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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元天說完後抬手,朝柳敏揮了揮,然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兩側,牆上的海報和藝術畫已經換了一批,但他還記得自己最初來到這裡時見到的是什麼樣子。

  走道上無人,只有他的腳步聲一下下在響。

  回到宿舍時,裡面同樣沒有人。

  環顧一圈,確認這一點之後,鄧元天的身體鬆弛了些,不再緊繃。

  他開始著手收拾自己的東西。

  書桌上的檯燈,男士化妝品,幾本雜書,還有衣櫃裡的衣物,能帶上的都被放進了行李箱和背包中,裝不下或不需要的就收拾到塑膠袋裡,離開時可以順手扔到垃圾箱。

  在窗台上看到那件玻璃工藝品的時候,鄧元天目光一頓。

  他將它拿到手裡,視線掠過工藝品上的每一個轉折。

  片刻的恍惚之後,他產生了一種近乎恍然大悟的感受。

  原來他對程南的喜歡那麼早就埋下了伏筆。

  那時候買下這件工藝品,只模模糊糊地覺得這玻璃舞人和對方跳舞的樣子十分相像。

  如今再想,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那個人,他又為何會買下這件勝似的工藝品?

  現在再回憶曾經種種,鄧元天才發覺自己在感情上的遲鈍。

  如果能再遲鈍一些就好了,那樣的話,即使知道程南同自己的親近不過是為了炒作,他也不至於太痛苦。

  那件工藝品被他裝進了袋子裡。

  令人痛苦的東西,就還是扔了吧,留著也沒什麼意義。

  一切都收拾完畢,鄧元天最後一次環顧這間住了幾個月的房間,然後背上背包,握住行李箱的拉杆——

  門從外面打開,他抬起頭。

  程南直直地站在門口,正注視著他。

  這是他知道事實後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看到那張線條分明的面孔,沉重無比的痛意從心底湧上來,血液如沾了毒,在體內竄流,帶來片刻的戰慄。

  那一眼仿佛很長,其實不過一瞬。回神之後,鄧元天已經下意識地繃緊下顎,迅疾地垂下了眼帘,攥牢行李箱的握柄,用盡全力往前走,每一步都像在刀刃上行走。

  即將錯身而過時,他聽到了程南開口。

  「為什麼要走?」

  一句話如同炭火投入火堆,情緒在胸口燒得更旺。

  這兩天以來,他收到過對方的簡訊,消息,電話,但鄧元天都沒有回覆。但此時此刻,他卻還是想得到一個答案。

  他的手腕無意識地貼近褲兜。

  鄧元天將手伸了進去,手指摸到了那枚平躺的硬幣。

  「猶豫不決的時候,就拋個硬幣吧,讓命運替你做個簡單的決定。」

  他心跳加速,指腹帶著極端的兩種心理——膽怯與勇敢——慢慢地觸到了硬幣的表層,摩挲兩秒。

  反面朝上。

  他體內的血液驟然間冷了下去,手指倏地蜷起。

  所以還是不該問的吧。

  此時的情景使他想到數年前的一幕,那時候站在曾經的朋友霍克面前,鄧元天也問過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對方有那樣開朗而燦爛的笑容,卻又帶著那樣的笑殘忍地用刀片切割著自己的皮膚。

  他們一起上課,一起玩耍,一起做科學實驗,一起參加社團活動,那時候鄧元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和同齡人,和知己一起玩耍的暢快。

  但霍克從始至終都沒有將他當成朋友。

  對方被父母帶到醫院向他道歉,在兩個人單獨談話,鄧元天問出為什麼之後,霍克也坦然地給了自己的答案。

  「因為和你一起玩好無趣,做什麼都要小心翼翼的,不可以踢足球,也不可以玩飛鏢。而且你成績太好了,我爸媽總讓我學你,那種感覺你沒有體會過,真的很討厭。你總喜歡彈鋼琴給我聽,每次我都要假裝很喜歡,但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我已經受夠了。」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他請程南逛街,學著對方的樣子做文字刺青,在舞台上為他彈琴寫歌,小心翼翼地用紗布包紮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更靠近和更了解對方,卻沒有想過程南需不需要,喜不喜歡。

  如今看來,不需要,也不喜歡。

  鄧元天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自己做的事情從來都是多此一舉的,從頭到尾都是。他亦不曾真正融入到圈子裡的規則之中,所以被傷害也無須作出受害者的樣子,更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多問什麼。

  既然答案終究會傷人,那假裝不知道也沒什麼不好,還能給自己留下最後的尊嚴。

  口罩的軟布貼在嘴唇上,他將手從褲兜中取出,聽到自己的喉嚨發出沉悶的聲音。

  「不為什麼。」

  身後的門緩緩關上,鄧元天轉身走向走廊盡頭。

  在巨大的垃圾箱前,他停了腳步,抬手將手中的袋子扔進其中,轉身離開。

  箱子底部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響,那聲音混合著窗口的寒風,如同悲傷的嗚咽一般。

  鄧元天離開公司,在路口攔了輛計程車。

  「去機場。」他坐進車內說道。

  司機爽快地答了一聲:「好嘞。」

  方向盤飛快地一轉,拐進另一條長長的街道,迅疾而平緩地向前駛去。

  手機信號燈在閃,鄧元天垂著眼眸,手指輕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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