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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微谷的弟子們都沒有不愣住的,他們都以為寧舒真的是被擄走,可誰知這一見,她只落地生風便帶了極不尋常的煞氣,修為低的弟子不住後退,這種修為和力量已不是當初他們印象里的寧舒師妹。連伏航也完全愣住,儘管他一直嫌棄寧舒頑劣胡鬧,不夠穩重,但她也不至於真的走上這條不歸的背叛之路。

  “阿舒!”楚卿如這一聲和眼淚一起落下,但寧舒還是沒有回頭。

  她背起手,目光在尋釁的人面上一一拂過,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寧舒所展現的修為讓他們有所忌憚,寧舒看著他們,走了兩步,笑著說:“哇,剛剛明明吵得那麼厲害,怎麼我來了倒安靜了?也行吧,那今天我們就先把事情說明白再打也來得及。”

  寧舒轉過身時,楚卿如覺得自己能被風吹動,可師妹的眼神已經在風雪中變得冰冷,她沒有看向自己,而是徑直走過。

  她瞳仁泛起的赤紅,通身懾人的煞氣,走過自己時不帶一絲猶豫的步伐,都格外令人陌生和難過。

  寧舒目不斜視走過楚卿如,走到谷門前,放肆一指宿微谷三個字,再轉頭對在場所有人說道:“我寧舒早已不是宿微谷的弟子,所做一切也和宿微谷無關,你們找我報仇,可以,找宿微谷尋釁,他們比你們還急著找我清理門戶,倒不如今天你們一拍即合,一起對付我這個叛徒,二十年的爛帳,我也想一天算個乾淨!”

  難以置信不止出現在宿微谷眾人的臉上,其他門派的人也面面相覷,他們還從沒聽過這種大逆不道的叫囂,寧舒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她又走了回來,走過楚卿如時,突然一隻手攔住她的去路。寧舒站住了,她從來此時第一次和楚卿如對視,一個眼裡有淚,一個眼裡無情,好像二十年一過,世間已顛倒了不知多少來回。

  “你別攔我的路。”寧舒看著楚卿如的眼睛,撞開她的胳膊,再次走回到最前。

  “阿舒……”

  寧舒又好像沒聽到這第三聲呼喚,她平靜極了,輕蔑的望著眼前的眾人,“所以,你們還在等什麼?我親自請你們動手嗎?”

  靈極門的掌門怒極反笑,他看著自己的仇人,手都在抖,連叫了三聲好,“我今日就要看看宿微谷的叛徒是不是真的有實力這般喪心病狂的狂妄!”

  他出手的時候,寧舒輕輕的、無人察覺的吐出一口嘆息,她終於能解脫了。她沒有動,也沒有還手,她從方才站到這裡時至今,這短短的須臾比二十年要漫長的多。她慶幸自己沒有和廉真同歸於盡,否則此時誰來替宿微谷解圍,誰來擺平自己惹出的麻煩。

  她格外平靜,卻忍不住想回頭再看一眼師姐,在結束前和她說聲抱歉,到底自己沒有能掙脫命運,讓等待和痛苦都變得毫無價值。

  不過,這可能是最好的結果了。

  寧舒閉上眼睛。

  可死亡不該是這種感覺。

  她再睜開眼睛時,手臂吃痛,眼前被一堵高高的牆擋住,本該殺了她的人也被擋在牆後。

  寧舒轉過頭,眼眶發熱,一時竟不能言語。

  呵呵掌門握著她的手腕,像之前許多次救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她那樣替她擋住了危險,他帶著她後退幾步站穩,從容鎮定,與從前別無二致。

  可他的手抓得太緊了,緊得五指都在發抖。

  寧舒想說師叔啊這些年你是練了九陰白骨爪嗎?你那爪子抓得我都快趕上你師兄拿火直接燒那麼疼了。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掌門!”

  二十年來終於見到掌門的宿微谷弟子聲音里都是喜色,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從六神無主中看到一絲解決的希望,連楚卿如都面上帶淚,露出笑容,“師叔!”

  容澈振袖一揮,石牆坍塌,煙塵散去後,對面的道修眾人也有些訝然。

  “就算我宿微谷的弟子真的當了叛徒,也不勞各位費心處置,宿微谷自有法度,有我這個掌門,輪不到旁人來出手替我們清理門戶。”

  他說得極為沉靜,語調也不那麼慷慨激昂,但卻著實鎮住了所有人。

  寧舒眼睛發熱,她知道呵呵掌門這番話是最大限度的維護自己,他到這個時候,寧願和其他人為敵也願意相信自己嗎?可師叔兩個字卡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她害怕對面的人看到自己哪怕一瞬間的軟弱,不想來到此處背水一戰的心前功盡棄,寧舒咬緊牙關,狠下心從袖口喚出樹藤,鋒利的葉片割傷了容澈的手,他下意識剛鬆開五指,寧舒便抽身而撤,退到與他相距幾步開外。

  寧舒拿出了那塊曾經呵呵掌門親手掛在她那破笛子上的玉佩,毫不猶豫扔向容澈,他凌空用剛剛被割傷的手接住玉佩,頓時鮮血染紅白玉,宿微谷眾人看到以為寧舒下毒,都慌了神,伏航震怒,對著寧舒爆喝道:“大膽逆徒寧舒!你竟然欺師滅祖背叛師門!”

  寧舒壓抑心頭痛苦,拿出平日裡吵架的本事,向著伏航反唇相譏,“欺師滅祖?我寧舒如今師從幽羅島廉真,他活得好好的,我欺誰的師滅誰的祖?這玉佩還給你們,我今天也和宿微谷再無瓜葛,你這些話留著以後訓斥別人,少跟我來勁!”

  可她撂完狠話,再看容澈,卻在他的臉上眼裡找不到預想之中的憤怒或者震驚,他和她的對視平靜極了,手還流著血,可他看著她,露出了一個寧舒再熟悉不過的微笑。

  她以前總是犯錯,就總是挨罰,其實也不過是谷中大會時開小差打瞌睡,伏航每每訓斥罰她打掃廣場和丹房,她心中委屈嘟嘟囔囔指桑罵槐,心虛的去看呵呵掌門,他都是這個溫和又平緩的笑容。

  這二十年的所有委屈和辛酸一起湧上心頭,寧舒在知曉真相打算和廉真同歸於盡時都沒有感受到內心有一股強大的洪流崩潰著侵襲‘,腳下的每塊青磚好像都顫動起來,她馬上轉過頭,去看那些如今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道修眾人,“你們和宿微谷的人一樣,要想找我報仇,來幽羅島就是了,我現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找我容易著呢!”說完,她就像逃跑一樣,憑虛而去。

  寧舒聽見身後那些道修眾人追趕自己的聲音夾雜在風裡,她眼淚終於可以掉下來了,反正也沒人看見,用袖子擦就行了。

  她本抱定必死的決心,打算一了百了,可剛才自己方寸大亂,卻先逃之夭夭。她的一刀兩斷雖然讓自己最難受,可好在那些人以後都會衝著自己來,宿微谷、師姐還有呵呵掌門都不會再有事了。

  寧舒修為高,憑虛的本事也更高,她朝遠離宿微谷的方向奔逃,身後追趕的聲音和靈紋不見,她早已經擦濕了半個袖子,雪中也凍紅了鼻尖,眼淚剛流下來就黏在臉上,又不斷有新的往下淌,難受極了。寧舒停下來,也不知這是哪裡,一個偌大的樹林裡,風漸漸小下來,只有雪還在下,她站在雪中一邊哭一邊傷心,這二十年忍下來的所有委屈和苦痛、難過和傷悲,偏偏在這時全還了回來。

  “阿舒。”

  有人在身後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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