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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想起了那天,聞溪失望的神情。

  ☆、渡舟

  48

  2008年5月12日下午兩點,我們班正在教室里開著班會。

  老秦說校慶快要來了,希望班上推薦幾個字寫得好的同學去寫幾幅硬筆書法參加學校展覽。

  “那就……沈昭,齊琦……還有……”老秦開始環顧班上的同學。

  我立刻舉起了手:“聞溪的字寫得很好。”

  老秦愣了一秒,我敢說,班上在那一刻都安靜了下來。

  過了幾秒,費珩從一沓還沒發下來的物理作業中抽出了聞溪的練習冊,大聲說:“秦老,你看看聞溪的字嘛,真的寫得超級好看。”

  老秦翻了一下,喜笑顏開:“誒喲這個字……很好很好,那就把聞溪加上。就這三個人吧。”

  曾北瀾聽見後,記了下來。

  我看見前方的何凌欣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沖魏之藝試了個眼色。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後面有人在拼命地推我凳子。

  我正打算轉過去說說曾北瀾,無緣無故地推什麼凳子。沒想到下一秒,曾北瀾立即扶著桌子站起了身:“秦老,地震了!”

  那一刻,我幾乎覺得自己尚在夢中。而整棟教學樓里的嘈雜聲和教室里的驚呼聲都在不斷地灌入我的腦子裡,那些聲音仿佛驚濤駭浪、洶湧澎湃,攪得我天旋地轉,手足無措。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推開凳子,開始進入混亂的人群的。我只知道,在我快到教室後門口的時候,有一個人早就已經站在那裡了。

  是裴靜桐。

  他幹嘛呢?他不怕死的嗎?

  可是他就站在那裡,看著驚惶的我。

  他皺著眉,說:“快走。”然後,一把抓過我的手臂,把我推向前。

  他力氣大得嚇人,我一路幾乎都是被他帶著走下樓梯的,在幾次趔趄要摔的時候他又及時拉住了我。

  等跑到了操場上還未站穩,就看見腳下的跑道起起伏伏。我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腳軟。

  裴靜桐站在我旁邊,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出了“劫後餘生”這種高難度的表情。但只是短暫的一兩秒,他的神情又恢復了往日裡的平靜,或許也可以叫做“故作鎮定”。我想,畢竟他再怎麼老成,也擋不住這樣的突發狀況。

  我們整個學校的人都站在操場上,幾乎亂成一鍋粥。直到很久以後,我都還記得那種嗡鳴的聲音,好像四周的說話聲、地面的起伏與我的心跳頻率都在一條線上波動。

  有的人拿出手機,發現只有某某廠商的才有信號。還有的父母在外地出差,急得滿臉淚花。我不知道我爺爺怎麼樣了,他那樣大的年紀了,一個人還跑不跑得動。還有葉書一和葉書誠……他倆都沒什麼運動細胞,跑得挺慢的,不知道有沒有在操場上等著。

  等到教導主任——一個光頭的中年男士在主席台上用話筒操著一口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大聲向我們傳達訊息時,我們才初步知道是北川方向的地震。具體確定為汶川,是好幾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我只記得,本來正步入炎熱季節的五月,在那一天忽然冷了下來。

  夜色昏暗之前,老秦催促著我們趁著餘震還沒來回宿舍去抱床墊和被子,今晚大概是要在體育場裡睡了。

  費珩和裴靜桐他們幾個組織了一下班上的男生,讓女孩子們都在操場等著,他們男生上樓去,說是大家分著蓋一下,也足夠了。

  初中部的小朋友們被安排在了體育館裡面,我們高一年級則在體育館外側的樓梯下,水泥牆壁尚且可以擋一點風。高二高三的則被放在了最近的教學樓教室里,為了方便他們繼續苦讀。

  我看著教學樓邊緣明黃色的燈光,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經歷生命的不可預測性。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哪怕多麼匪夷所思、不同於我們早已習慣的生活,意外也仍然有可能隨時降臨。而當它降臨的時候,我絲毫無力還擊。

  我感到不安的是,不是每一次,都會有一個人,站在路口等我,想要伸手抓我一把。

  他或許也只是恰好站在了那裡,並不是一定要等我的。

  這麼想著,我卻覺得有一些難過。

  49

  那天晚上,我們班還沒有離開的人都坐在樓梯上或者跑道上,大家一起聊起了天。

  夜色很涼,每個人的心裡都不太踏實,卻好像如果我們坐在一起,會離溫暖更近一些。

  費珩也不知道是從體育館裡哪個琴房搞到了一把吉他,隔空扔給了裴靜桐。後者穩穩地接了過去。

  在那樣的夜晚,他盤腿坐在塑膠跑道邊上,微微低著頭,細長的手指扣響了第一個音。

  那個音符一出來,四周便安靜了起來。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

  你對自由的嚮往

  天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無牽掛

  ……”

  他的聲音遠遠沒有許巍的滄桑和低沉,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但是在此時,忽然讓我沒有由來地生出些安心。

  喬冉撇過頭說:“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他好像就應該坐在這裡彈吉他,好像就應該唱這樣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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