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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繼續說下,只是笑了:“呵……開始吧。”

  鍾銘之皺眉,什麼叫在她面前不要緊?她在暗示她在位的日子不長了嗎?

  陸離放下茶盞站起來:“臣遵旨,鍾世子,過來。”

  什麼叫過來?鍾銘之不服氣,決心跟陸離對著幹。他慢吞吞地走過去,笑道:“我可沒見過聖面,陸太尉,御前如何行禮,你給做個示範?例如……被傳到陛下面前了,如何跪拜呢?”

  他是不能要陸離對他三跪九叩了,難道還不能讓陸離跪謝凝?嘿嘿~對自己的前妻下跪,這滋味不錯吧?

  陸離的臉色卻不變,道:“那就請鍾世子看好了。”

  他說著上前一步,撩起下擺便要下跪。

  謝凝不由得叫道:“慢著!”

  陸離的動作一頓,望向她,謝凝立刻不自在地別開眼。

  要死了,她怎麼會不忍心呢?早晚有天她要為自己的心軟付出代價,鮮血淋漓地被他踩在腳下。謝凝心中清醒地哀嘆著,嘴巴卻完全管不住,說道:“來人,給世子做示範。太尉先坐吧,三公之首,不必行跪拜之禮。”

  哦。陸離不用跪拜,他就要學著跪拜麼?鍾銘之心中不忿,卻也無可奈何,誰叫陸離官比他大呢?

  一個宮女蓮步輕移,款款而來,卻穿了男子的衣袍,先給謝凝行禮。謝凝抬手讓她不必了,趕緊地做示範。宮女便退了幾步,再上前,撩起下擺,跪在地上俯身道:“參見吾皇,吾皇萬歲。”

  “嗯,不錯。”謝凝點頭,望著鍾銘之道:“表弟,可學會了?若是不會,朕讓宮女多做幾遍。”

  鍾銘之十分想跟謝凝對著幹,但看看那宮女又心軟了。這宮女不就是方才被陸離抓過來擋他那個麼?他方才差點被迫對人非禮,現在難道還要為了給謝凝逗樂,再去折騰她?

  “不用了,我會了。”鍾銘之昂首道。

  不就是君臣之禮麼?他行禮的是那個位置,不是那個女子,只消將那位置上的人替換成他爹爹那老頭子的樣子,自然也就沒什麼了!

  鍾銘之大步上前,撩起衣擺就跪下,俯身道:“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不錯。”謝凝含笑點頭,仿佛真是為了教導他,一點捉弄的意思也沒有。“表弟快起來吧,以後可要記得了,禮儀不可廢。”

  鍾銘之憤憤地站了起來。

  “鍾世子。”陸離道,“陛下若叫你起來,你當說‘謝陛下’。”

  鍾銘之冷笑道:“我不學無術,當然不知道這禮儀兩字如何寫,太尉不如給我做個示範?”

  陸離的神色語調皆不見起伏,這等小孩子鬥氣的把戲,他幾時放在眼裡?

  “陛下點名,當稱‘臣在’;陛下問話,當稱‘回陛下’;有事要奏,當稱‘啟奏陛下、稟陛下’;陛下恩賜,無論賜坐、賜茶,都要稱‘謝陛下’,若是隆恩深重,當稱‘謝陛下隆恩’。”陸離一串串地說了出來,“在陛下面前當自稱‘臣’,便是陛下寬容,也不可‘我’來‘我’去的。君為臣綱,三綱五常,不可輕廢。”

  鍾銘之聽得一陣陣頭疼,哪來這麼多規矩?

  謝凝也沒見過陸離對她這般聽話守禮,便叫道:“太尉。”

  陸離立刻回身作揖:“臣在。”

  “今日寒冷,太尉可帶了保暖之物?”

  “回陛下,臣自幼不畏嚴寒。”

  “天寒地凍,太尉身為國之重臣,系朕之切切關懷與將士殷殷希冀,不可有所閃失。祿升,去取件大氅來。”

  “是。”祿升早有準備,迅速將鶴氅取了來,雙手奉給陸離。

  陸離躬身受之,“謝陛下隆恩。”

  謝凝一笑,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非常滿意,哪怕不過是一場戲,也足以小開心一陣。她怕自己的眼睛泄露太多情緒,忙轉頭看著鍾銘之,問道:“表弟可會了?”

  鍾銘之眨眨眼睛:“我沒學會,再讓陸大人來一遍唄。”

  再來一遍她可受不了,她要忍不住折騰陸離了,但也不能拒絕鍾銘之。謝凝只好戀戀不捨地站起來道:“既然表弟沒學會,那便請太尉繼續教導。時辰到了,朕該去給先帝念經了。”

  語罷起駕離開,謝凝沒覺得哪一刻像此刻這樣,她心裡火急火燎的,急需念經平息。

  然而某些浮動的情緒又如何能真的念經就壓下去?謝凝在紫宸殿裡呆了幾個時辰,沒一刻不想起陸離的樣子的。

  那時候的陸離,當真是端方如玉、謙謙君子。

  有匪君子……實勞我心!謝凝終究是忍不住,沒讓人跟著,自己悄悄去了軒楓閣。

  怪她頭髮長見識短,沒見過這樣溫和守禮又平易聽話的陸離,一時竟像鼻尖上沾了蜂蜜似的,想得抓心撓肺。

  “唔——”

  但是她一走進軒楓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第13章賞賜

  整個皇宮,敢做這等膽子取代腦子之事的人,除了那位小世子,謝凝不作第二人想。

  “別動,別叫,陛下,我給你看個東西。”鍾銘之一手捂著她的嘴唇,一手摟著她的腰,足尖一點,如燕子掠水一般幾下騰挪便帶著謝凝到了樓上。

  還是在檐角上,對著一扇開了fèng隙的支摘窗。

  鍾銘之雖是長寧侯府的世子,卻十分有宵小之徒的天賦,他十分不避諱地舔了舔手指,然後在窗戶紙上戳出個洞,再輕輕地推了推謝凝,暗示她看裡邊。

  謝凝湊過去,不由得笑了。

  陸離在裡頭坐著,但裡邊不止一個陸離。

  他身邊侍立著一個美貌宮女。

  那宮女長著一張瓜子臉,尖尖的下巴,十分我見猶憐。因是先帝喪期,宮女穿著一身白色的麻衣,卻反而將她襯得膚白如雪、唇如點朱,頗有些東鄰之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之姿。

  可惜,陸離跟瞎了眼似地看著手裡的書,對旁邊的美人視而不見。

  “你可知這是誰?”鍾銘之在謝凝耳邊輕聲說,“白天她被陸離抓來擋在我面前,又主動為我做示範行禮,晚上她便跑過來,說是陛下有話,直接上了陸離的樓。看這眉眼傳情的,陛下,你的前夫在跟人*呢,你心中作何想?”

  作何想?謝凝心裡嘆了口氣,只覺得蠢而已。

  陸離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窗戶,將手裡的書放下了,問道:“你站在我旁邊也快半個時辰了,女帝的話呢?”

  “奴婢……奴婢大膽!”宮女嫣紅的唇一咬,跪了下去,楚楚嬌聲。“奴婢自知不該,身犯死罪,但今日見了太尉,便對太尉一見傾心,願為太尉足下奴婢,不求名分,只求隨太尉一世,做太尉的女人,便此生足矣!”

  抓在謝凝肩上的手驀地一緊,謝凝清楚地感覺到少年噴著熱氣,就像被心中的怒火燒得隨時能炸了的水壺,就等著嗷嗷叫呢。

  她更覺好笑,饒有興味地看了下去。

  陸離問道:“為奴為婢,不求名分?”

  “是的,太尉。”宮女膝行到他身前,雙手撐在地上,揚起小小的臉,含羞帶怯地看著陸離,聲音嬌軟得就像一束飄蕩在水裡的紗,伸手輕輕一撓就能纏上手指,綿綿不絕。“太尉,奴婢……奴婢心儀您呢。”

  陸離低著頭看著她,沒有說話,卻也沒拒絕。

  宮女便大了膽子,一雙白如雪柔如無骨的手便輕輕地搭上了陸離的膝蓋,她咬著嘴唇看著陸離,生怕陸離拒絕一般停了一會兒,見陸離沒拒絕,便如蔓延的藤蔓一樣往上遊走。

  越來越近,表情越來越柔媚……

  “砰——”窗子忽然被人打破了,兩道人影跳了進來,喝道:“陸離,你放肆!”

  “哎呀!”宮女嚇得嬌呼,撲進陸離的懷裡。

  陸離依舊保持著放在的姿勢,沒動也沒說什麼,只是看著闖進來的人。

  鍾銘之氣得滿臉通紅,就像一隻隨時要鬥起來的小雄雞,謝凝呢,則是一臉抱歉。那樣子仿佛在說,太尉別見怪,朕被鍾世子脅迫而來,並非有意撞破鴛夢的。

  陸離的牙根都癢了。

  宮女一看到來人,登時面如土色,撲在地上哭道:“女帝……女帝饒了奴婢吧!求女帝看在奴婢對太尉一片痴心的份上,放了奴婢吧!”

  “你還敢求饒?”鍾銘之上前一腳將她踢開,罵道:“賤婢!先帝國喪,你竟敢做這等無恥之事!誅滅九族尚不能抵消罪過!”

  宮女被他踢得臉色煞白,抱著肚子在地上哀哀地哭著,說不話來,只是看著陸離。

  而陸離眼中依舊沒有她,他只是看著謝凝。

  這時候她必須說話了,謝凝笑得溫柔寬和。“太尉不必歉疚,那個……情之一字,也是人之常倫嘛。來人,將她扶起來。”

  伺候的宮人們趕緊衝進來,將受傷的宮女扶起來,但也是扶著,什麼都不敢做。

  陸離這時才問道:“女帝這是何意?”

  “太尉,你不必在意。”謝凝體貼道,“雖則國喪期間,但太尉不在五服之內,雖朝廷禮度尚在,但……朕看這宮女對太尉一片痴心……祿升。”

  “奴才在。”

  “小心將這宮女抬到太尉府上去,別讓人看到了,免得被朝中人說太尉的不是。”

  “謝……!”陸離憤怒。

  謝凝擺手,“太尉不必言謝,罷了,今日找太尉進宮也不過是為了鍾世子的教導罷了,朕還需太尉為朕操勞國事,天色不早,祿升,你親自將太尉送回府去。對了,為表謝意,去庫房拿些今年新上貢的緞子,就說是朕賜給老夫人的。哦,對了。”

  她轉目關心地問道:“朕尚且不知,太尉府中可有夫人?”

  “不曾有。”陸離鐵青著臉色,此時反而冷靜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嘴角忽然露出個溫和的笑來,宛如春雪乍消,融融暖意。“臣府中三年未變,有什麼人,陛下不是最清楚麼?”

  他這是第一次在人前暗示兩人的關係,謝凝心裡顫抖抖的,但她不想示弱,也深知只有面對才能過去,便笑道:“是了,朕差點忘了,太尉府中還有個嬌妾呢。也是國事耽誤,眼下要過了三個月才能扶正了。祿升,你去點一份賞賜給太尉之妾,一併送去,就說朕賞的。來日國喪過了,朕當為她主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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