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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屏住呼吸,一個勁地往他跟前湊,這回就連樹下那頂斗笠也朝那頭挪了挪步子。

  “皇上聽說這事後,那是勃然大怒啊!直接下旨革了老爺子的職,把他趕回府里閉門思過去啦!”

  ……

  陽光被枝丫裁剪得細碎,斑駁灑滿一地。林鸞站久了覺著腿疼,後退幾步倚在樹幹上,透過薄紗茫然抬頭望去。金烏晃眼的色澤被薄紗過濾掉,只剩慘澹的冷色映在她眸中。寒氣同那無形的利針一樣點點錯錯刺肌膚,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所有的苦難,其根源都在於她。

  “走吧,薛伯伯還急等著用藥。”身旁不知何時多了道陰影,幫她擋去那紛擾的閒言碎語。

  林鸞抿緊雙唇,用一種輕到只有他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艱難應道:“好。”

  走出樹蔭,陽光正頂在頭上,流言被拋諸身後,而他,就在自己身邊。

  論此時,最頭疼的莫過於小夏。

  案子剛交到他手裡沒兩天,他都還來不及好好審問上一遍,這犯人就跑沒影了。城中流言四起,外頭好幾十雙眼睛都盯著他,大家面上雖不說什麼,可內里都伸長脖子等著看好戲的心思一個比一個重。

  啪的一聲,又是一個白釉紋瓣茶盞應聲落地,同周遭淺青色的茶水一道壯烈犧牲。

  “什麼叫人跑了!怎麼跑的!怎麼就跑了!啊!”小夏一腳踹開身旁跪著的小廝,喘著粗氣在屋內繞了又繞,“說話呀!你難不成是死的嗎!”

  小廝趕緊爬回來跪好,結結巴巴回答道:“昨昨昨夜,言總旗帶著個丫頭進詔獄,想把林氏換出來,結果剛好被趙國公世子撞破,一番打鬥後,還是叫他們給跑了。”

  “那言懷安呢,他又是怎麼一回事?”

  “小的聽說,本來錦衣衛援兵馬上就要追上那兩人了,而言指揮使突然出現,將他們好一番訓斥,這才讓人跑了。”

  “哼,想不到他還挺護短的。”小夏從婢女手中接過一盞新茶遞到嘴邊輕吹。嫩綠茶尖根根直立水中,隨著漣漪上下翻擺,“城裡頭那些個輿論可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公公果然神目如電,一眼就識破了那是商公公的詭計,放出風聲說皇上要將林氏斬首,故意挑撥言公子。”小廝見他心情稍有好轉,胸口的大石漸漸卸下,趕忙開口邀功。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竟還真叫他猜中了。”小夏呷了口茶細細咂摸,“姓言那小子平時看著還挺機靈,這會子怎麼就中招了呢,真會耽誤事兒!”托著茶盞的手微微顫動,指節隱隱發白。

  小廝見他沉思,乖乖垂下頭,把嘴巴閉成河蚌。

  尖臉上一雙細眼逐漸眯起,看向著空中虛無一點,良久才擱下茶盞:“備車,準備進宮。”

  一日喧囂後京城裡終歸靜謐,任憑多少流言蜚語此時也都悉數彌散在朦朧月色中。

  城東某處宅院裡,一老人獨坐在臨湖的四角亭中,就著淡淡月光垂釣。剛剛亮起的宮燈搖曳落在湖上,為湖面蒙上一層晶瑩鱗光,舉目遠眺,好似覆了層薄雪一般,迷離空濛。

  夜風微涼,他卻只穿了件薄衫,外頭罩著條銀狐皮披風,同他斑白的鬢髮混在一起,叫人一時難以分辨。魚竿靜靜垂在水中,老人也不去睬它,微闔雙眼,神色安詳,瞧著像是睡著了。

  九曲木橋上響起穩健腳步聲,由遠及近,待行至亭下時又戛然而止,綠袖輕垂,那人恭敬行禮道:“阿澤拜見督公。”

  惺忪眼皮顫動,用力緊了緊後又徐徐撐開:“是阿澤呀,我可有日子沒見著你了。”

  “承蒙督公掛念,小的惶恐。”

  身子坐久了難為僵硬,商弋雙手撐在席上,想站起來卻又跌了回去,銀狐皮披風也跟著松落下來。阿澤上前扶住他坐正身子,替他將披風重新搭在肩頭。

  “人老啦,不頂用了。”商弋笑著搖頭自嘲。

  “督公正當壯年,意氣風發,何來‘老’這一說。”阿澤退回亭外垂首站著。

  “你剛從邊塞回來,都沒能讓你好好歇上一會,就又有事非你去辦不可,我這心裡頭啊,也是不落忍,你可別怨我。”

  “督公這話就是折煞小的了,能為督公鞍前馬後,是小的前世修來的福氣,哪敢還有什麼怨言?”

  商弋笑了笑,不置可否。抬眸看向水面,魚鉤尚未有動靜:“外頭的事,辦得如何了?”

  “督公高鑒,只隨意放出幾句閒言,言家那小子果然就中計了。”阿澤俯身行禮,嘴角抿出一抹極淡的陰戾弧度。

  “這治人就好比治病,得對症下藥,只要摸出癥結下狠力,就不會有治不好的病,你說是嗎?”商弋握拳輕錘發麻的膝蓋,目光一瞬不瞬盯著水面。

  “是。”

  “言澈是個好孩子,聰明,做事果決,比他家老爺子厲害。只可惜呀,英雄難過美人關。”商弋哂笑兩句,“姓夏的那呢?”

  “忙著進宮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商弋終於忍不住開懷笑出了聲,“這麼點事就叫他難住了,還怎麼成氣候?以為有皇上替他撐腰,他就能騎到我頭上去,呵,愚蠢。”

  阿澤淡笑著遞上一杯茶,伺候他喝下。

  商弋拍了拍他的手背,欣慰地點了點頭:“有你在,我就放心啦。就算有十個小夏,也抵不上你半分穩重。”收回視線落在水面上,繼續放空,“他以為從我身邊挖走一個姓夏的,就能斬斷我的臂膀,哼,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他竟越活越回去了。”

  阿澤垂眸立在一旁,畢恭畢敬。忽而又想起了什麼,拱手行禮問道:“林氏二人尚藏匿在外,督公預備拿他們如何?要不要小的親自帶人去搜尋?”

  “急什麼,瓮中之鱉,跑不了的。”商弋抬手輕扣石案,“說不定還會自己送上門來。”

  夜沉無風,飛檐上懸著的小金鈴莫名搖擺,發出清脆聲響。

  “你瞧,說曹操曹操到。”商弋笑著揚眉,沖身後擺擺手,“你下去準備準備,等著迎客吧。”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最大的願望是……能在十一點前睡覺。

  ☆、鷓鴣天

  暈乎乎的月亮暈乎乎的光,照得下頭一眾糙木同它一樣無精打采。林鸞蹲在一叢山茶花中,借著花影的遮掩偷偷觀察院落里的情景。

  耳邊傳來鷓鴣的叫聲,“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嘶啞尖銳,吵得人頭疼。林鸞的神情略有波動,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心中難免惴惴。壓低聲音側向身旁:“要不還是算了吧,這姓商的可沒那麼容易糊弄。”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言澈悠閒地拉過一隻開得正盛的雪白花盞細細端詳,又湊近聞了聞,“你就放一百個心,我連跑路的車馬都準備好了,倘若真成不了,咱也能全身而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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