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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年咱們再來,定會給你一個新的驚喜。”

  時隔三年多,他的話猶在昨日。所以,那年的每個清晨,他不是去練劍打拳,是跑到半山嶺來種樹了?

  一路沉默著走到山嶺上,一切都是熟悉的場景,涼亭依舊,只是不再有墨藍如洗的雲天,有的只是深黑不著邊的夜,沉悶無比,惹得滿心的寂寞和著凜冽的寒風,讓人悲切。

  “有酒嗎?”我坐在涼亭里,呆呆地望著黑不見底的懸崖。

  平安放了燈匆匆離去,好一會兒,帶回一大壇酒,手裡還拿了那日從市集為我買回的裘衣。

  “能陪我喝一杯嗎?”我招呼平安坐下,自顧自地先灌了好幾杯酒,這酒很烈,嗆得我頻頻咳嗽。

  “小姐,慢著些!”平安向我投來關切的目光。

  我靠在亭柱上緩氣,心情無比複雜。

  “在這裡”,我指著涼亭傻笑:“他帶我看了一場最美的日出,雲光霞霧,美不勝收!”

  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田裡那塊種了奇奇怪怪農作物的地,你看見了嗎?也是他為我種的。”我拍著胸膛,笑得有些得意:“種的都是我喜歡的食物!”

  嫌平安斟酒的速度太慢,我乾脆提起酒罈大口喝起來。

  “還有那片梅林!”我嘻嘻地笑,搖搖晃晃站起來,指著漆黑一片的半山嶺:“才不是芊芊那笨丫頭說的從天而降,那是我的梅林,我的,是他一棵一棵為我種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對我的好,都那麼深刻,以至於我覺得從未離開過。

  “可是……”尚且清醒的我一時凝噎:“可是這個人,為我做了那麼多,明明愛得刻骨銘心,為什麼一轉身,愛就沒了?”

  酒勁上頭,我只覺口中的酒特別辣眼睛,睜不開眼,只好又靠著亭柱索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

  後來語無倫次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記得說到傷情處,我提酒猛灌,叉了氣嗆得咳嗽不止,突然喉頭一甜,連酒帶血吐了出來。天太黑,我身子擋住了平安的視線,趁他沒看清地上的血時,趕緊抓了把土將其掩埋。

  他起身扶我:“都吐了,還是別喝了,喝多了傷身。”

  我別開伸手搶酒罈的平安,意猶未盡地哭鬧:“讓我喝,醉了忘了,才能解脫!”

  那夜,整整一壇酒被我喝得精光,也不知是怎麼回到屋裡的,只知醒來後,內心全然不是發泄後的輕鬆與新春的愉悅,滿滿的都是空洞失落的茫然。

  第89章 隱疾

  推開窗戶,清晨的冷風猛地灌入,吹得手中的撥浪鼓和銀鈴鐲子叮咚作響。那日,我最終還是捨不得將它們與衣物一起燒掉。逃跑出來什麼也帶不了,只能在裡衣兜里,藏了割捨不下的物件,小小的撥浪鼓、銀鈴鐲子和玉梅墜子。

  醉生夢死的感覺並不好受,一覺醒來,還是覺得要和過去做個了斷。

  整齊的書桌上放了一疊厚厚的宣紙,是以往十四寫字作畫留下的。

  我站在書桌前,研好了墨,取出一張白紙,將困擾多年的心結,在紙上坦然寫出。當年算命瞎子的話,一語成讖:

  一生情緣兩世夢,浮雲流水到頭空。

  平安的馬車已候在外面,我戴好玉梅墜子,留下撥浪鼓和銀鈴鐲子,毅然離去。

  一路馳騁,馬不停蹄,直到進入四川境內。

  “小姐為何執意要來這兒?”

  進城前,我和平安坐在城外的江邊歇腳,他好奇地問我。

  我望著遼闊的江面,淡淡地道:“來看看。”

  本是要去江南感受春江水暖,可是一路上舟車勞頓,只覺身心疲累。那日醉酒咳血,我並未在意,直到後來頻頻咳血,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自己的身子多少有些預知,近年來發生了許多事,對於過往,已經心力憔悴。

  那日奔波在路上,我竟無力再欣賞沿途的盛世美景,心底生出了強烈的思鄉之情,或許這就是倦鳥歸巢,落葉歸根的自然之象。因而如今抱恙在身,近乎倦怠的我,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平靜度日,終此一生。所以半路毅然決然轉走西南,直奔四川。

  傍晚入住客棧,平安將馬車牽去後院,我返回了櫃檯。

  “掌柜的,這附近可有醫館?”

  “有有。”掌柜熱情地給我指路:“出門左走,過了河橋就是濟世堂,咱們這兒最有名的醫館,醫術算是這城中最高明的了。”

  “多謝!”

  我想一路來頻頻咳血,大約是舟車勞頓,引發了舊疾,進而變得嚴重。不想讓平安擔心,趁他安頓馬車,打理行禮之時,獨自去了醫館。

  “大夫,如何?”

  對面一把年紀的老人為我號了很久的脈,一對花白的濃眉扭成了麻繩,遲遲不下定論。

  在他看完我舌頭時,終於開口問道:“身上可有舊疾?”

  “多年前受過刀傷,一遇陰雨天,傷口會隱隱作痛。”

  “恩,繼續。”他面色凝重地看我,像是已經有了結論,只等與我一一對質。

  我想了想,繼續說:“一年以前,我不小心摔了腰,所以偶爾會跟著刀傷一起,疼痛難耐。”

  老大夫嗤笑一聲,橫眼看我:“你自己摔的?那得從多高的地方摔下來才有如此大衝力?”

  我頓時赧顏,抿嘴低了頭。那時被十四摔在矮牆的剎那,我是覺得自己整個人快碎裂了,可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還有呢?”他從我的沉默中有了答案,繼續問道。

  “沒有了。”我撓了撓頭,實在想不出更多的沉疴舊疾。

  “可有滑過胎?”

  他忍不住的提醒,讓我幡然醒悟,也頓時心中一痛,緩緩點頭。

  他沉默一陣,長嘆一聲:“老夫醫術不精,醫不了夫人,我看你還是換一家醫館看看。”

  我愣了愣,沒明白他的意思。兩人就這麼靜默地看著彼此。片刻之後,我方有覺悟。

  “您的意思是……我無藥可醫?”

  他讓我去別家看,可掌柜說了,這裡就他醫術最好,倘若他都束手無策,我還能找誰?來之前,知道自己此次的狀況有些嚴重,卻不曾料想已經到了大夫不開方子的地步。

  “恕老夫直言,夫人現在的身子,恐怕已經油盡燈枯了,吃藥,只能緩解疼痛,並不能改善病情。”

  “可我並沒有覺得有多大不適,只是咳血而已。”

  “那是因為重疾在內不在外,咳血就是最直觀的表現,病入膏肓了啊。”

  他看我一臉不能接受的樣子,硬是將我病因細細道來:“刀傷只是個引子,加上之前難產導致身子羸弱,多年不孕便是你內疾的一個表現,只是這麼多年養尊處優並未發作,我們稱之為隱疾,而腰傷無疑使你的身體雪上加霜,新舊傷同時夾身,內憂外患,不堪一擊。可在這時候,你竟然又懷孕了,接著流產,這才是給你破敗不堪的身體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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