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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破敗死寂的猶太城中,只有這座塔還算完整,猶如撐天之柱。

  猶太人戴著簡陋的紅頭巾,擠在圍牆上,拉引弓弩,以戰車推拉巨石,流火已經點燃,熱油已經燒得沸騰。

  起義的多是農民和奴隸,他們沒有強大的武器和緊密的防禦。

  羅馬軍隊騷動起來,士兵們抬起頭盔,大笑譏諷著。他們的疲勞被敵人的弱小驅除很多。

  “快看那些戴著巾帽的猶太人!”

  “老天!他們真象一群該死的紅頭蒼蠅!哈哈……”

  “他們瘦弱矮小的體格只適合給貴婦們當閹人男寵!”

  “有怪癖的男人也會買來玩弄他們的,這群狗娘養的畜生……”

  大風席捲沙子吹來,打得臉皮生疼,漫天遍野都是塵黃色與火紅的烈焰。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役。

  百夫長揚起手,一劍刺破皮革制的酒袋,酒水灑了一地。

  “削了他們的腦袋!以猶太鮮血作酒!你們的生命將被載入史冊!羅馬城的廣場鐫刻你們永垂不朽的名字!神明佑我羅馬!”

  他大聲疾呼,面對黑壓壓的士兵,他的力量全部通過喉嚨擠壓出來,轟向遠處本性兇悍的羅馬男人。

  猶太人的弓箭如雨點般撲過來,帶著流火和倒刺,仿佛一個黑色怪禽張開羽翼,投射下巨大深重的陰翳。流火如附骨的幽魂般緊追不捨,不少人中箭倒下,更多人踩著屍體前進。

  士兵們呼喝著疾奔。高處看來,羅馬軍象源源不斷的、燒得沸騰的黑水,所到之處盡被吞噬,風捲殘雲。

  盧卡斯耳邊儘是戰友的呼喊。他將盾牌擋在頭頂,弓箭猶如雷霆之勢撞在鐵盾上,發出致人耳鳴的聲響。

  這種群體性的鬥戰,宛如戰神馬爾斯的大手,伸入他被愛浸yín已久的安寧靈魂,一把扯出他靈魂深處的嗜血狂躁一面。

  殺人其實是他最擅長的事。

  他嘶吼著,藍眼眸外圍滿了紅血絲,健美的肌肉繃緊到極限,黏黏的汗將沙塵沾在皮膚上。他的五官有點猙獰,殺意鋪天蓋地地襲來,控制了他的大腦和心臟。

  他抵住殿門,猶太人往牆下傾倒沸騰的熱油,他的盾牌擋去很多,裸露的手肘卻被油燙傷,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很快,殿門就被鐵劍鐵矛攻破了。羅馬的鐵騎踏入聖殿,最終還是占領了猶太人最珍視的地方。

  盧卡斯好象被修羅附體,只要見到活動的紅巾帽就揮劍去砍。開膛破肚、削頭劈腰,他殺紅了眼;他很久沒有殺人了,一旦殺起人來,就象本能作用一樣無法控制,兇殘至極的招式都會使用。敵人受傷倒下抱住他的腿,他就剖開他的腹部,攪亂他的五臟六腑,逼他放手。

  他的金髮早已被鮮血糊住了,看不出原有的金色,渾身象是在血池裡泡過一樣,有種即使是惡鬼也不敢靠近的恐怖氣質。

  ……

  不知道殺了多久,盧卡斯意識到周圍已無敵人可以殺,才氣喘吁吁地停了手。

  他覺得口渴,舔了一下嘴唇,嘗到了非常濃烈的腥鹹的味道。

  他摸了一下臉,驚覺臉上全部是血。

  他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孤身一人殺到了聖殿的最深處,地上全是屍體。

  聖殿的穹頂射下一束陽光,金黃色的圓錐似的坐落在空曠的廳殿裡。鐵盆里的聖火在這束陽光里,還在燃燒,有木炭炸裂的聲音。

  這時,廳殿外響起了召集士兵的號角聲,士兵們已經開始慶祝勝利,喧鬧無比。

  但盧卡斯沒有理會。

  他看到了聖火盆後面一個女子的背影,她看起來非常害怕,渾身都在發抖。

  他相當熟悉這個背影。

  “弗利緹娜?!”他遲疑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又名:盧卡斯和他的小夥伴們推塔

  第62章 終曲

  赫倫茶飯不思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他經常赤著腳就走出臥室,直到腳底被中庭的石渣子刺痛才意識到沒穿鞋;有時他甚至忘了春天已至,還覺得自己身處與盧卡斯相識的那個夏天。

  他錯覺自己處於一種靈魂出竅的狀態,抑或是腦際里所有的神經都被捻斷,使他時常思維中斷,象個老頭子一樣健忘。過分的擔憂象不斷漲大的海綿,逐漸膨脹在他的思維里,擠掉了他本有的正常智力,使他仿佛衰老了五十歲。

  加圖索覺得他陷入了一種類似“魔怔”的情緒里。

  赫倫恍惚地坐著,眼神渙散無光,眼瞳象放久了、多年沒有拋光的黑玉石。他僵硬地拿著蠟板,手裡的刻筆釘在蠟層上,卻遲遲沒有動筆。

  “蠟板已經被你的筆尖戳透了,赫倫。”加圖索坐他對面,一隻手托著腮,拖長了尾音提醒道。

  赫倫醒了過來,撤回刻筆,發現蠟板上豁然一個洞。

  這一層用於刻字的蠟已經失去了價值。

  加圖索早已看出他的異常,“羅馬軍在猶太奮戰一個月了……”

  赫倫的手猛烈地抖了一下,面如菜色。緊張的情緒如同堅硬的鐵手,將他的本就高懸的心臟狠狠一攥,如撼動了他的命脈。他迫切地張口想問,而性格里那色厲內荏的一面,還是讓他在關鍵時刻選擇逃避。

  “別說……加圖索……別說。就讓我一直這樣等著就好……”他哆嗦著打斷道。

  加圖索斜眼瞧他,“你真的不想知道嘛?羅馬軍的戰況?”

  “我不在乎戰況怎麼樣。”赫倫哽住,“我只在乎我的盧卡斯能不能回來……”

  加圖索愣了一下,轉而輕微地搖搖頭,發出憐憫的喟嘆。他拍了拍赫倫的手,嘴唇動了幾下,臉上有尷尬的神色。

  “我親愛的表弟……你想哭就哭出來吧。”他不忍地說,“你的眉頭都在打顫……”

  ……

  赫倫到底還是派人詢問了猶太的戰況。

  猶太的起義者多為身份卑微的平民和奴隸。他們身無長物,僅擁有的不過是狂熱的靈魂,也將靈魂投入到對神明的尊奉中。聖殿是猶太人不可侵犯的底線,信仰帶來的狂熱勝過他們對於生命的珍惜。

  羅馬軍的行程絕不算勢如破竹。暴民為了守護一個信念完全不顧疼痛與生死。

  士兵們有勝有敗,固然犧牲了很多人。但整體來看,戰神還是站在了羅馬人的一邊。

  暴亂預計會在半個月後平息。

  赫倫端著蠟燭,走到盧卡斯的臥室。

  由於他經常留在這裡的床上過夜,被褥早已被換成名貴的絲綢了。

  銀色的月輝穿過玻璃,灑在這一隅的床褥上。絲綢反射出瑩亮的銀色光芒,很象波光粼粼的河面,或是晃蕩的半融化的辱酪。

  於是清冷的臥室就顯得神聖而浪漫,完全沒有了塵俗的喧囂;好象傳說中的珍珠精靈出世,打開扇貝的一刻就銀輝遍灑之時。

  自從盧卡斯走後,赫倫一直都在擔驚受怕。此刻他也被這月光感染,暫時遠離那些不良情緒了。

  他抱起枕頭,將頭埋在絲綢里磨蹭幾下,無緣無故地微笑起來。實際上,除了冰涼的絲緞面,他什麼都沒有感受到。

  他從牆上取下盧卡斯的角斗服和短劍,湊近鼻尖聞了聞。

  皮甲和利劍上散發出淡淡的鐵鏽味,類似於被沖洗得淡了的血腥氣,或者正是其本身。這味道太淡,象一綹輕飄飄的煙霧一樣,一閃即逝。

  赫倫其實聞過盧卡斯散發的很多氣味。他重傷時濃烈的血氣,被自己的斗篷染上的豆蔻香,以及最常見的、清涼淡薄的皂角味。

  他不知道該用哪種氣味給盧卡斯打上標籤。盧卡斯對他而言的魅力,已經超過了他的所想所表達。某種程度上,他又太熟悉盧卡斯了,以至於無論用什麼味道去形容他,都覺得不合心意,總是少了什麼。

  他吻了吻皮甲和劍,將它們抱進懷裡,閉著眼睛哼唱歌謠。他腳步輕晃,跟著歌謠的節奏慢慢晃動,偶爾也轉個圈,象是在模仿什麼擬劇舞蹈。

  他完全沉浸在一種美好的臆想里,靈魄似乎去了所唱的歌謠世界,與做夢無異,肉體不過宛如夢境中的訖語那樣自然而無意。他整個人都活在一種莫須有的快意中。

  站在門口的奴隸看著主人如此投入,忍著等了很長時間,才小心地開口:“主人……”

  赫倫猛然頓足,好象從深度的夢境裡驚醒過來。他被嚇了一跳,臉色由白轉紅,“幹什麼?!”

  “……弗利緹娜回來了。”奴隸說。

  “弗利緹娜?!”赫倫驚訝道。

  這是個熟悉而顯得老舊的名字。

  ……

  來到中庭,弗利緹娜正跪在地上。她的穿著和樣貌變化很大,赫倫險些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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