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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商勾結。

  想安安穩穩地吃定八方做大生意賺大錢,非得有靠山不可,而最好的靠山莫過於「官商勾結」,只要能踏實這一步棋,往後他就不必擔心任何人來找他的碴,擋他的財路了!

  也是他運氣好,人還沒到京城,就不小心給他從虎口下救了一位貴人——當今皇上的皇弟襄王,而那位想獵虎剝虎皮,反倒差點被虎獵去吃人皮的襄王,當下就千恩萬謝的請杭傲到他家作客去,在廝混了三個月之後,這兩個年歲相同、個性相當的年輕人,便燒香磕頭成了拜把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雖然官商勾結不成,但有襄王做靠山,成績更好,所以,他可以回家了。

  於是,不再浪費時間,他立刻以妻子即將生產為由告辭離去,匆匆往回家的路上趕。

  老婆就要生了,那是實情,但最重要的是……

  離家三個多月,沒有他在老婆身邊守著,會不會讓那個覬覦他老婆二十多年的傢伙有機可乘呢? 雖然曾應允韓長鈺,倘若女兒又被休回娘家來,便同意讓女兒嫁給外甥為妾,結果女兒非但沒有被休離,更被寵得有點離譜,在這種情況下,琴老先生自然不可能要女兒改嫁給外甥為妾。

  要真是,他就真的是老糊塗了!

  可是,韓長鈺對琴思淚的痴心,琴老先生也是很了解的,為免引起莫須有的事端,他決定將杭傲帶著琴思淚搬到揚州來的事隱瞞下來,希望借著時光的流逝,韓長鈺也會逐漸淡忘那份不該有的情意。

  然而,實際上的演變偏偏是往另一個令人困擾的方向跑。

  雖然不住揚州,但韓府所在的建陽離琴府也不算太遠,琴思淚業已搬到揚州的事,終究還是傳到韓長鈺耳里了,當下,韓長鈺就氣急敗壞的趕往揚州,要找琴老先生理論。

  當時,杭傲離家還不到一個月。

  「姨父,您不是答應過我,要讓表妹嫁給我的嗎?」一進琴家,韓長鈺直接跳過最基本的請安,劈頭便氣勢洶洶地提出質詰。

  他這是在做什麼,要債?

  琴家欠了他什麼了?

  琴老先生兩道灰眉甫一糾結起來,琴伯淵眼見表弟的態度竟是如此不敬,便也不悅地搶先反駁回去了。

  「表弟,請搞清楚,我爹允諾的是,倘若妹妹被杭家休離,而她又首肯,我爹就不再反對讓妹妹嫁與你為妾了。可是……」他的口氣也很生硬。「我妹妹並沒有被休,沒道理要她改嫁給你吧?」

  琴伯淵說的是事實,也是理,韓長鈺不由窒住了,氣勢馬上流失了一大半。

  「但……但……表妹搬回南方來了,你們不該沒通知我!」

  不該?

  琴伯淵雙眉挑高,神色更是不以為然。

  「請問表弟,雖說是親戚,但你姓韓,我們姓琴,琴家出嫁的女兒回門也只是我們琴家的事,與你們韓家何干,你又憑什麼道理非要我們通知你不可?」

  「憑……憑……」憑了老半天,韓長鈺終究憑不出半個說得出口的道理來,因為,他本來就無理。

  他沒道理可說,琴伯淵可有很多道理要講。

  「不過,你來這一趟也好,趁這機會,我不得不告誡你幾句……」他的表情和語氣都隱隱透著幾分嚴厲。「無論如何,我妹妹已是杭家的媳婦兒了,生是杭家的人,死是杭家的鬼,你不能再對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自幼飽讀聖賢書,這點道理應該懂吧?」

  懂,懂,他當然懂!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呀!

  一次又一次,他錯失了她兩次,在何家蹉跎了八年青春之後,金媒婆又以謊言玩弄了琴思淚第二次得到幸福的機會,夠了,他不想再錯失她第三次了。

  她有權利得到幸福。

  而他也有權利追求至愛。

  但雙方家長卻無視小輩的痛苦,一再橫手加以阻礙,說他們是出於疼愛子女的心,誰會信!

  不了,再也不了,既然表妹搬回南方來了,無論原因是為何,他都認定是天意要再給他一次機會,而這一回,拚著背上滿身罵名,就算要他帶著表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要再任由雙方家長擺布了!

  這回機會,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對我而言,再是天大地大的道理,都比不上表妹的一生幸福重要!」韓長鈺憤怒地辯駁。「難道你們都沒聽說過嗎?杭家那位三少爺年少氣盛,是個任性跋扈的小霸王,表妹嫁給他絕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那你就錯了!」琴伯淵搖搖頭。「確實,妹夫年少氣盛,也相當任性,但他卻十分的疼愛妹妹,兩者並不相衝突,事實上,我爹還曾經勸誡過妹夫,說他不應該太寵溺妹妹,卻被妹夫一句話頂回來,還頂得我爹啞口無言,心服口服。」

  「什麼話?」韓長鈺脫口問。

  「妹夫說,妹妹已經是杭家的媳婦兒,不再是琴家的女兒了,就算他要寵壞妹妹,那也是他們杭家的事,琴家的人已經管不著了!雖然話說得很沖,語氣也相當不敬,可是……」琴伯淵感慨地笑嘆。「單憑這句話,就可體會到妹夫對妹妹的深愛,而在他的呵護下,妹妹也確實十分幸福……」

  「不可能!」韓長鈺再次衝口而出,很有自信地斷然否決。「或許她看上去很幸福,但那只是她硬裝出來要安慰你們的,對,一定是!」

  一定是?

  聽他那種「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只相信我自己願意相信的」的語氣,琴伯淵不禁直皺眉頭。

  表弟沒發現自己偏執得有點昏頭了嗎?

  「你……」

  他正想點醒韓長鈺,要韓長鈺理智一點,忽爾又頓住,略一思索,視線悄悄移向琴老先生,透出詢問的眼色,後者會意,也偏頭想了一下,頷首,於是他收回目光,對著韓長鈺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畢竟你們是表兄妹,也許久沒見了,我想讓你們見個面聊聊,於情於理也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杭傲並沒有說不準妹妹見任何人,只要多陪上幾個丫鬟,應該無妨吧?

  「好好好!」原以為要見到琴思淚比登天還難,沒想到琴伯淵竟主動提出要讓他和表妹見面,韓長鈺不由喜出望外,拉腿就自動自發的領前「帶路」。

  「走,我們現在就去!」

  目注韓長鈺雀躍的背影,琴伯淵搖搖頭,隨即舉步跟上去。

  為了琴思淚,韓長鈺已然失去讀書人的自持與自律了,希望在他親眼見到琴思淚,理解到她根本不需要他之後,能夠及時省悟並擺脫那種偏離正軌的執著。

  因為,琴思淚已經得到她的幸福了!

  ******

  遠遠一瞧見琴思淚纖細修雅的身影,韓長鈺先是狂喜得幾乎無法自制,差點失控地吼過去。

  兩年未見,原來思念之情竟比他自以為的更深刻啊!

  然而下一刻,喜悅開始流失,疾快的步伐也跟著減緩,而後,他怔仲地停下了步履,目光定定地望住那個他深愛了多少年的女人。

  那是……她嗎?

  琴家並不是有錢人,琴宅也就不可能大到哪裡去,琴思淚未嫁前的繡樓自然也是小小巧巧的,矮矮的磚牆圍著一楝小小的樓,加上一座小小的院子,反正就住上琴思淚和她的貼身婢女兩人而已,也不需要太大。

  那是之前。

  此刻,韓長鈺所見到的是,矮牆已被拆除,小樓後多了一座大大的花園,在高聳的圍牆內,有假山,有小橋,有荷池,還有一座精緻舒適的亭台。

  琴思淚就斜倚在亭台內的長榻上看書。

  「這是妹夫堅持的,」身後,琴伯淵悄聲解釋。「他說之前的繡樓太狹窄,住起來侷促不舒適,非得花大錢買下後面那塊地加蓋一座花園不可,雖然妹妹只是偶爾才會回來住幾天。」

  「……」韓長鈺沒吭聲,依然怔著眼,不言不語。

  繡樓是大是小,有沒有花園,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此刻他眼裡所瞧見的琴思淚,不一樣了。

  並非說是她挺著大肚子,模樣不一樣了,而是她的神態……

  「小姐,您看書看好久了耶,要不要瞇一下眼?」

  「我不累。」

  「可是小姐,姑爺吩咐過,無論您做什麼,都得時不時地歇會兒,不許您太辛苦了。」

  「看書並不辛苦。」

  「但姑爺……」

  「好好好,我瞇一下眼,瞇一下眼!」

  無奈地,琴思淚擱下書本,深吸一口沁著淡淡荷花香的空氣,滿足的嘆息,螓首往後靠,明眸悄悄闔上。

  「對嘛,小姐您乖乖聽話,碧香才好對姑爺交代嘛!」碧香咕噥著上前為琴思淚蓋上一條薄毯子。「就算打個盹兒也好,醒來再用上一些點心,之後,您要看書做女紅都隨您了!」

  「是是是,都聽妳的,行了吧?」

  不管是在看書,或是閉目休憩,抑或吐出無奈的回應,琴思淚的唇畔始終都掛著一彎淺淺淡淡的笑,不是有意帶出笑容,而是自然而然抹現,讓人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境。

  自在,閒適。

  這不奇怪,琴思淚原就是個清靜淡泊的女人,環境再是困頓、再是貧瘠,她也能自得其樂地在平靜中找到她的愉逸。

  她就是那樣容易滿足的女人。

  不同的是,此際的她,在自然抹現的笑靨中,除了自在閒適之外,又多出一種以往不曾見過的意味。

  幸福。

  這就是韓長鈺所見到的不一樣,琴思淚不僅僅是滿足,更幸福,幸福得時時刻刻都散發出一種近似甜蜜的氣息。

  「為什麼?」韓長鈺低喃。

  沒頭沒尾,沒有主題也沒有任何提示,連他到底是在問他自己還是問誰都不知道,但是,琴伯淵很能理解他的困惑。

  很好,他看見了。

  琴伯淵鬆了口氣。「因為妹夫真的十分嬌寵妹妹,嬌寵得我爹都忍不住提出勸誡,而我呢,倘若妹夫疼愛的不是我自己的親妹妹,我想我也會看不過去,多半也要給他來上一頓長篇大論吧!」

  「為什麼?」韓長鈺又呢喃,同樣的三個字,依舊沒頭沒尾。

  「這個嘛……」琴伯淵仔細思索。「我想,是妹夫的眼光夠厲害吧!沒相處過一段時間,一般人是看不出妹妹有何特別之處的,但妹夫卻一眼就窺見了妹妹包裹在平凡外表下的美好,無論如何,我佩服他,也感激他!」

  「但,他明明那麼年輕……」韓長鈺不甘心地低語。

  「說得也是,妹夫還比妹妹小上五歲呢!」琴伯淵頗為感慨。「可是,你、我都是讀書人,別太膚淺了,外表不重要,年歲大小也不能做準的,這世間多得是幼齡神童,可也有一生到老都是胡塗人的,單憑他能珍惜妹妹的眼光,我就不敢輕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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