毫不抱怨一聲,也只有在有求於他之時,才會稍微放軟了嗓音,說上那麼三兩句好話,卻又在大事上絲毫不肯退步,吃了虧也非要親手拿回報酬。

  只要她稍微肯退一退,她便不用再來此處受苦了。

  謝寧池心下長嘆一口氣,伸手將那梅花簪放了進去,又將那窗的縫隙關得更小,放輕了原本就聽不見多少聲響的腳步,快步出了院門。

  既已深入虎穴,便早日抓到老虎,了結此事罷。

  之後尚需完成的事,可是又多又繁瑣,可禁不住他們在此處消耗時間。

  畢竟,翻過今年,阿挽就到了不得不婚配的年限的。

  心中謀劃著名辦事所需的大約時日,直到離著不過幾步之遙,謝寧池才恍然回神,抬頭看向了站在前方的楊作古。

  這一幕,竟於多年前重合了。

  那時年僅七歲卻聰慧伶俐的楊崇被家中長輩看中,送進宮中去競選那尊貴的二皇子辰王的伴讀,在長長的宮道里,第一次見到了四歲的辰王。

  明明他這邊才是人多勢眾,他在家中最說一不二的祖父,他頤指氣使的父親,他少年從戎的大哥都在,卻一同齊刷刷地,朝著那個只有一人,甚至才到他的腰高的小豆丁彎了腰,恭敬地喊了一聲,“見過辰王。”

  他小小的脊樑被大哥從後按到,父親回過頭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而那高高在上的辰王,卻只用奶氣十足的聲音“恩”了聲,目不斜視地走了。

  那是第一次,楊崇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皇權,什麼叫做位高權重。

  他年少懦弱的反抗,輕易地陣亡在了父兄聯手的壓制下,也奠定了他日後一次次反抗的失敗,從曾經的世家驕子,淪落到如今聲名不顯的夫子。

  更可笑的是,在他窮途末路時,他才發現,他僅剩的,只有當年陪在他最想反抗的人身側,為了強過他而學習的那些枯燥無味的經史子集。

  造化弄人,竟又陰差陽錯地將多年前的畫面重演。

  而這次,沒人壓住他想要挺直的脊樑,楊崇卻發現自己竟也無法站直,只能長嘆了一口氣,掛著嘴邊的苦笑,省掉那讓他直不起腰來的稱呼,竭力用最平淡最不露怯的口氣,問出口了那句讓他千轉白回的話,“您來尋我,是為何事?”

  一陣難以言說的沉默。

  謝寧池看了眼這個自來最自命清高的伴讀,覺得時隔多年,他的做法還是讓人難以理解,“你在這裡,我一個半試車前才知曉。”

  所以,你從哪裡猜測,我是來尋你的?

  此時此刻,面對著對面那人瞠目結舌又不可置信的神色,謝寧池突然極其不合時宜又相當貼切地想到了多年以前,傅挽曾在信里寫過的一句話。

  人世如此險惡,生活如此艱苦,竟也沒教會他如何做人。

  作者有話要說:  說雙更就雙更的我,今天肯定比六爺帥。

  所以,請可愛的評論不要再變成一位數了好不好?麼麼噠~~~

  第88章 山有扶蘇

  如果說多年之前, 看在曾是同窗的份上,在寧國公想要將這個丟盡他臉面的小兒子趕盡殺絕時攔了一攔,謝寧池也就覺得不過是舉手之勞。

  但如今, 這人站在面前, 用這樣一幅模樣瞧著他時,他只覺自己當年實在有些多管閒事了——居然還救了個會給自己惹麻煩的人。

  天知道,他如今唯一願意接手的麻煩, 就只有在他屋裡安睡的那個。

  心中甚是不悅, 因而謝寧池答完了都懶怠再多看一眼,越過人便要走。

  他做慣了這動作,又有多年養出來的無上尊貴, 只是輕飄飄的一眼,就好似千軍萬馬在楊崇身上奔襲而過,將他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倨傲都踩得一乾二淨。

  喉間滾了好幾滾, 楊崇才艱難地找回了自個的身影,“那你來此處……”

  話說到半途,看見謝寧池頭也不回的身影, 他就知曉自個的問題沒有必要再問出口, 也將永遠得不到答案。

  辰王來此處到底是為了何事,與他有何干係?!

  他如今不過是個被家族拋棄的廢人罷了!

  便如他心灰意死之下投河自盡,卻又在翻滾的河水中不住掙扎, 最後在一個小村莊裡被人救起後為自己起的名字那般,作古,過往種種, 都已作古。

  楊崇很想挺直脊樑,將他心中的不甘與憤恨都掩埋,落拓的,絲毫不見狼狽的結束這場意料之外的會面。

  但他轉過身,看見謝寧池衣袖擺上沾到的一絲爐灰,看見了他夾在書冊間,將那本嶄新的《孟子註疏》中間供出了個圓形的弧度的刻刀。

  這些細微到可以忽略的痕跡,對曾經的他來說,是多麼遙遠又是多麼陌生。

  在他甘願拋棄寧國公公子的身份,甘願成為整個鎬城的笑柄,隨著一個妓。女遠走他鄉時,也曾有過這樣為了心愛的人坐在灶下燒火,手忙腳亂仍做不好一頓飯,拿著刻刀刮破了十指,卻仍未雕出一支像樣的木簪的時候。

  那時候他想,再苦再累有什麼關係,只要三娘願意朝他笑一笑,只要他們之間純潔而不拘泥於世俗與權勢的愛戀能夠得以維持,他做什麼都甘願。

  可不過短短三月,那伏在他肩上潸然淚下,說著願意拋棄一切來愛他,說跨越身份愛他有多麼艱難又有多麼可貴的女子,就隨著一個客商跑了。

  臨走之前,她還拿走了他用最後一塊玉佩當來的全部銀兩。

  讓他變成了一個真正一無所有的傻子。

  在他離開鎬城之前,那些人嘲笑他的話,竟都成了真。

  他甚至不用再回過頭去試探,就知道他的家族絕對不會再接納他,甚至他只能隱姓埋名,這輩子都不踏入鎬城,就這樣窩囊地活在一個小小的書院裡。

  剎那間,巨大的悔恨與嫉妒將他整個人裹挾,壓住了他骨子裡根深蒂固的懦弱,讓他不管不顧就朝著謝寧池的背影扔出了手裡剛撿來的一顆石頭。

  “憑什麼!”

  “曾兄小心!”

  兩個聲音交疊著響起,謝寧池卻像是早有預料般,在兩人都有所動作之前錯開一步,看著那石子越過他落在了地上,砸出個不小的坑。

  他抬起眼,冷冷地朝著楊崇看去。

  方才那一擊,幾乎已經用盡了他的所有力氣,直面上這個讓他爹都心有餘悸而不敢明目張胆地作亂的皇族人,楊崇整個人都在打顫。

  上下牙齒磕巴而起的“咔擦”聲響在他的耳畔。

  寂靜之中,謝寧池低了頭去看那石子,似乎想將它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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