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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時候想得可具體了,就想當個潛水員,又能抓魚抓蝦,又能看海底的珊瑚礁啦小丑魚啦什麼的,據說工資還特別高,一舉三得。”周凱臉上笑著,眼神里卻有點惘然,“敢情就我理想沒實現。”

  賀涵對戶外運動還真不太熟,影影綽綽記得好像有個誰是潛水俱樂部的股東,雖然據他看這人真正喜歡的恐怕不是潛水而是穿比基尼的妹子,不過俱樂部的課程據說還不錯。這會兒不好信口許願,但他心裡已經把這件事記了下來,既然周凱開口說了,總要叫他願望得償才行。正盤算著,臉上又落下個十分溫柔的吻,周凱在他耳邊低聲細語:“我現在的理想就是你的眼睛快點兒好,至於能不能實現全看你的了,賀先生。”賀涵正感動得要命,周凱已經大煞風景地抬手去扒他眼皮,“來,先把眼藥水點了。”

  四十六

  每天十七八遍眼藥水點著,賀涵的眼睛還是不見好,或者說好得太慢,睜眼稍微久一點就疼、流眼淚,手機電腦都不能看。對他來說,郵件提醒那聲叮咚原本是巴甫洛夫的鈴鐺,一聽到就想為祖國建設事業添磚加瓦,不用揚鞭自奮蹄,奈何千里駒戴著眼罩也邁不開腿,最多只能在屋裡轉圈拉磨,兩天過去眼睛沒好嘴上又急起了一串燎泡。

  複診的時候賀涵特意問了醫生要多久才能正常工作,醫生見怪不怪地解釋說什麼病都是因人而異的,相對來說年輕人恢復的速度會比較快一點——賀涵和周凱都裝著沒聽見這句——讓他不要著急,避免用眼好好養著,大筆一揮給寫了半個月的病假單,末了又特別強調,別不當回事,虹膜炎嚴重的可能引起青光眼白內障虹膜閉鎖眼球萎縮等等併發症,簡而言之就是永遠瞎了。

  賀涵被嚇得不敢造次,遵醫囑又開了好幾瓶眼藥水。他心裡清楚得很,要是真能交張病假單就放心休半個月凡事不管,那公司為什麼要付高薪請自己?然而工作和眼睛比,還是眼睛更重要些,賀涵嘆口氣,實在不行就把手上的項目先交出去吧。

  他這份糾結周凱都看在眼裡,自告奮勇要替他念郵件,念完之後賀涵口述回復,他來打字,等於是賀涵多了一雙眼睛一雙手。賀涵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不如死馬當活馬醫,也就同意試試看,一試之下竟然頗為驚艷,周凱表現得出乎意料的好。這兩天的好幾封郵件里內容既有重疊又有修改,一二三四下面再分1234①②③④,就是國內top3出來的實習生也難保不會被繞暈出錯,周凱就有這份能把前後脈絡捋得清清慡慡的本事,按著時間軸一樣樣列出來,省去賀涵好些心力,美中不足是念到英文的時候總有點不確定,尤其是長單詞。

  有一封磕磕絆絆念到中間,周凱“滴,滴”了半天也沒滴出後面的,賀涵忍不住要笑:“我還以為你要去開滴滴呢——是不是Divestiture?”

  周凱就跟著讀了一遍,又問他:“這個單詞什麼意思?”

  “剝離,用在這兒是指資產剝離,Assets Stripping——”

  “Strip我知道,剝掉嘛,給電線剝皮什麼的。”周凱撇撇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這一行吧,本事怎麼樣先不論,明明能簡單說明白的事非得用個專業詞兒。別人不懂,就顯出你厲害了。”

  賀涵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吟吟大點其頭:“差不多差不多,總結的很對!怎麼樣,乾脆跟我學算了,咱們先從英語學起,來來,聽我發音啊……”

  周凱“嗤”地哼一聲:“那你怎麼不和我學釣魚?”

  “我學了呀,還是認認真真學的,學得不好是因為我沒有釣魚的天分。”賀涵閒散地翹著二郎腿,灰色褲腿下頭露出一截腳踝晃啊晃的,“你就不一樣了。我說你有天分也不是為了哄你,你當人人都能看明白這些?再說多學點東西總沒有壞處,對伐。”

  “總要等你眼睛好了再說。——誒你別打岔!剛才念到哪兒了?”

  賀涵憋著笑提醒:“念到滴滴打車。”

  周凱氣得扭臉瞪他,瞪完了想起這人現在看不見,瞪得再凶也沒用,更氣了。

  結結巴巴的英文念了三天,突然一下子順溜了很多,連著好幾個十幾個字母的大詞兒周凱都念下來了,發音還挺標準。賀涵好奇得不行,過去摸索他頭頂,又低頭親下腦門:“難道是昨晚趁我睡著的時候英漢詞典給你灌頂了?”

  周凱盒盒盒地笑,有點小驕傲小嘚瑟那種:“不告訴你。”

  想對愛人保守秘密總是格外困難,周凱成功堅持了一個晚上零半上午,第二天上午讀郵件的時候招了:“那什麼,金山詞霸還挺好用的哈。”

  總的來說,賀涵這場來勢洶洶的虹膜炎雖然帶來諸多不便,但並沒耽誤太多工作,也沒有太多人知道,對公司那邊說的是崴了腳出入不便,所以在家辦公,老闆沒刨根究底,就算是對付過去了。他也明白老闆不追究和沒耽誤工作是一體兩面的。倒是沒瞞著老卓,後來卓老闆破例給送了次外賣,對著廚房裡一溜大馬士革花紋的“旬”還感慨了半天好刀沒遇上知音,給賀涵用純屬糟蹋了。

  唯一真心覺得這是件好事的是賀涵的律師,口氣熱烈地盛讚他“病得正是時候”,並堅持要求他屆時親自出庭,最好是帶著兩隻紅腫的眼睛,每回答一個問題就擦擦眼角——據說法官是位快退休的女性,心腸很軟,向來對弱勢群體多有偏袒。賀涵很欣賞這種功利主義的作風,換了他大概也會如此算計,但是堅決不肯親自賣慘,讓周凱給送了份委託授權書過去。

  沒有當庭宣判,甚至沒有開庭,因為被告方在開庭前的最後一刻選擇了調解撤訴,當然律師費是不能少的,能調解撤訴本身就證明了律師的業務水平。賀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睛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雖然還儘量不看電腦和手機,某種程度上他很享受周凱為自己讀郵件的時光。陽光不直射的早上或者傍晚他會戴著墨鏡出門走走,周凱陪著他,有時候聊兩句,更多的時候散步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愉快,成年以後他可能從沒這麼無意義地虛擲過時光,然而分分秒秒都是開心的。

  在搬進小區三年之後,賀涵認識了好幾個鄰居以及他們的狗,有條哈士奇每次都把牽引繩拽得筆筆直,分不清到底是人遛狗還是狗遛人。它的主人大概經常加班,因為遛狗的時間都很晚,而且不是每天都遛,怪不得狗一出來就特別激動。

  很難說到底是什麼讓他有了掛冠而去的念頭,是即將重回寫字樓辦公室的自己呢,還是被拘在屋裡的狗,或者只是個單純的願望——要是以後的每天都能和周凱這麼散步就好了。

  四十七

  過了十二月中,這一年四捨五入也就過得差不多了,上海算是將將有點入冬的樣子,一早一晚涼浸浸的,得在西裝外頭加件大衣才搪得住寒氣。賀涵連著加班出差忙了十來天,家都只回過兩三次,這才勉強騰挪出一個空閒無事的長周末,打算去濤島和周凱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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