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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趙高領命而去後,一贏政這才低首欲安撫懷中的人兒,發生如此劇變,她一定嚇壞了,然而一低頭,他臉色倏變。

  只見曲奴兒水靈雙眸緊闔,臉色一片死白,氣息更是薄弱,不知何時已然昏厥在他懷裡,他背脊一凜,臉上的表情比方才巨石降落時還要驚愕。

  幸虧曲奴兒只是腦部受到劇晃,一時昏迷,稍事休息後已恢復清醒。

  不過就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整個鑾隊氣氛陰沉緊張,徹夜趕往東觀行館,因為大王風雨欲來的神情只透露了一件事,若她有事,這護駕不力的一干人等都得陪葬!

  所幸,一個時辰後她總算甦醒了,可大王已是下顎繃緊的出了一身冷汗。

  眾人見大王喜極地抱著愛妃,朝他們點了下頭,這才安心退下。

  「大王,我怎麼了,嚇著了您嗎?」瞧見他滿臉汗的摟緊她,才甦醒的曲奴兒惑然問。

  「妳是嚇壞寡人了。」待她真正清醒開口說話後,他才真正放鬆的呼出氣來。

  「刺客讓我受傷了嗎?」她不解,感覺自己只是全身乏力,身上並沒有其它的疼痛感。

  「妳頭部受到劇晃,昏迷了一陣子。」他簡言告知。

  「原來那陣驚天動地的劇晃後,我昏厥過去了?不過,我現在沒事了,您也別慌。」見他臉色依然鐵青,她忍不住輕撫上他僵硬的臉頰,發現他竟全身冰涼,人也顯得怔怔然地。「大王?」他怎麼了,真的驚嚇過度了嗎?

  「曲奴兒……妳說寡人這日子快活嗎?」

  贏政突然渾噩的問。她一愣。「大王,您……」

  他炯犀的雙眸有些失神。「寡人……太愛妳了,過度愛妳了……」他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低喃著。

  曲奴兒更心驚了。他為何會突然有這悵然失神的模樣?

  「寡人從前怕死,絕不說死,如今不怕死了,卻怕極了妳死……然而天下不斷有人想要寡人的命,想要將寡人千刀萬剛,妳跟著寡人,夜不能安枕,日不能暢食……寡人就算有了天下,也會被這天下困住,還連累妳也不自由,得時時刻刻擔憂著性命不保……」

  見他像還沒回神,她著急的捧著他的臉,許下保證,「我不在乎的,只要能與大王在一起,未來命運如何,曲奴兒都心甘情願!」

  「但寡人卻越來越不能忍受了……」他苦笑。

  「大王,您若真不能忍受,當可以捨去暴政,重拾仁政,天下人必會對您改觀……」

  他搖了首。「寡人以武力待人,殺虐無數,橫徵暴斂、生活奢侈,讓赭衣滿道,黑獄叢冤,自知禍害深廣,就算再做些什麼,也不足以撫平黎民百姓對寡人的恨意,而寡人確實也性格殘暴,做不來仁德之舉……仁政,在秦國,難矣!」

  「大王……」他終於有所悔悟於自己的暴行,但已遲了,來不及回頭了嗎?倏地,一贏政狠抱住她,黑瞳赫然綻出厲光。「天下與妳,若只能擇一,寡人選……」

  陰濕黑牢,悽厲恐怖。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不放我出去,有朝一日我定要血洗人問,教所有人都不得好死……」牢里的人面目猙獰,狂嘶吶喊。

  「寡人願意放你出去。」在微弱的燈籠下,清楚照耀出贏政的臉龐來。「你真願意放我出去?」牢里的人大喜。

  贏政滿臉陰沉的注視眼前髒污的人。

  這人一出生就被送進暗無天日的監獄裡,連名字都沒有,是個影子,一個他最陰晦的影子,正是他的孿生兄弟!

  當年趙姬生下孿生子後,因兩張一樣的面孔在秦宮裡象徵不吉,為避免引起宮中紛爭,她私自將其中一人藏起,終身監禁在牢里,並且派人日夜看守。

  這件事無意間讓他得知,他原本是要殺了這跟他有著一模一樣臉孔的人,但也許是趙姬良心上覺得愧對這個兒子,死前不斷苦苦哀求他饒這人不死,他一時心軟也就答應了,如今,不禁慶幸這決定是對的。

  「嗯,不過我有幾個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半年後

  艷陽高掛,泉水鄰光點點,水裡魚兒遊動,岸上小花爭奇鬥豔。

  一抹身影纖細飄逸,正朗朗燦笑的對著坐在不遠處欣賞她燦爛嬌顏的男人。

  男人臉色祥和,迎著她笑意綿綿。

  女人風華絕代,正千嬌百媚、玉步輕移地旋身,就在他面前,水畔雅花問,翩翩起舞,舞步輕盈,姿態優雅,婀娜的魅惑著男人。

  嫵媚動人的女人讓安適的男人再也閒適不了,起身離座,上前勾住那輕扭慢搖的纖纖柳腰,教她不得再無度的引誘他。明知在這野泉林邊,不適合對她下手,偏要大膽誘惑他犯行,這女人,皮!

  「夫君可要來杯黃酒?」女人瞧了一眼紫巾上的酒壺,嬌媚的問。

  這黃酒可是用酒麴發酵釀製出來的,香醇甘喉,是他最愛飲的酒品之一。

  「酒可是穿腸毒藥,我怕飲後亂性了。」在流水潺潺、蟬鳴鳥叫中,他雙眸深黯,笑睨著她說。

  「亂性,在這,那可不行!」她身子一滑,滑出他的胸懷。

  她風情卓越,始終牢牢地牽制住他,讓暴性男子成了繞指柔。「別玩了,回到我懷裡,我想抱著妳。」他柔聲要求。

  女人這才收起玩鬧二抿笑地窩進他懷裡。「抱了一輩子了還抱!」她嬌慎,低低的吃吃笑。

  「還要抱,我要抱著妳直到真正咽氣那一天,妳答應過要陪我到老死的。」

  「放心,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我會珍惜,一步也不會離開你的。」她將小臉埋進他胸膛,輕輕磨贈,眼角微微泛著淚光。「可是您不後悔嗎?」她忍不住問。

  他若沒離開,這天下還是他的,他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君主,可為了與她安然相依至死,他竟放棄自己即將一統的龐大帝國,如此待她,實在令她戚動不已。

  兩人之所以能夠順利拋下一切離開,全因一個人的出現,那人就是他的孿生兄弟。

  這男人告訴她,他的罪孽除了死以外,世人是不會原諒他的,對他的仇恨將永無休止,他不想讓她過著猶如驚弓之鳥的生活,所以帶著她飛出那看似絢爛卻致命的宮廷鳥籠,到外頭做一對真正的神仙夫妻,所以他將王位留給孿生兄弟,兩人從此拋卻身份、擺脫俗世,一身瀟灑的離開。

  或許帝王權勢對一般人而言,真的是太誘人了,原本被他囚禁半生、誓言做鬼也不放過他的兄弟,一日一面對能夠脫離暗無天日的牢獄生活,甚至取而代之的成為天下帝王,再多的仇恨也被那當下的驚愕狂喜,沖刷忘形……

  即使從此以後,得背負起他過去殺孽深重的罪業,也無動於心,一點都不放在眼裡,渴求的只有——從他手中取得政權,自在快活的過起狂傲天下的人生。但離開前,他要求那人必須在統一六國稱帝後,做到「車同軌、書同文、度同衡、錢同幣」的大一統局面,為國家立下長治久安的良政,以彌補之前他為天下蒼生所帶來的禍事,這之後就將一切的權勢尊榮全部拋下,帶著她雲遊各處,不過問俗事,過著猶如神仙眷屬的快樂生活。

  「不後悔,為妳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後悔。」

  「可是你從前野心勃勃,我實在很難相信你真能說放下就放下。」

  贏政情深意重的凝望著她。「有妳我何需要江山?在我心中,妳才是我真正想要擁有的那塊淨土。」

  聽見這話,」且即教曲奴兒笑中帶淚地抱住他。〔夫君,你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了爹。」

  「曲公公?」

  「還記得我曾對你提過,爹留我在宮中是有任務的?」

  他挑了濃眉,憶起那回誤以為她被人毒殺,憂急吐血時,她全盤托出曲公公的身份——

  「我爹沒有成仙,但他去修煉是真的,宮中規定,闔人一旦入宮,除非死,終身都不得再出宮,違者斬,所以我爹才會詐死離宮,離宮前,為免將來有人再議起他,便順道帶走了宮中紀錄。這些年爹都躲在無人島上,陪伴他的就是那隻白頭鷹。」

  「當年他既然收養了妳,怎會留妳獨自在宮中而自己離去呢?」

  「當年爹留下我時,對我說,今生我留在秦宮是有任務的。」

  「任務?」

  「嗯,他說這任務我得等待時機到了,便知道該怎麼做,可我一直等不到所謂的時機,也不知何謂時機,這回爹又出現,我再度問他我留宮的任務是什麼?該怎麼做?可他只說我已經在做了,不久就會完成,我不懂,還要再問,爹已不願再多說。」

  他當時愕然的聽著,只想著莫非她身上藏有什麼大秘密?直到兩人放下一切絕塵後,閒時也聊過好多回了,卻始終解不透曲公公當年留下她的目的。

  「夫君,我想我終於頓悟出爹給我的任務是什麼了。」

  「喔?究竟是什麼任務?」這會她竟說悟透了,他甚為驚喜好奇。

  「我想是上蒼要我留在秦宮與你相戀,藉由我讓你逐漸體認到自己的罪孽有多深切,最終還是希望我將你帶離那暴虐的深淵。」

  贏政愕然,不禁回想起與她相戀以來的點點滴滴。

  因為她,他的後宮不再納入更多孤獨含怨的美人;因為她,教他堅持讓留下的新王推動「車同軌、書同文、度同衡、錢同幣」這等影響至遠的良政;因為她,讓他放棄孽障私慾的離開王權,從此與她改名換姓,過著閒雲野鶴、雲遊四海的日子。

  他戚激的俯瞰著懷裡的她。「是啊,這確實是妳今生的任務,讓我從萬惡中脫身,我十分感謝妳……」他真誠的說,眼底那抹深戀教人迷醉。

  此時天上飛過一隻白頭鷹,鷹上赫然跨坐著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曲公公,只是容貌似乎有些變了,他高飛於天際,一身仙氣逼人,模樣好似人間膜拜的玉帝……

  三十年後,天邊突地出現一條滾動騰躍的蛟龍,由一處峻岭風馳電掣的向西方飛騰而去。

  而此時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龍殿中,九龍璧中的一塊,忽地發出炫麗束光,眨眼間轉白為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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