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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能再添點雪就好了。

  林鸞在心底輕嘆了一句,提起裙角往林子深處步去。點點殷紅高高低低環在她身旁,舉目遠眺,同她那襲雪白披風正好搭成一幅“紅梅傲雪”畫卷。深深吸氣,清香縈在鼻尖,將連日來的煩憂沖淡好多。興致使然,她拉下旁邊開得最盛的花枝細細端詳,湊近嗅了嗅。

  忽而想起年前最後一場小雪,她同程合馨還在秋府的園子裡一道賞梅,還差點為某人掐起架來,一轉眼,竟就到了如此光景。

  思緒尚在飛轉,不遠處枯枝折斷聲就落到了林鸞耳中。原以為是那幾個丫頭又跑過來勸自己,也不急著回頭:“屋子可都收拾妥當了?”那人沒有回答,她又隨口打發了一句:“叫小廚房再做一碗銀耳湯來,我有些餓了。”

  “餓了就先回去吧。”

  清冷聲音響起,嚇得林鸞險些將花枝折下。匆忙回身行禮,一臉不思議,舌頭也跟著打了結:“參、參見皇上。”

  瞧見她驚慌錯亂的羞赧樣,朱軒心頭一喜,眉眼染上柔色:“這裡風大,你風寒又未痊癒,不好在外頭多待。”

  林鸞乖巧立在那,將頭埋得更低,撥弄著手指,像個做錯事被抓現行的孩童,不敢多說話,只靜靜盯著那雙粉底皂靴。

  “今日怎麼有興致出來走動了?”

  “聽說園子裡的紅梅開了,我……”林鸞咬咬牙,“臣妾一時興起,就出來走走。”

  朱軒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片刻,似有蜜糖溶在心底,目光細細梭巡,直至將她雙頰染上緋色,比這簇花枝還要明艷:“阿鸞?”

  她肩頭動了動,促狹地擺弄手指,仍舊不敢抬頭,雙頰熱意漫至頸上:“臣妾可否……求皇上一件事?”

  “但說無妨。”

  “二月花朝,後宮祭花神,可否讓臣妾也跟著湊湊熱鬧?”

  花朝……朱軒沉了聲,憶起午後阿澤同他說過的話,適才的甜蜜戛然而止,遲疑反問:“原來阿鸞也會對此事感興趣。”

  一陣寒風卷過,撩起二人衣角,糾纏良久又無力垂下。

  林鸞偏過頭,靜靜看著那朵殷紅吐出細蕊,扯動唇角慘笑:“從前爹爹總說,我年紀尚小,等長大了再去耍鬧……只是後來長大了,也沒那份心思了。”

  清淡話語拂過朱軒心頭,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下,整個人都跟著顫了顫。剛剛才湧起的曖昧情愫頃刻間蕩然無存,咫尺之間,他想幫她將碎發別至而後,卻始終沒有勇氣伸手。

  她果然,還是介意五年前的事。也對,家破人亡的變故,誰能說放下就放下?抬眸看著那雙杏眼,清澈中總帶著幾分哀傷,像是柄利劍狠狠扎在朱軒胸口,叫他難以呼吸。

  他試著張口,強自掩下自己的不安,抬手替她系好鬆散的披風帶子,笑得雲淡風輕:“好,朕答應你。”

  日子還長,他何必急在這一時?

  ☆、點絳唇

  太液池邊,工匠們忙著搭建花朝節祭祀花神用的高台樓閣。

  咚咚咚,又一根合抱粗細的木頭樁子被紮實砸入湖中,五色嬌艷的花朵一車車運到此處,只等著台子搭好便一層層往上裝點,聽說都是由各處快馬加鞭運來的今春頭一枝,上頭還沾著露水呢。

  瞧著這氣派,工頭抹了把額間汗珠連連咋舌,不過是個花朝節,也就皇家敢這般操持,花錢跟玩兒似的。這花朝不比春節上元,頭幾年宮裡都是隨意揀個地方搭個戲台子,熱鬧熱鬧也就過去,今年怎麼突然開始大操大辦起來了?

  但這疑慮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散,傳聞這次在太液池操辦花神祭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主意,皇上素來孝順,也就難怪大傢伙重視。孝敬尊長,體恤百姓,當真是個難得的明君呀!思及此處,工頭不禁肅然起敬,敲樁子的力道也跟著加了幾分。

  不遠處,林鸞迎風佇立,遠眺高台。園子裡的幾個小丫頭得了她的允許,不敢走遠,只繞著湖畔初開的幾株花樹捉迷藏,笑得忘懷。

  許是去年寒氣來得過早,今年的春意才會早發了好多。上元後,枝頭翠色就突突冒得急促,林鸞瞧著心裡也開心。自上次她得了言澈的信,心中的疙瘩也跟著鬆快了些,他還在,那她就無需再驚懼。

  與皇上走近了,阿澤那頭的動作也隨之加快,前些日子剛得的消息,說是林家的案子初有眉目,商弋已招供,稱林尚書當年有意阻他仕途,三皇子更是宮裡宮外處處為難於他,一時恨起,便擺了這麼出借刀殺人的局,買通宮人給先皇下毒,繼而又栽贓德妃與林家,最後引得三皇子與先皇父子猜疑,釀成大禍。

  林家沉冤昭雪,宗祠復立之日不遠矣。林鸞冷笑兩聲,只是這最後的真兇,到底還是叫他逍遙法外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旁的法子……

  “阿鸞。”

  沉穩步子響在背後,林鸞收拾好神情,淺笑著回身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你身子不好,此等虛禮大可免去。”朱軒拂開頂上花枝向她步來,見她雙手青白,蹙眉將伸手覆上,“手怎麼這般涼?暖手爐都不帶一個在身上,就不怕凍出毛病來?”

  林鸞自然抽回手,後撤幾步行禮,寡淡回道:“臣妾嫌累贅,就擱屋子裡了。”

  骨節分明的玉手懸在半空,朱軒乾笑了兩聲,收手負到背後,朝她適才落眼的地方看去:“皇祖母身子一向不好,但願這次花神祭能叫她開心開心。”

  “太皇太后福澤深厚,定會得上天眷顧。”林鸞恭敬垂首立在他身後,始終保持三步距離。

  朱軒凝視著她,良久才苦笑道:“阿鸞,你與朕,何時能不再生疏?”

  “臣妾惶恐,敬重皇上乃是臣妾本分,臣妾不敢越矩。”

  花枝闌珊,心似荒城。朱軒瞧著眼前佳人,眉眼如畫,猶如迎風而綻的梅花,潔白嬌美,至清至艷。只三步距離,觸手可及,可他終歸還是邁不過去。

  要說近日最憋屈的,大抵就是那賽雪心。人家梅妃娘娘隨口說想修習劍舞,在花神祭上為皇上獻上一曲,自己就倒霉催的成了她明面上的劍舞師父,而暗地裡乾的卻是個跑腿遞信的活兒。宮外那位催,宮裡那頭趕,好不容易得閒了,還得親上陣矯正她的舞姿,連口茶都顧不上喝。

  好在林鸞天資還算湊合,又有劍術底子,只要去掉那骨子硬氣勁兒,添上那麼一絲絲陰柔,雖比上不足,但糊弄糊弄外行還是綽綽有餘的。不都說什麼情人眼裡出西施麼?瞧這皇上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哪怕她到時候把劍揮到水裡去,他也會笑著誇她跳得好。

  心裡的小算盤打得正精,門扉外頭就投來一道陰冷目光,駭得她肩頭抖三抖。阿澤,這個陰魂不散,明里暗裡對她多番警告的死閹人,不得不防啊。也罷,反正這苦日子也快到頭了,賽雪心回了他一倨傲眼風,自顧自剝起橘子。

  盼望著,盼望著,這萬惡的花朝節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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