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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說無妨。”

  “便是關於燃燈古佛其人。聽龍王言,貅降生之日,便險些因為與古佛‘有緣’,有幸成為他的坐騎,幸而龍王那日機緣巧合,神遊路過,才堪堪從古佛的拈花指下劫走貅,將貅撫養長大。”

  “竟有此事!”楊戩唯一皺眉,“燃燈師伯這般行事——”

  “確有西方佛域之風。所謂在其位,謀其政,說到底,如今燃燈古佛乃是古佛,而非道人,他縱然曾是凌駕於十二金仙的‘老師’,如今也已經脫離玄門正宗,有些事情,還請楊兄自行斟酌。”

  楊戩頷首:“多謝提點,楊戩心中有數。”

  送走了韓貅,楊戩立於金霞洞中沉吟片刻,卻是雙眉緊鎖,長嘆一聲:“燃燈啊燃燈,這當真是要燃盡最後一絲燈火情不成?……罷,還是將此事說於師尊,勸他對燃燈加以提防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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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貅剛剛踏出金霞洞,便迎面撞上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心中一動,面上顯出幾分詫異:“小吉?你怎麼……”

  敖吉卻一聲不吭地走上來,沉默著拉起韓貅的手。

  龍王的手心要比韓貅寬大上一寸,乾燥而溫暖,不曾帶有水族的濕滑,亦沒有雪淨天特有的冰寒,——這是開始撫養韓貅之後,龍王就養成了的習慣,用內力維持這份乾燥和溫暖。

  他便這樣沉默無言地拉著韓貅的手往前走,兩人一路沉默無言。

  到底是敖吉憋不住,嘆了口氣:“你便沒有什麼想與我說的?”

  “說什麼?”韓貅仰頭看他。

  “師、兒!”敖吉皺起眉,“我得知你來找楊戩干架的時候,你可知我心中有多麼著急?多麼擔憂?多麼惶恐?”

  韓貅一怔:“你誤會了。”

  “是,所以我才忍住了沒有直接衝進金霞洞中!”

  敖吉撇開頭,不欲讓韓貅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既然是誤會,冰釋即可,何必如此在意?”

  敖吉嘆了口氣,終於放棄了掙扎,拉起韓貅的手,扳正了他的身子,讓兩人彼此直面對方,一覽無餘:“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一個誤會的確不算什麼,可是偏偏是這個誤會,讓我明白了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忽視的心意,也發現了……師兒,我喜歡你。”

  告白來得突如其來,防不勝防。

  韓貅明顯愣住了。

  敖吉等了很久,提心弔膽,卻總也等不到不回應。長久的靜默,讓他的心直直跌入谷底。

  但是他猶不願意放棄,艱澀著嗓音,努力想要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

  “小師兒,我就是鍾情於你,就是當初你念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那樣的感情。只是當初你念此詩與我聽,我卻傻傻地不知心中為何那樣的激動。如今我明白了。”

  想要像霸道的北海龍王應有的氣勢,卻越發愕然地發現自己內心的不確定。

  不確定師兒是什麼想法。

  師兒會不會討厭自己?

  會不會從此疏遠自己?

  為什麼自己沒有再當初第一眼見到師兒時便發現那一層心思?是啊,要怎樣的有緣,才會讓孤僻的自己一見之下決定護住這個小輩終身?

  偏偏遲鈍的自己,絲毫不覺這份上天註定的因緣。

  如果當時的初見便有這份敏銳,他一定早早地不擇手段,讓師兒在潛移默化中與自己日久生情。

  又何必像現在一般,忐忑地等待宣判。

  良久,“……可是你當初不是說,這首詩是寫男人之間的友情,以後不能對心愛的女子說麼?”韓貅疑惑道。

  “傻師兒,我騙你的……只是在我發覺自己心意之前,便先一步不想聽到你對別的女子示好。”敖吉苦笑道。

  “哦~原來你騙我。”

  看到韓貅懷疑的眼神,敖吉連忙指天發誓:

  “師兒!我願意指天發誓,日後再也不騙你,不敢有絲毫隱瞞!”

  “嗯~”韓貅沉吟一聲,摺扇輕搖,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師兒?!”

  只見他摺扇收起,握扇的手向敖吉輕輕一擺:“那好,你慢慢發誓,慢慢後悔,慢慢傾慕,我先回去看望瑤姬。”

  “去哪裡?”

  “不是雪淨天麼?怎麼,那裡我回不得?”

  敖吉眼前倏然一亮,笑容爬上眼角眉梢,卻是因為韓貅這一句“回去”勾得心滿意足:“師兒!等等我!”

  兩道流光划過天際,只聽光影中兩個聲音影影綽綽。

  “……所以說,我喜歡你這件事,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唔……你猜?”

  就像那句詩一樣,大概只有你覺得,你騙過了我吧。

  第122章執子之手14.11

  依舊是莊嚴長明的極樂淨土,空靈的佛音梵唱迴蕩在明燈殿中。

  “……君既已身入沙門,戩身為玄門玉泉一脈,再不敢高攀古佛威嚴,從此師門情義,盡矣。”

  深不可測的古佛燃燈,心中默念著這封專門送至明燈殿的斷交書,讀罷,卻是看著無盡的虛空長嘆一聲:“世間自是有痴人,枉費我度化之功。”

  他將信箋平平一揮,那信箋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送到日夜長明的琉璃燈座上,須臾間燃燒成了一團虛無。

  “老師,金鵬辦事不利,累老師與楊戩斷情決義,妨害老師的大計,還請老師懲罰!”

  高台之下的金甲青年單膝跪地請罪。

  “無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台上之人沉吟一聲:

  “二郎真君楊戩不愧為玉清尊者座下三代弟子中的最強者,其實力堪比十二金仙。想不到年紀輕輕,不但術法高強,這推演一法亦不可小覷。即使這次功虧一簣,但楊戩心高氣傲,他與玉帝王母之間的隔閡已成,只要日後稍加注意,未嘗不可再做打算。”

  “但楊戩如今發來此言,顯然是記恨上了老師,保不齊他會將此時告知其他幾位金仙,那樣老師不就……”

  燃燈神色安然:

  “不用擔心,他心高氣傲,目下無塵,必定不屑於將自己的糗事明詔大號。身為司法天神,若是他難得硬氣執行的一次審判,都有背後官司,這樣他這司法天神還有何威信可言?”

  “老師果然思慮周全!”

  那金翅大雕王面露喜色,躬身讚美。

  “只是如今畢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總也要收點利息,才能不枉費本座這麼久以來的籌謀。”

  燃燈沉吟片刻,道,“金鵬,那貪戀紅塵的痴兒,巫山神女瑤姬,現在神魄可是在西王母瑤池天?”

  “回老師,理應為她那好友姑射山人韓貅帶去了。”

  “哦?”燃燈面露驚異之色,掐指一算,臉上浮現出笑容:“想不到這後生韓貅,卻是當年那枚先天龍胎,哈哈,看來,的確是頗具佛緣。這兩個痴兒,同為男子,竟然心生不倫之情,當真是魔障魔孽,便讓他們二人,成為我作佛時所度化之第一人!”

  只見燃燈縱然寶相莊嚴,但卻透著一絲喜意: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當年龍王擋駕,不明佛理,想來如今,這再入佛門之事卻是題中應有之義了,一舉三得,當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師尊?”

  金鵬心中有些複雜,卻不知從何說起。

  每當燃燈如此說,金鵬便知他是又看上了什麼人、什麼東西與佛有緣,想要“請”回西天淨土了。難道這次是瑤姬神女?還有那姑射神人?哎,如今瑤姬神女之神魄被韓貅掌管,但韓貅卻與敖吉私交甚好,想要度化他們,當真有那麼簡單麼?

  等等,一舉三得,還有第三得呢?

  電光火石之間,金鵬便想到了曾經燃燈對自己說過的話,他心中更是驚疑不定,難道過了這麼許多年,師尊還惦念著北海龍王敖吉,還想著有朝一日將其度化?這、這、這……

  俗話說有多大能耐攬多大活兒,不是金鵬不尊師重道,只是他跟著燃燈這麼久,論起對燃燈的了解,恐怕比燃燈他師父元始天尊都要了解得深。

  真要講起來,金鵬自己也是神獸孔雀之後,心高氣傲,又知機識禮,行事頗有君子之風,講究光明正大的陽謀。而當初燃燈出身時身邊一切光明如燈,智計出眾有蓮花法相,這才心悅誠服,拜他為師。

  只是……時移世易,卻不知從何時開始,透入沙門本該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的老師,反而執著於這些蠅營狗苟的小道了。

  哎,只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誰讓他拜了燃燈為師,卻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若是可以,他倒是寧願在鷹愁澗中繼續當一個閒雲野鶴、笑傲紅塵的山大王。

  這對師徒比起之間漸行漸遠,但金鵬心中的種種糾葛,卻暫時不曾被燃燈所注意:“徒兒放心便是,此時為師自有把握。這一遭,我親自去。”

  “師父要親自出關?”

  金鵬一驚:“老師,這韓貅乃是先天龍胎,出生便是准聖修為,縱然對上老師不算什麼,但先天之物難保有什麼古怪之處。再者,敖吉這條龍在北海盤踞日久,此行,還當三思,慎重而行!”

  “徒兒放心便是,為師自有辦法。”燃燈露出一個意味悠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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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雪淨天中,韓貅將經過日月滋養、再度綻放的瑤糙就著那琉璃淨瓶一同放入太液池中,滋養其中相依相偎的兩顆神魂。

  風吹樹枝,落花紛飛,聽花小築中,依舊是一番繾綣溫柔的景致。

  韓貅捋順髮絲,只覺這日頭天朗氣清,煙水渺茫,正好粘人的敖吉今日不在,正適合坐下來與友人聊天。

  想到就做,他一撩衣袍,盤膝在太液池旁的一方大石上坐下,對著那池水中隱隱浮出幾片花葉的瑤糙道:“好友,汝不願出來與我一見麼?”

  風起了,花顫了,點點葉片輕輕晃動,空中慢慢凝出一個絕色佳人的形容。

  “阿貅,怎麼今日那隻貪婪的老龍不在?你竟然有閒情逸緻要與我說話。”

  “哎呦呦,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有多麼的重色輕義。我這個人,這麼隨和,性格又那麼重義氣,老攻如衣服,姐姐如手足,和你比起來,小吉不算什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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