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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記得從前許言帶他爬上山頂看日出,那時他年幼,看見東邊新日的一抹澄黃時總愛咧嘴笑。他還記得許言曾經望著連綿的群山中的蔥蘢樹木感嘆: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只是這些通通都回不去了。

  最為可笑的終究是他,想要忘記的卻總是歷歷在目,想要釋懷的卻總是耿耿於懷。

  君晗多想一眨眼就回到過去,可是一切都太遲了。是他笨,是他愚蠢,他前世是自己作死,怨不得人。今世就當償還前世的餘孽便好。

  再抬眼時,許言已經握著匕首走至他身前。

  不知怎麼了,君晗突然之間就怕了,頭偏過一處,緊緊得閉著眼睛,身子劇烈的顫抖著,震的鎖鏈“嘩嘩”作響。他不想看見自己雙膝血流如注,更不想看見許言提刀誅他!

  身下的架子忽然劇烈的震了一下,君晗手腳出了一層冷汗,低頭就見許言將手裡的匕首狠狠的扎入了身下的桌面中。

  這桌子也是刑架,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上面受了臏刑,被挖去膝蓋骨,成為廢人。因年代久遠,又因鮮血侵蝕,原本梨花木製成的寬大矮桌,如今開始腐朽,暗紅色的紋理似乎還氤氳著舊時的腥臭。

  眼淚猝然流了出來,君晗大口的喘著粗氣,可卻並無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心裡反而越發苦楚,再也忍不住低聲嗚咽著,嘴裡喃喃自語。

  許言好半天才緩過氣來,慢慢的站起身,見君晗嘴唇一張一合,終是忍不住湊過身去聽。

  “許言,我恨你……”

  君晗反反覆覆只有這麼一句。

  許言眼裡忽而一酸,硬是逼自己轉過身去。

  “臏刑已畢,明日將犯人發配至幽州。”

  這大概是最後一面了,許言緩步走出地牢時,外頭的陽光正好。

  想起從前和君晗在一起的時光,竟一時間禁不住淚流滿面……

  作者有話要說:

  在君晗心裡,他對許言的感情,從來都不是年少時的懵懂。

  君晗前一世死的時候,不過十四五歲,那時已經對許言情深似海,只是前世的許言不肯愛他。

  君晗重生後,他沒有變的很聰明,也沒能練成絕世武功。他只想前世的結局不再重演,他只想要許言愛他,僅此而已。

  可是他千算萬算沒能算到,許言對待感情,是怯弱的。

  第111章 尾聲(君晗)

  我始終想陪在他身側,卻總是顯得微不足道。

  我親眼看著他一路上歷經滄桑,昔日那些雲淡風輕,天真熱忱,信任甚至承諾逐漸遺失。也許這些跟錦繡江山比起來並不算什麼。

  而我卻在對抗時光的洪荒中,與他漸行漸遠……

  那日我離開地牢時,天色已昏。如今已是九月的尾巴,城西處,暮色沉沉。城邊上開了一簇簇絢爛奪目的木芙蓉花。

  從前我總是分不清木槿花和木芙蓉有何區別,直至大哥說起娘親生前最是喜愛木槿,方才花了心思將這兩種花分的清楚。

  我望著夕陽一寸寸的西下,留下一片血紅的殘陽,落霞奚梳落在我的眉間,只能想像在旁人眼裡,我如今是多麼的狼狽不堪。

  一想到被發配至幽州,今後或許再也見不到許言,我終是忍不住淚流滿面。許墨伸手推了推我,意思是讓我早日啟程。

  我不明白為何是許墨前來送我至幽州,只是出了城門後,他忽然掏出鑰匙給我。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京城了。”

  我茫然若失,低頭看著手腕上的層層枷鎖,“離開京城,要我去哪裡?”

  許墨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半晌兒才長嘆口氣,望向西南方向,“你可以回青州。”

  我搖了搖頭,許墨見狀皺了眉,手指著遠處無限的風景,又道,“若你不想回青州也無妨,天大地大總有你的容身之處。”

  我苦笑,其實我並非是不想回青州,而是不敢。從前我哥百般無奈的讓我跟他回青州去,我總是執拗的一次又一次違背他的心意。如今我已然如此狼狽,又如何有臉面再回青州。

  許墨將鑰匙硬塞在了我手裡,隨後就離去了。

  我望著他銀白色的衣角一點點的消失在繁華的帝都,心裡並沒有太多波動。今世許墨的結局不錯,只盼他今後能好好疼惜惜蘿公主。

  從京城至幽州兩千多里路,我如今自由了,可卻不知道該去哪裡。只能沿路走向了幽州。一路上風餐露宿,食不果腹,我看慣了沿途中的風景,也領略了大江南北的風情。我以為我能靠自己的雙腳走到幽州,可沒想到在半路中被我哥堵住。

  我哥早在我深陷牢獄時,就放下手中的一切,不辭千里從青州連夜趕來,卻只能得知我被發配至幽州的消息。

  可以想像,一路上他該是如何的心急如焚,生怕我死在了半路。可因我一路上盡挑著偏僻的路走,陰差陽錯的同我哥擦肩而過。

  我如今已經十六歲了,站在我哥身前,頭頂已經到了他的下巴。

  我沒臉見我哥,只是偏過臉去死死的咬住下唇。

  我哥眸色很冷,一隻手捏住我的下巴,待我平視他時,狠狠的給了我一個耳光。

  他說,“沈君晗,你混帳!”

  我腳下踉蹌,頭臉狠狠的歪在了一邊,左半邊臉疼的麻木,嘴角也染了血色。

  我以為我哥是相信了京城傳言,我以為我哥是厭惡我所做過的一切,卻沒想到他只是打了我一個耳光之後,將我緊緊的攬在了懷裡。

  “小麼,不要再任性了,隨大哥回家吧。”

  我又哭了,哭的撕心累肺,渾然像個受了委屈的六七歲孩子。

  我嗚咽著,深深的將頭埋在我哥懷裡,嘴裡喃喃自語,一聲聲的喚“大哥”。

  距離我離開京城已經過了五個多月,我哥一路上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回了青州。

  我終是回到了闊別七年之久的青州,也真正的見識到了沈家的家法。

  我垂頭跪在沈府後院的園子裡,膝蓋下是鵝卵石層層鋪成的花紋。走至幽州幾乎耗盡了我的生命,我如今瘦弱的厲害,回青州的路途上,到底有我哥陪著,身子才稍微好些。

  像這種凹凸不平的地面最是折磨人,從前不論是在九離山,還是在京城,我從未受過這種熬人的磋磨。

  許是為了給我留點顏面,我哥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出去守著,將後院的大門緊緊鎖住,不許任何人進來。

  膝蓋疼的厲害,可我卻絲毫不敢動彈,只是將雙手緊貼在身側,因為長久的保持一個動作的關係,我的脊背僵硬著很是難過。

  我知道我哥此時就站在廊下看著,只能想像,他神色泠然,穿著一身紅色,背著手身子微傾,眼中忿色分明。

  又過了許久,我眼中漸漸起了霧氣,再抬眼時就見我哥緩步從廊下走了過來,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細杖。

  第一杖砸下來時,我有些觸不及防,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傾去。

  “起來!”

  後背仿佛被一條火舌吻過,火急火燎的痛感頃刻之間牽扯住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而這只是一杖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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