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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生來就嫉惡如仇,對沈倫這樣的尸位素餐之輩並無任何好感,沈玉書初入仕途,想不被他連累已是不可能的了。“無論如何,他總是我們的好友,有什麼可以幫襯的地方,我義不容辭。”

  林跡深點點頭,他亦是抱持著相同的看法。

  過了幾日,林跡深獨自過來找沈玉書,這回沈玉書倒是沒有躲他,而讓人將林跡深引到了花廳。這地方原就是林跡深幫沈玉書相中的,宅院雖然不錯,但到底沾了主人家的頹唐。沈玉書幾天內人就消瘦了一圈:“坐。”

  林跡深坐定之後,就又有僕人上來奉茶。茶是普通商鋪裡面買的,比不得先前的光景。林跡深對這個倒是不講究,他呷了一口茶,道:“幾日不見,你倒是瘦了如許之多。你精神看著不大好,年關將至,事物繁忙,你得好好調養一番。”

  “忙?我能有什麼好忙?”沈玉書極力想做出從容之態,言談中卻難免還是流露出了怨懟之意,“我如今不過抄抄文書,重要的公文都不能過目,不過是一普通書吏罷了。”

  “你不要與其他閒人計較。”

  “我哪敢啊?”沈玉書竟然在笑,“和你說個有趣的事,那日我在飯堂吃飯,我才剛一坐下,原本烏泱泱的人,立馬就走光了,真是當我如瘟疫一般。”

  林跡深被沈玉書滲人的笑意給嚇住了,他沉默了許久,才又道:“毅庵,既然在京中做事不順心,不知你是否願意到地方上赴任?好歹是一州的父母官,萬事都聽你自己裁奪,也沒有那麼多的掣肘,也能做出實績。”

  沈玉書一直以來都按部就班地順著沈倫的意思走,如今大靠山不在了,他對自己的前途竟是前所未有的迷茫:“地方上?”

  “是,我思慮了許多,總覺得這個已是目前最好的出路。”沈玉書在京中只會坐困愁城,婚事已經退了,其實他已經沒有多少可以倚仗的力量,同僚對他避之唯恐不及。沈倫抄家出二十多萬兩銀子,家產幾乎與端王府相當了,舉朝大嘩,有人上奏請將他兒子一同斬首,妻女家產充公,沈家族人俱應革職。當日沈倫如何對沈朗,今日便有人如何對他。

  姜永璉是不贊成搞株連的,沈倫妻子兒女暫時都沒事,一家子難免都寄望於沈玉書。殊不知沈玉書自己也是處境艱難,他是沈倫的親侄子,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往日也受了沈倫的諸多好處,這也是事實,這些條條樁樁,便成了沈玉書的原罪。便是姜永璉,短期內也不好對他再有任何提拔。

  沈玉書一時下不了決心,大家都知道京官升遷是最快的,地方上的事務極為繁瑣,如今他受了這麼多的侮辱,功名之心更熾,老是幻想著有一天能重回權力巔峰,再狠狠地打他們的臉。他對高家尤其銜恨在心,他倒並不是不願退婚,只是他們趕在這當口心急火燎地退婚,實在是往人心上插了一把刀。

  “我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算到地方上,我又能去哪裡呢?”

  畢竟是階下之囚的親眷,那些富庶之地人人都搶著去,給沈玉書就不大合適了。好在地方上出缺的極多,眼下最好是臥薪嘗膽,才徐圖復起。林跡深如實將自己的看法說了:“恐怕要捱上幾年苦,有些地方雖然偏遠些,但也遠離是非,極是沉澱人的性子,對將來大有益處。毅庵你現在又還年輕……”

  沈玉書原本還認真聆聽林跡深的意見,他一聽到偏遠之地便想到各種苦寒之地,面色微變,良久才道:“比如何處?”

  “不知毅庵以為泉州府如何?那裡風景秀麗,也是個可為之地,你去了心境也會好些。”

  沈玉書知道泉州府隸屬閩郡,那裡雖然靠海,百姓卻也還不富庶,離京城極遠,到了那裡,回京還有望嗎?

  沈玉書心裡不願:“倘若我不想去,仍想留在京城呢?”

  林跡深沉默,沈玉書再留在京城恐怕只能是蹉跎時光罷了,每日抄抄文書,真是大好光陰都虛擲了。

  “毅庵,此事你再考慮考慮。”

  同榜進士,林跡深已經是正四品的副參領,李景也升任正四品的右僉都御史,別人鵬程萬里,只有沈玉書要被貶到地方當知州,這個落差就讓沈玉書有些難以接受。

  “你方才說的那些話,單單是你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也是這麼想的。”

  沈玉書一直盯著林跡深的面孔,待聽到這句話之後,眼神意味難明,說不嫉恨是不可能的。當日最受皇帝青睞的不是他嗎?何以皇帝的意思,如今要讓林跡深來轉達了?

  沈玉書用力地攥住林跡深的手:“我想求見陛下,還煩請素臣幫我通報一下。”

  沈玉書的手很冰冷,目光卻極熾熱,林跡深被這樣的他驚得往後退了一下。沈玉書攥住林跡深的手不放,他的聲音硬得像冰渣子:“素臣,我求你,帶我去帶陛下。”

  沈玉書現在不過是內閣侍讀,正六品,皇帝不傳召的話,他是無緣面聖的。林跡深其實也只是正四品的副參領,不過姜永璉最近倒是日日召見他,這一點沈玉書也是有所耳聞的。

  林跡深用略帶悲憫的目光望著他,沈玉書如今將他視為救命稻草一般,他無論如何也不忍心推開他。林跡深終於點頭,答應了沈玉書的請託。

  姜永璉召見林跡深的時候,林跡深順便將這事提了提,姜永璉很快就同意隔天召見沈玉書。顧文亮在一旁看得暗暗著急,送林跡深出宮的時候忍不住提醒他:“這位沈大人平素不是挺清高的嗎?他既然這麼能耐,眼下這個難關熬過去就好了。這個節骨眼上,怎麼忽然要面聖了?只怕是別有一番心思在裡面,林大人也是太大意了。您與陛下,這陣子不是挺好的嗎?何必讓個外人來攪局呢。”顧文亮對沈玉書上次婉拒皇帝一事耿耿於懷,沈玉書既然這麼有骨氣,便該清高到底,不該這個時候跑到皇帝面前賣慘博同情。皇帝又一向是心軟的,見了沈玉書,興許又會改變主意呢。

  林跡深聽見顧文亮隱晦點及往事,眸光微黯:“顧文管的好意我都明白。陛下總歸是想見他的,否則我說話也無益。”

  顧文亮嘆了口氣:“林大人真是個心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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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隔天林跡深便同沈玉書一同進宮,顧文亮對著沈玉書面無表情:“沈大人,好久不見。”轉過頭來又笑著對林跡深道:“林大人可算是來了,陛下可等您好久了。這些日子陛下同您下棋可是上癮了呢,晚上都在棋盤上琢磨著。”

  “是嗎?”林跡深也熟絡地同顧文亮說話,“可不能在這上面花心思太久,得誤了正事的。”

  “無妨,這些都是陛下政務之餘的消遣,再說有您時時規勸著,陛下現在可是自律多了……”

  沈玉書捧著一個匣子走在他們身後,他聽著這番對話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這還是沈玉書婉拒皇帝之後第一次面聖,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張,掌心都出了汗,捧了一路的匣子也漸覺沉重起來。一路過來,宮女內侍都對林跡深極盡禮遇,他如影隨行地跟在後面,倒成了跟班似的。沈玉書在乾清宮外猛吸一口氣,他心裡已是打定主意了的,此刻到了乾清宮更是後悔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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