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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光陰不算長久,但於簫信來說,仿若經歷的大起大落,從獨自一人,到情意綿綿,到處心積慮,再到如今塵埃落定,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可能他們會老死不相往來,可能他會在春風樓一直等下去,可能他會以極其冷漠的方式一直孤獨終老於皇宮之中,可能他會視他為仇人,可能會永遠疏遠他,但簫信從來沒想過,原來,還可以這麼安靜的重新來過,仿佛自己不是世子,他也不是皇上,他不是春風樓里的麼兒,他也不是常來探望的魏銘啟,他們僅僅是兩個相愛的人,單純的擁抱,看歲月無聲,亘古長流……

  美的不真實,美的如鏡花水月。

  微微張口,簫信覺得自己如被蠱惑了一般,胸口微顫,悶聲道出:“好……”

  然而院中忽起寒風,樹林裡的響動蓋過了那聲輕柔的回答,眼睛裡還充滿了剛才幻象的簫信沒有看到遠處的黑影,身後的人卻已經皺起眉頭。

  沒聽見那聲輕柔的回答,身後的人猛的拉住懷中人的肩,將其轉至身後,瞬間,簫信只聽到三聲悶響,猩甜的血氣四溢而起。

  大風,霧濃。簫信知道,這是大良的勁弩,三箭齊射,彈無虛發。

  身前的人如斷線的風箏,漸漸癱軟下去,剛才還美的不可方物的幻境真的如鏡花水月一般,只一瞬,便支離破碎。

  那日皇宮內院火光四起,守衛將整個宮裡圍的水泄不通,卻只找到早已面目全非的黑衣人。服毒,毀面,是這些死侍的必修課,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目標究竟是簫信,還是皇上,皇宮內院有刺客,人心惶恐,人人自危。

  深夜的天被涌動人群手裡的火把照亮,仿佛斜陽下的餘暉,晃的簫信睜不開眼。呆坐在地下的簫信等賀佑棋到時才緩緩站起,手心被鮮血沾滿,溫熱的血液順著白皙的手指往下滴,被晃動著問到剛才發生什麼的時候,在簫信的眼裡,只有眼前緩慢倒下的人,和四溢的鮮血。

  紅,沾滿了簫信整個眼眶,這一刻,他的眼裡只有紅色,漫天滿地的紅,連宮牆外的楓葉也被染紅了。

  太醫院近乎瘋狂的忙碌,皇上受刺客夜襲,生死未卜,這一夜,碩大的皇宮中,所有人,徹夜未眠。

  窗外,晨光微露時,已經乾結在指尖的鮮血似乎還留著餘溫,輕輕拂上指尖的血跡,簫信站在窗前,臉蒼白如紙。不是說要重新來過嗎?也不知道剛才自己說的那聲‘好’,那人聽到沒有……

  忽然吹來一陣寒風,吹開面前的窗,窗紙呼呼作響,垂放在身側的拳頭突然握緊,指甲慢慢嵌進肉里,劃破皮肉,仿若入骨,剛剛乾結的血又被新鮮的鮮血覆蓋,順著指尖滴落,而簫信的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蒼白如雪。

  不是說,要重新來過嗎?魏銘啟,從我這裡騙到的江山,你不要了嗎?

  慢慢咬上的牙關越來越狠,直至從嘴邊滲出血來,拳頭猛的砸向桌面,胸口如壓有千斤巨石,心內如有萬蟲啃噬,一口氣沒喘勻,簫信只覺得口中微甜,噴出一口血,沾滿窗紙。

  魏銘啟,我不准你死!你欠我甚多,還未曾還過,你若敢死,陰曹地府,奈何橋前,我簫信等著你,就是勒,我也要把你勒在我身邊,做鬼!你也只能做我簫信的鬼!

  你說重頭來過!你說重頭來過……

  緩緩低下眼帘:魏銘啟,你還沒聽見我說好呢……

  ☆、第十三章

  三日後,蒼天庇佑,魏銘啟醒了。

  或許是因為魏銘啟比簫信高,三發□□並未重傷,只是腿後有一發極深,已經射穿,其餘兩件箭並未傷及筋骨,只是皮肉受損。

  魏銘啟躺在宮殿之中緩緩睜眼,身側跪了滿滿一疊的人,伸手揮退眾人,魏銘啟獨獨留下了賀佑棋。

  “你幫朕準備一座轎攆,不要太高的規格”魏銘啟的聲音乾澀,嗓音沙啞,仿若喉嚨中還帶著血絲,待呼吸均勻後,魏銘啟望著金碧輝煌的大殿,仿佛前塵種種皆為舊夢。

  這個血窟窿,總該填上了,魏銘啟篤定的想,該結束了……

  未央五年,冬,姚皇后姚淑湘,中宮失德,懷執怨懟,數違教令,削其封號,匾為庶人,終年居住寒翠宮,無詔不得出宮。

  那幾日,整個京城一直淅淅瀝瀝的下雨,仿若天泣一般,大雪微融,又寒雨連降,似乎整個京城都被一片侵骨的寒冷包圍了。

  魏銘啟再見到姚淑湘的時候,她衣著縞素,懷中抱著姚炳仁的靈位,跪於殿中,雙目無神,素髮素麵。

  推開大殿的木門,一道陽光隨門縫射進來,姚淑湘似乎已經許久未見到陽光,不自覺的皺上眉頭,閉著眼躲開了。

  “宮中不能穿白”魏銘啟關上木門,淡淡的說。

  “父親走的時候,我沒能為他送喪,如今,還不能哭一哭自己嗎?”姚淑湘始終沒有抬頭看魏銘啟。她曾經也是風華正茂,嬌艷動人,如今的臉色卻與她身上一般蒼白,空洞的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懾,乾澀起皮的嘴唇毫無血色,再也沒有了往日的伶俐。

  “皇上準備怎麼殺我,白綾?毒酒?還是……我都不配……”姚淑湘暗自嘲諷的嗤笑一聲。

  “你後悔嗎?”魏銘啟突然問。

  “後悔……”姚淑湘本來低啞的聲音慢慢清晰起來“後悔在王府的時候沒有生子,後悔在簫信剛進宮的時候沒有殺他,後悔那天,沒有殺死他,我……”

  “你後悔做皇后嗎?”魏銘啟突然打斷她漸漸激動的話,姚淑湘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驚訝,隨即眉宇緊鎖,眼神黯淡難懂。

  “你這一輩子都為了這後位,朕只問你一句,你這皇后,做的可有滋味?”

  曾經,侯府家年少的大小姐,身著鵝黃色襦裙,藕荷色的披肩,站在一片翠綠的竹林下,吹著一把白玉短笛,那日陽光正好,金色的光照在她胸前掛的一枚瓔珞上,泛起朱紅色的微光,稚嫩的臉頰泛著粉暈,將身後的海棠都比下幾分,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也曾問過西席:這世間眾多山河大川,我如何才能盡收眼底?轉眼,卻忘了先生讓他背的《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那一夜,賀佑棋早備好的轎攆在宮門下鑰之後,從側門緩緩離開,沒有人知道裡面坐的是誰。這轎攆十分普通,看起來就像是平常富貴人家的一般,深藍色的轎簾將裡面蓋的密不透風。姚淑湘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背的滾瓜爛熟的詩經卻從來沒有參透過,早就爛熟於心的文章好像從未尋求過,隨著晃動的轎子,姚淑湘都沒有想要掀開轎簾看一眼的衝動,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戀戀不捨,似乎她終於從那個自己曾經費盡心機想要進入的圍城中出來了。

  當她掀開轎簾看到第一縷晨光的時候,陽光不那麼耀眼,路邊的茶社正有歇腳的大叔喝著茶,緩緩走過去討一碗茶喝,便聽見旁邊的人在討論皇上廢后的事情,奇怪的是,姚淑湘竟覺得,仿佛心頭沒有巨石,他們茶餘飯後的消遣仿若和自己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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