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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裡!”

  嗖嗖冷箭成連綿之勢向他們奔襲而來,言澈揮刀劈落飛至身旁的羽箭,循聲望去,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調轉步子一面防守一面向著海棠樹後撤:“你先走!快!去巷子口等我!”

  林鸞覷了眼周圍越加密集的箭雨,又看了眼替自己擋開箭鋒的言澈,緊緊咬住下唇,轉身跳高,踏著樹幹三兩步翻過牆頭掩入墨色之中。

  厚厚的高牆將一切殺意攔在內圍,裡頭是刀光劍影,外頭卻只有鷓鴣聲兩三。

  林鸞站在牆下,昂首焦急等待著,可那熟悉的身影卻遲遲沒有如願出現。月華慘白,照得她蓮萼般的小臉也慘白無色,同面前這道厚牆一樣。

  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言澈你大爺的!快下來呀!

  胸膛起伏不斷,右耳緊貼著牆面卻辨不出裡頭的動靜,換了左耳還是一樣。林鸞像是被拋在熱鍋滾油之上,隨著下頭火苗跳動,整個人也跟著越發焦躁。深吸幾口冷氣咽入腹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最後望了眼牆面,轉身朝著巷子口跑去。

  粗壯的老榆樹下,兩匹栗色駿馬正悠然低頭啃糙,偶爾還會仰脖發出幾聲嘶鳴。林鸞輕撫著馬上鬃毛,左手死死攥著韁繩,在手心上勒出深深紅痕。光陰一寸接著一寸慢慢流逝,深巷裡始終靜謐無聲,唯有她胸口跳動,撲通,撲通……劇烈而沉重。

  墨色中,青石路上,久違的熟悉腳步聲終於響起,落入林鸞耳中,仿佛天籟。她再也顧不得旁的一切,飛撲到那人盈滿笑意的溫暖懷抱中,像是失而復得一般,笑得像個三歲孩童。

  皓月轉出薄雲,清輝將周圍鍍上一片銀白,整個世界似乎都沉入了深潭之中,寂靜冷清,像是睡著了。剛剛的那場廝殺,仿佛只是一場夢魘。

  突然間,林鸞覺察出言澈抱著她的手漸漸松下,靠在她身上的力量也越發沉重,不祥的預感慢慢爬上心頭:“言澈?”

  他沒有回答,只將頭搭在她肩上,沉重紊亂的鼻息撲在她脖頸上。林鸞顫巍著手,順著他的腰慢慢向上探去,黏糊糊的觸感,帶著溫熱。

  “……快走,他們……很快就追來了。”言澈運足最後氣力,在她耳邊喑啞道。

  林鸞趕忙扶住他傾倒下來的身體,雙眼忽然間失去了光彩,無邊黑暗中,她最後的避風港也終因抵不過這排山倒海般的暗流而倒下,形單影隻,群狼環視,她又能逃往何處?

  風聲漸急,其中還夾雜著縷縷血腥。街頭拐角處,似有米粒般大小的橘光亮起,於墨色中一點一點放大,忽明忽滅,恍若錯覺。光點氤氳開去,朦朧勾勒出兩抹人影。

  林鸞回過神,輕手將言澈挪到樹下躺好。剛剛出逃時,她為迷惑敵人而將帶血的長刀丟在了另一處,眼下只有藏在右腕下的袖箭可以禦敵。緩緩抬起右手,對準那模糊不清的人影,是誰?會是誰?敵人還有朋友……

  “怎麼?多日不見,林姑娘就用這種方式來迎我?”清泠聲音好似青玉擲地。

  豆大的橘光停在了林鸞面前一丈遠的地方,將來人的身形容貌照了個真切。膚白勝雪,粉唇淡然,桃花眼流轉便是無盡風華。身上隨意罩了件灰鼠皮襖子,只輕巧一站便將這處肅殺落寞都盡數染上幾許風雅。

  林鸞怔怔垂下手,心中百感交集,就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究竟是驚訝還是感激,反覆念叨她的名字:程合馨。

  “此地不宜久留,隨我來吧。”

  ☆、夜華濃

  馬車轔轔轆轆,一路顛簸朝著城門口行去。

  本是程家女眷私用的馬車,廂內被薰香浸染得微醺,可眼下卻被濃重的血腥味生生蓋了過去。

  林鸞扶著言澈俯臥在後頭寬敞的座椅上,小心翼翼不碰到他背上那支箭。從袖口中摸出一枚短小袖箭,拿箭頭對著傷口處的衣料來回比劃,就是下不去手。

  猶豫間,自身旁遞來一柄銀質刀鞘匕首,上頭綴著顆鴿子蛋大小的翡翠珠子,一看便知是個城中貴胄隨身配飾,從不出鞘。

  “拿去吧,雖不常用,但總比你手上那個瞧著牢靠。”

  “謝謝。”

  林鸞頷首,默默接過匕首,將附著在傷口腐肉上的衣料輕輕割開,露出箭尖。車內宮燈暗淡,將言澈的皮膚映得慘白,殷紅血跡暈在上頭,叫人觸目驚心。

  第一次瞧見血脈之外的男子半□□的背脊,程合馨只覺雙頰蒸騰,羞得將團扇舉起擋在面前,餘光卻忍不住透過單薄的扇面偷偷打量他的傷勢。

  “程姑娘這可有救急用的藥糙?”

  “啊?什麼?”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程合馨突然支吾起來,抬手理了理鬢角垂下的碎發,掩飾自己的錯亂,“佩兒,把藥箱子取來,喏,就在柜子里。”挑起腳尖踢了踢座椅下的櫃門,轉身施施然坐到了靠門處,把玩著手中的團扇,只拿餘光打量他們。

  林鸞並未覺察出她的異樣,一門心思撲在藥箱上,突然開始慶幸自己無事時曾跟薛老學過幾招。俯身仔細看了看傷處,見箭上沒有倒刺,傷口也沒有變黑,這才稍緩出一口氣。

  她將糙藥嚼爛,拿匕首輕輕挑開傷口上的腐肉,一手抓在箭中,一手壓在言澈肩胛處,最後看了眼他緊皺的雙眉,心頭不由抽痛。他一定,很痛苦吧……

  豆大的汗珠自她額間淌下,林鸞深吸一口氣,默然咬住下唇,狠心將眼閉上,腕間迅速發力將箭拔出,以糙藥摁住創口。瞥了那人昏沉的睡顏,劍眉又緊了幾分,想來應是剛才拔箭時吃痛了,睫毛輕顫,好似一隻受驚的小獸。

  林鸞一時恍惚,抬手拂去他額上的汗漬,順著他的眉眼輕柔拂下,最後停在了他毫無血色的唇瓣上。這個自幼就嬉皮笑臉死纏著自己不放的張揚少年,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原來也會有這樣虛弱無力的時刻。

  心中忽然浮起驚懼,害怕那雙無論何時何地都盛滿星光柔和的目光就此消散,冷汗涼化手心,耳旁似乎又聽到了老天爺慵懶的哂笑聲。

  佩兒瞧見二人全然不顧禮法的親昵模樣,心中有些作嘔,斜眸看了眼兀自坐在一旁的冷美人,想起那日言澈親到程府與小姐攤牌的情景,不甘與憤懣一併湧上。

  自家小姐到底是哪裡不好,怎麼會輸給這麼一個不知檢點的野丫頭?人家明明瞧不上她,連個正眼都不帶給的,而她倒好,就因一封求援信,就甘心冒著生命危險去幫這對狗男女,到底是吃錯了哪門子怪藥?越想越氣,乾脆再費那腦子,賞了林鸞一記眼刀便轉身坐到門旁。

  街上寂靜,車內更是靜得可怕。不算寬敞的車廂內,現下擠了四個人,一個昏迷不醒的暫且忽略,剩下三個也都做了悶葫蘆,除了喘氣,再沒旁的聲音。

  “他……可好?”程合馨低垂眸子,纖濃卷翹的睫毛在眼瞼上淡開一抹暗色。

  “血是止住了,可……”林鸞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箭頭上是否淬了毒就未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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