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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飛濺起雪泥,一路穿行於林中,斗篷一角獵獵當風。追至林子深處,卻見那車輪軌跡陡然失了蹤影,林邊只斜倚著一輛板車。劉琮一看,登時驚覺自己被誆騙,咬咬牙,又掉頭原路返回。

  待劉琮走後,那板車後的杈丫間才緩緩走出個人來,是傅徽。

  他蹲下身來,查看一番地上的馬蹄印子,用手抹開地上覆著的雪,這才折返身去,走入林間深處。那積著薄雪的光禿禿樹木旁,正停著一輛馬車。

  他故意用浮雪覆去車轍,好令劉琮誤以為自己上當受騙,以此爭取時間。

  傅徽走到車旁,道:“王妃,劉琮已走了,我們現下便繼續趕路吧。”

  坐在車裡的姜靈洲“嗯”了一聲。待馬車動起來,她便輕輕撩開帘子,問那駕車的傅徽:“傅將軍,我可否問你一樁事?”

  傅徽穩穩駕著車,道:“王妃有話直言。”

  “傅將軍為何……又回來了?”她用細細手指攥著車簾,語氣里透著一絲茫然,“我道傅將軍這一去,便是不會再返,誰料竟還能再見到你。”

  傅徽的眸光向後一掃,口中緩緩道:“王妃多慮了。徽自知是戴罪之身,因而此番救出王妃,只是贖罪罷了。待召城事了,興許,徽也是再回不去王爺身旁的。十之六七,徽便會與王爺、王妃,就此別過。”

  聽聞傅徽此言,姜靈洲心底既有訝異,又覺得此事早在意料之中。

  傅徽雖救她出了召城行宮,可此事本就是因他而起。他背叛了蕭駿馳,乃是有罪之人。待了結此事後,他最大的可能也只是自請歸去。且,蕭駿馳也不可能如從前一般信他;他們主臣二人,必然是回不去了。

  不知何時,細雪又落了下來,雪夜無聲,微缺了一口的金月懸於雲間。

  ***

  傅徽攜著姜靈洲逃出召城行宮之際,魏國玄甲軍已越過窄窄關口,連夜趕路,奔赴召城城下。這召城雖為劉琮所據,可兵力卻甚是虛少,只靠著賀奇手中的一支軍隊戍衛著。

  未及子時,玄甲軍便已近了召城。

  賀奇站在城牆上,反覆踱步,極是焦慮,額間直直淌下豆大汗滴來。每隔半柱香,他便煩躁地抓來部下,詢問姜家人可有出兵。

  他雖自負,卻也明白自己手中的軍隊並非是玄甲軍的對手。眼下,他只能盼著蕭駿馳躍過關口的舉動會惹怒姜家人,然後姜、蕭便鷸蚌互鬥起來,他則可在這召城裡坐收漁翁之利。

  只是,姜家人一點兒動靜也無,似是全然不知道魏國人已經入了境一般,令賀奇愈發焦慮,直想把自己頭頂的幾根頭髮都拽禿。

  “將、將軍!玄甲軍已在布設軍陣……”一名側將聲音凝重,遠眺著城外。那一片漆黑之中,陡然亮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綿延火光來,顯然是有人已抵達了城闕之下。雖還遠著,卻令人不自覺膽寒不已。

  賀奇恨恨地跺了跺腳,道:“將那女子押上來!讓競陵王好好看看!”

  他話音剛落,便有兩個軍士,推推搡搡著個懷孕女子走上了城牆。那女子披散著一頭亂髮,穿一襲華貴衣衫,雖有孕在身,卻能看出她原本就是個身量極好的美人兒。

  那女子口中塞著帕子,只能“嗚嗚”了兩聲。賀奇不耐煩道:“嚷什麼?爺花了錢將你找來的,好好干!現在反悔可不成了!”

  賀奇親自舉著火把,將那女子推上城牆。火把光焰熊熊,卻照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以明滅光線在雪夜裡勉強勾勒出她的身形來。

  “蕭駿馳!”賀奇卯足勁,喊了一聲。他的嗓門不可謂不大,在廣闊的城牆前迴蕩了一陣,回聲不絕。

  許久後,他才哈哈大笑著接道,“看看這人是誰?可不是你捧在手心裡的競陵王妃!你要是再上前一步,這溫香軟玉的絕色美人,連帶著肚子裡的蕭家小孽種,都要一道香消玉殞了!”

  賀奇的聲音極是猖狂,叫玄甲軍士聽得清清楚楚。

  召城城下,一片漆黑肅穆的軍陣之中,蕭駿馳用手扯下面甲內的白罩來,呵了一口白色煙氣。他略略挑眉,打量了一陣那城牆上的女子,悠悠道:“看身形,倒是挺像王妃的。”

  宋枕霞也道:“末將也覺著這女子像極了王妃。王爺,如何?可要讓兄弟們退一退?萬一傅大哥不成,我們還可留一條餘地。”

  蕭駿馳的手撫過黑馬金羈,口中道:“身形雖然像,只是性子卻不大像。”

  宋枕霞有些疑惑,道:“王爺如何看出來的?”

  “換做是王妃被人挾為人質,她早就不管不顧地跳下來尋死了,便是腹中有孩子也是攔不住她的。”蕭駿馳扣上了面甲,只露出一雙於暗夜中微流燈火的雙眸,“她就是這樣的女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若是她真被挾做人質,蕭駿馳便需借兵給劉琮。屆時,戰亂四起,姜劉開戰,那絕不是姜靈洲所願看到的。

  為換家國安泰,她寧願遠嫁和親;被擄之時,也曾下了決心要自我決斷。此情此景,若換了是姜靈洲當真在此處,她必然會直接從城頭跳下來。

  “劉琮不在?”蕭駿馳又打量一陣那燈火密密的牆頭,道,“我信子善,必然是已經帶著王妃出宮了,我估摸那劉琮也是追著王妃而去,因而才不會親臨此處。”

  說罷,他闔上雙目,從手甲下取出一串念珠,放在掌心慢慢摩挲著,同時口中低念經文。雪夜一片寂靜,唯有火把噼啪之聲。漫漫玄甲軍,卻寂然無聲,連盔甲摩擦之聲都未曾發出,猶如死寂的兵俑陣似的。

  他約莫誦了十二三句,便重睜開了雙眼,豎起手掌來,對宋枕霞道:“殺吧,到城下即止,萬萬不可入城傷及百姓。枕霞留看此處,我尋劉琮去。”

  宋枕霞抱拳,喝了一聲“末將得令”,便轉身勒馬,揚起大旗來。寫有“競陵”二字的赤烏旗幟倏然飄揚,如染血鏽之色。

  玄甲軍看旗得令,順時便如開了機關鈕一般,齊齊整整地動了起來。一片鏗鏘金戈之聲,橫掃過漫漫雪夜。軍士如黑潮一般向前涌去,蕭駿馳卻握緊了韁繩,調轉方向,策馬朝著別處奔去,將那交戰喊殺聲響作一團的召城丟在了身後。

  傅徽動手前,給他留了圖紙,以是蕭駿馳知悉傅徽撤退之路。此時此刻,他便一人一騎,循著紙上路線,向前疾奔而去。

  ***

  姜靈洲所坐馬車,車輪軲轆而響,碾過雪地。

  忽而間,那車輪處發出一陣刺耳短促的響,繼而那木輪子便落了下來,咕嚕嚕打著轉滾遠了,摔倒在遠處。那馬車向下一斜,半陷在了雪地里。

  姜靈洲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她忍不住探出身去。待看到那馬車歪歪斜斜陷在雪地里的模樣,她露出震驚神色來,道:“我只是懷了個孩子,卻重成這幅模樣,活生生把好好的馬車給壓塌了?!”

  傅徽默了一會兒,勸慰道:“這不是王妃之過,是這道路著實崎嶇難行,因而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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