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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書誠說:“別想了,來瑚城吧。”

  我固執地說:“不行,我想去燕城。”

  “那兒氣候太差了。”

  “還行吧,”我說,“就是冬天冷了點。”

  “行,隨你吧。天子腳下,總歸還是安全的。”他說。

  在志願表上,我只填了一個學校,第一志願專業是新聞學。葉書誠本來想嘲笑我一個理科生學什麼新聞,但他認真考慮了一下,還是妥協了。雖然他默默加了一句,那也太虧了。我才不放在心上呢。我是去知識的海洋遨遊的,又不是去談買賣,計較什麼虧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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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葉書誠在清邁郊外的那兩個月,我感受到了一個和以往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我每天踏著清晨的陽光去學校,最期待的是見到一群孩子的笑容。傍晚的時候,葉書誠會來學校門口接我,然後我們一起坐在田埂上看稻田裡的日落。有時候還能趕上鄰里的牛車,坐在稻草堆里聽風聲。

  唯一不好的是,我們住的那一片有很多黑貓。我本來不怕貓,可有一次夜黑風高時,被一群大貓一路包抄。那些夏夜裡閃爍著的眼睛,讓我覺得膽怯。不要笑我,就連葉書誠都不敢晚上一個人走那條寂靜的小路。

  我偶爾在田間看夜空,那些星星點點如此明晰,燦爛如朝露,卻永不會逝去。我想起康德那句名言,又覺得此情此景之下,少了一些浪漫。

  葉書誠對清邁的適應遠遠超過我的想像。我們都覺得對方是被從小嬌慣的,才不能接受帶著泥土的鞋和簡陋的居所。可是我承認我想錯了,他喜歡當地人的淳樸,遠遠超過他的遊戲機,即使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刷鞋。

  他待的項目組是一家當地城建機構和UNDP曼谷辦公室合作成立的,主要工作是促進清邁市的公共運輸和城市建設發展。葉書誠做的部分是實地調研,所以每天都在跑來跑去。

  有一次我問他:“你不是學物理的嗎?怎麼來做這個?”

  葉書誠反問我:“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可是以後呢?難道不做物理了?”我問。

  他想了想,回答我說:“研究是要做的,調研也是要做的,這其中不存在二選一。我學宇宙是如何運行的,學世界的本質是什麼。但是社會調查、地區發展同樣也是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們也是世界的本質。你去接觸更多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社會,了解他們的想法和對未來的期望。然後去思考我們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或者它應該是什麼樣的。不同的學科可以提供給你不同的角度去看問題。對我自己來說,有時候是很有啟發的。”

  “明白了。有時候我們看到的東西,可能也會被角度所局限?”我說。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是的。聽上去很簡單,但思維模式在長時間的學習里可能會被固定、難以變換。所以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正面接觸。”

  我和葉書誠第一次認真的探討還沒結束,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屏幕,是個美國的號碼。我想都沒想,就把這個疑似詐騙的電話按掉了。

  國際漫遊可貴了,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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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最後一周,我都在家裡,一步也沒有邁出門去。

  我爸說,要不咱們早兩天去燕城,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吃幾頓好的。

  我想了想燕城有什麼好吃的,臉上不經意地流露出了遺憾的表情。我爸當即反駁我,你不要那麼失望,好吃的多著呢。我才想起他老人家的本科也是在燕城念的。

  “行啊,”我說,“那就陪您去追憶一下似水年華。”

  破天荒地,葉書誠也說去送一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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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離開雲城的那天早晨,忽然天氣陰沉。偶有雷聲,暴雨卻始終沒有下來。整個雲城被籠罩在潮濕悶熱的空氣里,等待著一場計劃中的大雨來沖開蒸籠的蓋子。

  我呆在候機廳,百無聊賴地給手機裝上學校發的電話卡,然後一個一個地輸入重要的聯繫方式。葉書誠在旁邊晃了半天,最後帶著一份報紙走了回來。

  他坐在我旁邊,翻開了報紙,從頭條讀到國際新聞,還偶爾發兩句不著邊際的點評。

  我樂在其中,就當聽免費收音機了。

  突然,葉書誠整個人朝後坐了一下。

  “怎麼了?”他一緊張的時候,就會這樣。

  “雲中有個你們年級的為了救人淹死了。”他飛快地說。

  我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手心有點冒汗。“我看看。”我說。

  在我湊過去的那兩秒里,我腦海里出現了無數想像的故事。那可能是一篇動人的報導,講述一個我不認識的同學是如何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人的。也可能無比煽情,畢竟他可能即將進入自己夢想的學府,還有大好人生在前面等著。

  我忽然又想起以前上一節政治課時,討論了一個類似的事件。一個大學生暑假從水庫經過,救了一個溺水的小孩子,卻為此丟掉了自己的性命。當時,那位教了一輩子書的老頭子問我們,到底值不值得?我說,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只要他自己覺得值得,就足夠了。

  在漫長的兩秒後,我看到了那則位於社會新聞第一面的顯眼報導。新聞的前幾個字是“雲城中學畢業生見義勇為”,後面的,我已經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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