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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也皺眉道:“關於這一點我們始終想不通,還有,先帝當年明顯知道此事,卻未曾追究。當時我與父親都以為是先帝忌憚永定侯府的兵權,然而現在想想,未必是這麼回事。”

  “此事回宮再詳細追查。”謝凝沉思,嘴角含笑。“朕如今可是皇帝了,發生在別處的事就算了,皇宮裡的事若是查不出,那可就丟臉了。”

  梨樹下有石凳石桌,她便在石凳上坐下,問道:“然後呢?你幾時發現我身中太上忘情之毒的?”

  陸離見她坐下了,便彎腰在梨樹下挖東西,問道:“還記得你遇見青瓷那次麼?”

  謝凝點頭:“嗯,當時你在組建十二衛?”

  “嗯。”陸離將一壇酒挖了出來,又從屋子裡翻出兩個白瓷杯子,將酒與杯都放在桌上,道:“這是我來養傷時埋下的梨花釀,味道極為單薄,今日就換臣與陛下飲一杯吧。”

  他伸手將酒罈的封泥拆了,登時清香撲鼻而來,陸離一邊倒酒一邊道:“十二衛之首是紅檀,當日也看到了你,她知道你身上餘毒只是被壓制了,但沒來得及為你診脈。後來……你身體大不如從前,整日昏昏沉沉的,我擔心你也沒了,便讓紅檀為你診治。她那時候才懷疑,你中了太上忘情之毒。”

  酒色清澈,映在白淨的杯子裡,澄澈得透明,一如他此刻的坦白。謝凝將酒端起來嘗了一口,果然酒味極淡,卻也不甜,只帶著一股別樣的清香。她問:“你那時忽然拋下我去江南,為的就是查□□?”

  “嗯。”陸離也嘗了一口,道:“紅檀說她不能確定,需要請教錦書姑娘,我便來江南請教。卻不想,發現了汝陽王景曇在尋找羽符。”

  “羽符竟然是景曇找到的?”謝凝吃驚。

  大梁朝的兵符分好幾種,普通將士手中持虎符,鎮國、輔國、定國三位將軍執掌不同地方的軍隊,手持定國虎符、輔國虎符、鎮國虎符,而驃騎大將軍手中持驃騎令,戰中也可以徵調全國兵馬。皇帝手中的叫做光明羽符,可毫無緣由調令天下兵馬,權限處在光明羽符與驃騎令之間的兵符,便是羽符。

  當初大梁太1祖騎兵之時,得到一位文士的相助,文士的智謀堪比諸葛再世。開國之後,太1祖本欲將文士封為一字並肩王,但文士固辭不受。太1祖無法,便將文士封為太尉,執掌天下兵馬大權。但文士一生無妻無子,臨終前懇求太1祖將羽符陪葬,擔憂有心人利用羽符,造成天下動盪。隨後,羽符與文士一同死後陪葬太1祖皇陵之中,太1祖親自命名為“武侯”,留下詔書:羽符權限永世不廢。

  但是六十年前,武侯墓竟然遭到盜竊,羽符不翼而飛。當時正是中興之主裕安帝在位,裕安帝震怒,下令徹查此事,但此事卻成了無解之謎。羽符一直不知所蹤,裕安帝終其一生都擔心有人以羽符號令天下兵馬,但此後六十年,始終沒見羽符出世。直到兩年前,隆昌帝將陸離封為太尉,陸離才宣布羽符在他手中。

  “我以為……噗……”謝凝忍不住笑了,“這羽符是你費盡心思找來的。”

  陸離也笑了,“我當時也是無意間發現的。當時我連夜趕去,悄悄潛入杏林谷,卻發現有人自杏林谷逃出。那人是女子的身形,也穿著杏林谷弟子的衣服,我便以為是錦書,追了去,才發現是個陌生女子。”

  “哎呀!”謝凝聽得津津有味,一手撐著臉頰,笑嘻嘻地問:“太尉竟然認不出錦書姑娘的身形?”

  “陛下,臣這輩子只看一眼便能認出的女子,只有你一個。”到了豁出去的時候,陸離反而直白了,只將謝凝說得臉紅。她不自在地喝著酒,目光望著別處,道:“哦。”

  哦就是害羞了。陸離眼中含笑,不戳破她,繼續道:“那女子見我穿著夜行衣,便與我動手,我假意不敵,她用刀子架住了我,說了句暗號。不巧得很,那暗號在當年咱們救師父時,曾經聽過。”

  謝凝道:“二十三年棄置身?”

  “對。”陸離點頭,“她當日只說了‘二十三年’,我忽然想起當年師父的事,便接了後邊的四個字。女子便將錦盒給我,說‘帶回去給主子’,隨後毒發身亡。我當時並不明白這是何意,只將盒子收好,去同錦書姑娘商議你的病情。錦書姑娘說她翻閱典籍,恐怕你中的是太上忘情之毒,並且告訴我,這毒恐怕無法可解,只能……”

  “只能‘過毒’。”謝凝臉都沉下來了,“你做決定時,可曾同我商議?”

  過毒這麼歹毒的法子,她若是知道,絕不會同意!更何況陸離決定的哪是一般的過毒?他決定給她換血!一個不好,她身中劇毒死了就算了,陸離的命也要賠上!

  “九娘。”陸離見她神色憤怒,便知她生氣了,便抬手覆住她的手,安慰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哦,是好好的,好好的中著劇毒呢!若不是她在體力上著實是個弱女子,謝凝一定學著唐淮毅的做法,將他狠狠地打一頓!

  陸離趕緊將話題轉開,道:“何況當時,十分危急。”

  謝凝轉頭看著他,陸離道:“我同錦書姑娘確認了你的毒之後,錦書姑娘說你的情況已經不能再耽擱下去,要準備換血。我便請她準備換血的藥物,要回京好好地照顧你,但我當晚離開杏林谷之後,遇上了前來與中毒身亡的女子接頭之人。我跟了上去,最終在山中見黑衣人與景曇接頭。我察覺不妙,便在江南追查了一段時間,便發現景曇已將江南各州連同嶺南道、江北道的兵馬一同,暗中蓄意謀反。”

  “你發覺不妙,一來景曇謀反,你只是永定侯,怕自己敵不過會死,二來換血之後,你也怕自己會死,還怕自己會徹底忘了我。所以,與其讓我傷心一輩子,不如讓我恨你一時?”謝凝冷笑著評價,“陸七,有時朕真想將你腦子挖出來,看看究竟長成個什麼蠢樣子!”

  陸離隨便她罵,也是他活該的。“還有就是,我當時並沒有別的證據能證明景曇要謀反,只有我自己親耳聽到罷了,時間緊急,我若搜集證據便來不及組建軍隊。”

  “所以你選擇不追查,直接想辦法將從前的驃騎軍組建為驍騎營,守在京城外?”謝凝冷哼,“算是個主意,後來呢?”

  “後來,我將你送到了九華山,那是我一輩子最後悔的事。”陸離緩緩地說,握住她的手。“同你分開之後,我去了一趟江南,目的是同姐夫一起阻斷景曇叛軍的糧糙問題。在攔截途中,我接到消息,說景曇可能對你下手。我日夜兼程地趕回來,卻……在山道上看到你被他們逼得跳崖。”

  他的手無意中握緊,仿佛手中是一縱即逝的微光。“我跟著你跳下去的,但是那隻蠢豹子也跟著跳下來了,將我撞歪了,我們分開墜落。我找到你時,你已經凍僵了,毒發了,我當真……”

  堂堂太尉,十八歲時便在戰場上浴血平叛的男人,此刻竟然僅僅因為回憶而顫抖地說不出話來。都說過剛易折,直到此時謝凝才意識到,她確實是他唯一的死穴與軟肋,也是他唯一的支柱,她若是沒了,他就算是百鍊鋼,也斷了。

  謝凝不由得回握住他的手,嘴唇動了動,“七郎”這個稱呼差點就衝口而出了,陸離卻猛地察覺到自己失態。她溫軟的手握住了他的,小小的柔軟的無力的手,卻提醒著他,他心愛的九娘還好好地活在世上,沒什麼危難,即便身體裡還有一點點餘毒,也不過會傷了她的臉罷了,再也不能將她害得渾身冰冷,怎麼抱都暖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情緒壓了下去,說道:“我將你帶回雲華觀,錦書姑娘便為我們換血了。本來是能完全除盡你身上的毒的,但當時我昏迷了,錦書姑娘便自作主張地停下,將我再秘密送回江南。我醒來時,已經到黃河邊了。”

  也就是說,他昏迷了整整十天。謝凝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不由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問道:“那你體內的毒……”

  “錦書姑娘已經將毒都封在穴道里了,不會有事的。”陸離安慰道。至少半年內是不會有事的。

  謝凝卻從這一句話里想到了別的,抬頭問道:“所以……那天你喝醉了,忽然將葉睿圖叫進宮去,是為了壓制住你的毒?你的毒……壓制在背上的?”

  她竟然聰明如斯,一下子就猜到了。陸離忙道:“你別擔心,那不過是我自己沒注意罷了。”

  “你……”謝凝望著他,目光閃動。

  她並不知道自己一時的捉弄差點送了他的命,如今想想也後怕不已,但若是要她放下身段說聲對不起,卻又說不出口。何況事情已經如此,一句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不如以後好好對他,別再害他。

  原來越是對著在意之人,那愧疚才越深重,“對不起”三個字,才越說不出口。

  她眼中的愧疚終究是泄露了出來,陸離更不忍她愧疚,她如今已是帝王,何須對人愧疚?他岔開話題道:“我本想北上找你,但江南之事未曾解決,便借著在江南養病為藉口,暗中將景曇殺了,同時花了點時間,將江南各州的都督都換成了我的人。兩年前,我回到京城,發現先帝已經要不行了,便將羽符亮出來,逼他封我為太尉。”

  說到這個謝凝又要生氣了,她斜睨了一眼,問道:“我這個女帝之位,也是在你的計劃之中?”

  陸離趕緊澄清:“我確實將祿升收買了,要他在適當的時候將你推出來,但我沒想到祿升這不長腦子的東西,竟然就這麼將你給弄回來了!”

  他當日聽說夏侯淳從城外弄回了個人,卻不曾想那個人就是她,因為在他的計劃里,既然當初將她大張旗鼓地送出去,就應該更聲勢浩大地將她迎回來。沒想到祿升那廝竟然出了個餿主意,叫她被當成麻袋一樣給夏侯淳扛回來!

  “哼,說得好聽!”謝凝不由得斤斤計較起來,“當日在紫宸殿,你還不是沒將我認出來?”她拿腔拿調地學著方才的話。“‘陛下,臣這輩子只看一眼便能認出的女子,只有你一個。’哼哼!”

  陸離著急道:“當日紫宸殿裡就一根蠟燭,我一年多沒見你了,你變得這樣瘦,又低著頭,我……”

  “狡辯!”謝凝就著兩人緊扣的手捶了捶桌面,繼續翻舊帳:“你還叫我跪下!竟敢壓著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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