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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如雪被灌得醉醺醺的,哪裡招架過這種場面,他搖搖欲墜,腦袋裡只盤旋著那句“不說新婚夫妻就會遭遇不幸”,當下舌頭打著結,竟不受控制般,當真說了出來:“是,是在摘星居,跟,跟……”

  駱秋遲臉色大變,知道杭如雪這蠢木頭定要說出“阿雋”的名字了,他再顧不得許多,風一樣掠了過去,當著眾人的面,一聲大吼道:

  “杭大姑娘,實話跟你說罷,你他娘的是在摘星居,初吻給了老子好不好!”

  不遠處的新房中,聞人雋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爆笑,她頂著紅蓋頭,不明所以,卻也不禁揚起唇角,跟著笑了起來。

  手心中摩挲著一對陶瓷娃娃,她耳邊又迴蕩起駱秋遲笑嘻嘻的聲音:“成親後嘛,不著急,陛下給了老子大把的假,老子怎麼著也要先帶媳婦出去遊山玩水,花花世界逛夠了再說!”

  “小猴子,你說咱們先去哪呢?不如,不如就先去鹿前輩的破軍樓看看吧……”

  聞人雋笑意清淺,眼前似乎浮現出三月春日,青山隱隱,流水迢迢,兩人一馬,長風萬里,攜手逍遙天地間。

  不盡繾綣,醉倒在一杯江湖中。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大結局了,太捨不得了!

  大家想看誰的番外啊?明天會先發一篇關於“麒麟擇士”的,後面還有一篇後記,《有匪少年,江湖再見》,寫點一路以來的感想,總之現在先讓我哭會兒,對這篇傾注太多感情了,千言萬語,一時難以說盡!

  ☆、番外一:檐上書

  春書冬酒,那一年的那場雪,明明是刻入骨髓的冷,卻讓他覺得,有一束暖光照進心底。

  浮萍之交,相識於微末,從此他再非馬廄里孑然一人的小孤兒了。

  天大地大,有她有他。

  (一)

  漫天飛雪,風掠長街,百姓紛紛圍觀兩側,一道纖秀的身影散著發,赤著腳,戴著枷鎖,一深一淺踏在雪地里,割壞的後腳跟染出一路血花。

  這曾是盛都第一才女,龔太傅家的四小姐,龔清漪,如今卻落得個家破人亡,遊街百日的下場。

  而比風雪更冷的,是沿街百姓們的唾棄:“活該!罪臣之女,居然還有顏面嫁給魏少傅,若不是魏少傅求情,早該一同上了斷頭台才對!”

  聲聲辱罵中,少女臉上是麻木的,陪她遊街的秦之越卻受不了了,怒指百姓破口大罵:“誰再敢胡說一句,信不信本侯將他的舌頭拔|出來!”

  一片吵吵囔囔中,魏於藍一襲紫袍,站在茶寮下,遙遙望著這一幕,面孔深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到一條長街終於游完,他才撐著傘,無聲走到衣裳襤褸的少女面前,輕輕開口:“清漪,回家吧。”

  少女眨了眨眼,置若罔聞,旁邊的秦之越卻已捏緊拳頭:“魏於藍,你這狗雜種,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魏於藍看也未看他一眼,徑直彎下腰,扔了傘,將少女打橫抱起,不顧百姓詫然目光,一步步走入了風雪中。

  “清漪,你再忍忍,只差最後九日了,捱過去就好了。”

  他用堅實的後背替她抵擋住風雪,她卻在他懷中忽然笑了:“魏於藍,你會遭報應的,一定會。”

  (二)

  很多年前的一個冬日,龔清漪初見魏於藍的那天,也下了鵝毛般的大雪。

  她隨父親赴侯府作客,一眾王孫貴女間,就數侯府的小公子秦之越最打眼,不是因為他多麼出眾,而是因為——

  他太胖了,一張小圓臉胖得連下巴都找不著了,站在那跟尊大肚佛似的。

  他性子張揚,最愛和人打賭,興沖沖拉著大家一進後院,就提出一種新玩法。

  讓府中小廝立於雪地,只著單衣,捧書誦讀,錯一個字便要從頭開始,直到誦完全卷為止,誰先受不了誰就輸。

  他囔著讓大家下注,神氣活現的,還不住拿眼神去瞟龔清漪,事實上,他想出這賭法,就是為了討好她。

  龔清漪是皇城有名的小才女,走到哪都手不釋卷,秦之越明明是個最不愛讀書的,偏偏鬼使神差喜歡上了她,還央著父親去結娃娃親,本來家世門第無一不匹,哪知龔清漪本人就是不鬆口,秦之越為了討她歡喜,不知鬧出多少笑話。

  這一回,龔清漪連看都不願看了,趁著眾人圍上去下注,悄悄提裙溜出了後院。

  漫天飛雪中,她走走停停,不覺就聽到一陣念書聲,輕輕上前,只看到馬廄中坐了個人,正捧著破舊的書卷,聚精會神地讀著。

  似有察覺,那人抬頭回首,竟是個眉眼俊秀至極的少年,只是衣裳十分單薄,雙手也生滿凍瘡,他見到龔清漪走近,立刻就要將書藏起,卻被龔清漪搶先一步:

  “春書冬酒,春雨宜讀書,冬雪宜飲酒,我這有甘甜的果子酒,小哥哥,你要來一口嗎?”

  柔柔的笑聲中,充滿了友好和善意,有些什麼悄然化解,少年愣了愣,許久,接過那遞來的果子酒,淺抿了口,舒眉一笑:“的確,很清香甘冽。”

  龔清漪大大方方席地一坐,微揚了唇角:“那是當然,我按照書上說的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歡,我也可以教你做啊。”

  她的語氣是那樣自然,好像兩人並非第一次見面,而是自小相識,少年又愣了愣,好半天才吶吶出一句:“這,這裡氣味大,又髒又亂,你還是快些起來吧。”

  “有嗎?不是書的味道嗎?”龔清漪撐著下巴,指了指他手中的書,“這本書我也很喜歡看呢,你讀到哪來了?”

  話鋒輕巧轉到了書上面,少年抿了抿唇,開口間緊張感不覺消除,卻是講到一半,龔清漪盯著他,忽地莞爾一笑:“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這裡讀書?”

  馬廄里靜了靜,少年道:“魏於藍,我叫魏於藍。”

  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頭微微埋了下去:“我爹是這兒的馬夫,他前年去世了,我便接了他的職位,負責這片馬廄。”

  一個無父無母的侯府家奴,此刻陡然生出一股自慚形穢之感,見那邊許久沒有說話,他一顆心不由更加往下沉,卻是正要抬頭時,視線中倏然冒出一根玉白纖秀的手指,在馬廄的雪地里一筆一划寫了起來——

  “魏於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這個名字嗎?”

  漆黑的眸子直直望著他,他一怔,點了點頭,於是那張笑臉愈發明麗了:“我今天本來很不開心,但認識了你,我覺得很好,等下回再來的時候,我給你多帶幾本書,好嗎?”

  “還會有下回嗎?”他鬼使神差問了出來。

  “當然會有了,我們不是朋友了嗎?”風雪拂過她的發梢,她笑著繼續在雪地里寫道:“清漪,我叫龔清漪,是不是很好聽?”

  地上兩個名字挨在一起,他抱著書長睫微顫,在寒風中與她四目相對,一時竟分不清,是先前飲的果子酒暖了他的胸膛,還是眼前的她熨帖了他整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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