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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柳……”宋霽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楊寄柳緩緩走到床邊,一雙死水般的眼盯著他,仿佛像看著什麼猙獰的惡魔,渾身顫抖了起來。

  “寄柳?寄柳!楊寄柳!”宋霽上前扶他,卻被他擋開了。

  “他也好,秦承遠也好,你忘了原來京城的時候他們是怎麼把我們逼入死地的嗎?”楊寄柳厲聲道,“為什麼還要救人?為什麼!不僅如此,你竟然還放心地讓秦承遠跟著上前線打仗?這不就是養虎為患!”

  宋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楊寄柳粗重地喘息著,仿佛剛剛一通吼耗盡了全力,他的眼圈漸漸紅了,驚慌無措地轉過身捂著眼,“阿霽,我怎麼……”

  “隨便你怎麼認為也好,”宋霽笑了笑,“我曾經在地獄的最深處掙扎著活下去,犯下了這輩子也洗不盡的過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我還是希望得到救贖,希望能活下去,好不容易才成功了,我想應該很多人都是如此希望的吧?”

  細碎的嗚咽從楊寄柳的指縫中流出,“可是他們……”

  “我不傻,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宋霽輕輕揉著他的頭,“他醒了以後我會加以判斷,是不是能留下他。”

  楊寄柳的抽泣聲緩緩平息了,他抬起紅透的眼圈,顫抖著嘴唇,“祁信要和長公主成親了,成了駙馬爺。”

  宋霽一愣,“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三殿下離宮之後吧,所以他不知道。”楊寄柳慢慢道,“是麗貴妃的手筆,她給祁信下了藥,帶到了公主寢宮……”

  宋霽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說這件事不是秦承平的手筆我都不信,”楊寄柳道,“祁信是大皇子手下得力重臣,抬他成了駙馬爺,給他高官厚祿甚至帶兵的權利,是為了讓他們主臣二人產生嫌隙。”

  “祁信帶兵來西北了,成親的事兒會往後延一延……”

  “可那有什麼用!”楊寄柳哭喊道,“聖旨能收回嗎?我能殺了秦承嫻嗎?還是殺了皇……”

  宋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聲道,“你想給祁信招來殺身之禍嗎?”

  楊寄柳無聲地落下淚,一點點濡濕了他的袖管,隔著厚重的衣袍,他依舊能感到淚水的灼熱。

  “阿霽,我想殺了他。”楊寄柳道,“我沒有經歷過你經歷的東西,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多,但我知道我跟他有仇,我必須要殺了他。”

  宋霽輕輕嘆了口氣,退到了一邊。

  “我沒有資格阻止你,”宋霽道,“在這世上沒有哪個人生來就該死的,只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才會延伸出如此曲折複雜的關係。”

  楊寄柳從懷中抽出匕首,匕首還是嶄新的,他並不常用,甚至握著刀柄的手都在抖,刀尖晃悠著,慢慢靠近秦承平的腦門。

  楊寄柳咬著牙,用另一隻手扶著持刀的手,逼著它一點點將匕首往下送。

  就在尖端即將觸碰到皮膚的一剎那,昏睡的秦承平突然睜開了眼,仿佛沒看到匕首一般直直地坐起了身,撲哧一聲,鋒利的匕首毫無準備地刺入了他的腦中!

  楊寄柳驚叫一聲,往後退了幾步,可秦承平卻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一般,後知後覺地轉過頭看著他,木然地摸了摸自己頭。

  “哈哈哈!”秦承平突然咧開嘴笑了,下了床走向楊寄柳,“娘親,你看,你看!阿平長角了!”

  他神情天真般地痴笑著,眼神空洞得仿佛是從地獄爬來的惡鬼,血跡從傷口出流下,蜿蜒遍布他整張蒼白的臉,令人毛骨悚然。

  楊寄柳驚慌地連退幾步,看向宋霽,“他怎麼回事?”

  “如你所見,瘋了。”宋霽搖搖頭,“他命不久矣。”

  秦承平突然站在了原地,臉上的笑意轉變成哀怨,撒嬌一般地抱怨著,“娘親,你怎麼都不理阿平啊?”

  “我不是你娘親!”楊寄柳拿起一邊的水盆砸過去。

  秦承平不躲不藏,水盆咣當地砸在他身上,面上哀怨漸漸消失了。

  “娘親也不要阿平了?”他輕輕地問著,好像是怕驚動什麼一般。

  楊寄柳拿起地上的木桶,警惕地退到宋霽身旁。

  “好啊,”他輕輕念著,“娘親也不要阿平了,所有人都不要阿平了,阿平什麼也沒有,阿平什麼也不是……”

  說著,秦承平緩緩邁動腳步,楊寄柳渾身一緊,卻見他一把拔出頭頂的匕首,鮮紅的血從窟窿里汩汩地湧出,將他的臉染成斑駁的紅。

  “阿平失敗了,阿平想做人上人,卻被所有人都拋棄了,”秦承平用著稚嫩的語氣自言自語,手指摩挲著鋒利的匕首刃,“那就再來一次吧,再來一次阿平一定會成功的。”

  說著他舉起匕首,一把捅向自己的胸膛,臉上卻還在微笑著。

  “阿平一定會成功的,把所有人都踩在腳底,然後成為娘親的驕傲!”

  他們二人看著秦承平轟然倒在血泊之中,不斷地反覆地念著那句話,睜著空洞的眼看著天花板,仿佛看見了美好的東西一般,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漸漸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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