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好看的眼睛裡風起雲湧
關於李安然的事情，武笛安是在車上才詳細的跟瀋水北說了一下。
聽完之後，瀋水北才感嘆這個世界真的太小了，稍不注意，出現在身邊的人就可能是在另外一個朋友生活里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比如李安然。
現在瀋水北終於知道了他原來叫什麼名字了。
他原來的姓是姓王，父母在做毒販之前，是替武笛安父親做事兒的，在非洲那邊管理一個金礦，後來突然消失很多年，跟著他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金礦產出來的含金原石。
後來再有消息的時候，就得知他們已經開始販毒了，武笛安的父親不想跟毒販惹上關係，就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武笛安說他之所以能夠認出這塊原石，是因為當初發現那個金礦的時候，這個是開採出來的第一塊原石。
「沒想到他們的孩子竟然這麼慘。」
瀋水北已經把李安然的事情跟他說了，他在聽到李安然得了癌症跟愛滋病的時候，眼裡都是憐惜。
在看到武笛安眼裡的那種濃濃的憐憫的時候，瀋水北一瞬間的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現在的武笛安還是當年她喜歡的模樣，有愛心，善良得很。
「現在他們一家人都在天堂團聚了，我相信李安然一定是微笑著的。」
武笛安說了一句，然後嘆息了一聲，碰了一下瀋水北的手。
瀋水北點頭。
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殯儀館。
武笛安說在殯儀館外面等著瀋水北，瀋水北沒有拒絕，點頭之後走了進去。
殯儀館裡面，李院長跟戚信年已經在一個房間裡面等著了。
瀋水北按照微信上提示的悼念房間找了過去。
「院長，戚信年。」
找到了房間，房間的正中央擺著的是一個小小的骨灰盒，骨灰盒錢面，是李安然的照片，照片是用的彩色的，照片上的孩子笑得開心，跟這個灰暗的房間，低沉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沈丫頭，你來了！」
院長站在一邊低垂著頭似乎是在想什麼，看到瀋水北來了，終於動了一下。
戚信年在替李安然上香。
是他一個人來的，他卻在李安然的照片前面上了十炷香。
瀋水北想他大概是代替他的隊友們上的吧。
見到戚信年沒有坐輪椅，她問了一下他的腰是不是好完全了。
「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撐著拐杖走了。」
戚信年起身，杵著拐杖對著她微微的彎了彎唇，「你也還好吧？」戚信年現在是完全掌握不到一點顧山南的消息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家老大是不是跟瀋水北聯繫過了，也不知道瀋水北現在心情怎樣。
不過看到她的臉上跟脖子上都貼著紗布，皺眉：「你受傷了？」
「有些事情我還要問你，等我先給李安然上柱香。」
關於她臉上的傷口，關於顧山南，她有的是問題要問戚信年的。
她撩了一下裙子，跪在了照片前面，領了一炷香，雙手合十磕頭之後將香插好之後，再把手裡一直捏著的那塊金礦原石輕輕的放到了照片邊上。
戚信年在看清楚瀋水北放在照片邊上的東西是什麼的時候，目光抖動了一下。
然後不可思議的看著瀋水北。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剛好我也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
經歷了一晚上跟一個上午的時間，瀋水北越想昨晚上顧山南的反應越是覺得奇怪，不過現在她既然卷進了這件事情裡面，她應該就有資格知道一些關於顧山南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等他們給李安然誦經完畢之後，我們再離開吧。」
戚信年的目光一直鎖定在瀋水北放在照片邊上的那塊石頭上，眉頭皺了一下，聽到她這句話，點了點頭。沒意見。
很快的，有僧侶上來對著骨灰盒子念經。
瀋水北是個無神論者，但是對於這種事情，她雖然不信，但是最近本的尊重還是能夠做到的。
等著誦經結束，外面的天已經要黑了。
瀋水北想要約戚信年一起吃晚飯，所以就發簡訊給武笛安讓他先回去，今晚上她可以自己回家。
見了顧山南一面，瀋水北的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對那個家的依賴的感覺似乎是加大了。
武笛安很快的回了簡訊說好的。
李院長從殯儀館正門走出去，戚信年帶著瀋水北從側門出的。
他的車停在那邊。
「我們的人來這些地方，習慣從這個門出。」
戚信年解釋了一句，「為了個吉兆。」
「恩，我知道。」
瀋水北點頭表示理解，他們的工作本來就是提著腦袋吃飯的，日常迷信也沒什麼。
她拿了鑰匙，替他開了車門，然後扶著他坐上了副駕駛。
她開車。
戚信年收了拐杖之後才關上了車門。
瀋水北開車，問了戚信年住哪，然後在他住的小區附近就近找個一個吃東西的地方。
他們兩個人選了一個安靜的雅間。
「我先扶你坐好。」
瀋水北扶著戚信年坐好之後，點了菜。
戚信年開門見山，問了瀋水北：「老大跟你聯繫了？」
這兩天，他一直想要從政委的嘴巴里問出這個任務的細節，但是即便是政委都承認自己並不知道多少細節。
跟顧山南直接聯繫的人，不是他們一軍區的人。
所以在得知瀋水北跟自家老大聯繫上了的時候，戚信年心裡全是震驚。
「恩。」
瀋水北替戚信年倒了一杯水，目光在雅間裡環顧了一下，並未發現什麼攝像頭跟可以能裝竊聽裝備的東西，鬆了一口氣，才開口道，「顧山南是去做臥底了？」
其實瀋水北的反偵察能力並不是一開始都這麼厲害的，都是這麼長几年在娛樂圈裡訓練出來的。
娛樂圈就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很多時候，為了自保，她學會了比一般人都多的自我保護的東西。
「沒錯。」
既然老大跟瀋水北聯繫了，肯定是跟她透露了些什麼。既然如此，戚信年也不再隱瞞了，想了想，又補充道，「這次臥底任務跟以前不一樣，以前的臥底任務我們都參與過，但是這次，老大誰都沒有透露過細節，我們都不知道他在哪裡做臥底。情況怎麼樣，老大竟然聯繫你了，沈小姐，你知道嗎？」戚信年是真擔心顧山南。
他的所有信息身份都已經從軍區的名單上消除了。
如果他去做臥底換了一個名字，那也就說明，世界上，連顧山南這個人都沒有了。
這種情況，說明他應對的應該是一種極其狠毒的毒販。
消息網遍布極其廣的販毒組織，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可能造成破綻。
「我應該是知道一點。」
瀋水北也不確定自己知道的是否是戚信年想要知道的。所以乾脆把自己被綁架的事情以及上次在春雨化工廠救了顧山南的事情全部的跟戚信年說了一遍。
簡短的說了這些事情之後，他們點的菜也上來了。
戚信年聽完這些，沉默不語的想著事情，瀋水北也沒有特別有胃口，沒有動筷子。
一時間，飯桌之上的的氣氛沉默到了極點。
「我覺得不對勁兒的是，顧山南的地位好像比那個衛行還要高。」
瀋水北看著戚信年，他的表情騙不了人，他應該是確實是完全不知道顧山南的情況。
如果這次是個任務。那至少是對這次的任務完全不知道。
「你知道衛行是誰麼？」
戚信年突然問了一句。
瀋水北一愣。
她當然不知道衛行是誰了。
不過聽這句話，好像是個有來歷的人。
「你看看這個。」
戚信年拿起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在自己的手機上找出了什麼東西，然後推到了瀋水北面前。
瀋水北看的應該是戚信年他們緝毒大隊私密的東西，是一個案子的記錄的影印文件。
戚信年用圖片的模式存了下來，大概有五六張圖片，瀋水北一一滑動看完了之後，心裡的那根弦又瞬間的緊繃了起來。
「你是說，這個衛行，是個大毒梟？」
文件上面明明白白寫的是，衛行，生於1983年，湖北的一個小山村裡面，大學畢業，化學專業，成績優異的從北京大學畢業，後期在研究院從事了一年的化學研究，後回了老家。再有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三年之後，在一場影響巨大的販毒事件裡面發現了他的存在，那個時候他參與的是製毒。
那一場突擊，活捉了兩個製毒的人，都是他的弟弟，初中畢業的文化水平，替他打下手。
在之後的一年裡，衛行參與販毒多起，警方派出了大量的人力都沒有將他捉到。
一直到兩年前的緬甸一次行動裡面，他偷襲警隊，捉了數十名警察並用極其殘忍的手段將他們都折磨致死，還拍下了視頻傳到網絡上面，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但是即便是那樣，他還是跟人間蒸發了一樣的，消失了。
警方再次撲空。
有人懷疑，是警察局裡面有內鬼，一直在協助他逃脫並且各種戲弄警察。
這個可能性，讓一軍區來了一次特別大的內部人員排查清洗，自那之後，衛行消停了兩年。
這一次，是戚信年兩年來第一次聽到有人提起衛行。
而且還是從瀋水北的嘴裡說出來的。
關係到了自家老大。
「會不會那個內鬼……」
瀋水北想起了資料上提到的信息，擅自猜測了一下。
只是話還沒說出來完，就被戚信年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住了。
很明顯，戚信年是絕對不相信那個內鬼是顧山南的。
瀋水北想都別想把這句話說完整。
「顧山南的地位比那個衛行高，因為那個時候衛行都要看顧山南的臉色，並且好叫顧山南叫南爺。戚信年，你確定你的相信是一定一定正確的嗎？」瀋水北不是沒看過香港那邊的警匪片。警匪片裡面講的臥底都是要從底層的小弟做起，她想不明白的是，顧山南為啥一下子就成了一個地位那麼高的人。
這其中沒有貓膩才怪。
「老大還有沒有跟你說其他的。」
戚信年覺得沒必要一直糾結衛行的事情，因為糾結也糾結不清楚，他扭頭問了瀋水北一句。
瀋水北想了一下，告訴戚信年，顧山南說過還會再聯繫自己的。
「他還說，把我拉下水了。」
瀋水北伸手敲著腦袋，「其實我一直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把我拉下水了，是要拉我一起做臥底嗎？我做臥底……」本來是一句自嘲的話語，瀋水北說出來之後，卻突然認不出的渾身一顫。
她好像理清楚了顧山南話語裡的意思。
他說拉自己下水了。
說自己進來了就逃不掉了。
說自己可以從這件事裡弄清楚所有想要知道的……
說知道香林別苑書房裡的毒品。
他知道那麼多的事情，好像就是一雙存在在瀋水北身邊的眼睛一樣。
瀋水北心裡顫抖了一下，真相就這樣被自己想明白了，她只覺得有雙手，在自己的心肝脾肺裡面不斷的攪和攪和，直到把她的心臟攪得細碎才鬆手。
「我終於想明白了。」
戚信年還沒懂瀋水北的突然沉默是為什麼，瀋水北又開了口。
「顧山南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拉我下水。」
在這一行，下水的意思就是，同流合污。
瀋水北氣的沒有哭，更是有點想笑了。
「你說我到底是何德何能，讓顧大警官瞧上了。」
她自嘲的說了一句，心情好像是逃離了一個坑有掉進了另外一個洞裡面一樣，完全沒有平復的時候。
「你是說，老大有利用你的心？」
戚信年猶豫的問了一句。他本來是不想問的，但是如果要弄清楚老大的想法的話，這個問題似乎是必須問出來的。
瀋水北被戚信年這個問題弄得哭笑不得。
「不然你覺得是什麼？」
瀋水北想到了四年前自己被顧家提出婚約的時候，顧老爺子第一句話就是顧山南對著婚約很滿意，意思就是這婚約一開始是顧山南提出來的。
從四年前，他就開始在預謀這一場利用了。
四年，時間這麼久，他準備了這麼久。
或許這場臥底計劃，是從四年前就開始準備了。只是知道的人，不包括戚信年罷了。
這一刻，瀋水北也有點不太懂自己心裡的情緒是什麼了。
生氣嗎？
說不上。
害怕嗎？
並不。
」那沈小姐，你對這個，是接受了嗎？」
老大的準備，戚信年暗嘆他看不出來確實是智商不夠。
但是這個時候，瀋水北的態度應該是至關重要了。
老大想要利用瀋水北，肯定是瀋水北有利用的價值了，如果她不配合的話。
「當然是感謝顧警官看中了我的才能。」瀋水北微微一笑，然後扭頭看著戚信年，「你覺得我父母的事情，跟毒品這一塊兒，關係大嗎？」
「你要聽實話嗎？」
戚信年問了一句。
瀋水北點頭。
這麼多年來，瀋水北一直都是封閉自己完全不去接受外界的信息，對自己父母的事情也是呈現出完全相信自己父母的清白的態度，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問過任何人，這件事情可能的真相是什麼。
如今。她第一個向戚信年問了出來。
「當初的沈家跟姚家關係很好，其實姚家出事兒，是沒有直接證據指向就是沈家的人動的手，但是之後，你父母快速轉移財產，並且被查出各個戶頭下面的存款金額都是驚人的，你父母沒有從事任何商業的交易，姚家人屍檢結果出來，一家人，除卻小孩兒，體內都檢查出來了強力嗎啡的成分，也就是，他們吸毒成性，後來發現了姚家的巨大財產虧空，交易流向是流向你父母這邊的，警察就懷疑，姚家人吸食的毒品，都是從你父母這邊獲得的。」
「但是當時你哥哥還是緝毒警察，這件事兒的調查在你哥哥那裡出現了困難，後來你哥哥失蹤，上頭再開始查就什麼都查不到了。」
戚信年說了這麼多，意思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當年沈家在調查組的心裡，確實是跟毒品掛上了鉤的。
瀋水北聽完，頓了一下。
想了想，問戚信年知道香林別苑查出來毒品的事情麼。
戚信年表示知道。
「奇怪的是，沒有從那些東西上面提取到任何的人的指紋，可見放東西進去的人十分的謹慎。」
「那可以看出來，是哪年的貨嗎？」
瀋水北詳細的問了一句。
戚信年本來想說這些調查結果都是機密的東西不可以告訴外人的，但是看了瀋水北一眼，被自己的心說服了，將從香林別苑裡面取得的那些金條什麼的東西上面調查到的信息都說了一遍。
「金條跟那東西都是五年前的貨，不過上面蓋著的油紙應該是經常換的，說明香林別苑裡面經常有人出入，你那把鑰匙誰給你的？」
戚信年問了瀋水北一句。
瀋水北一愣。
戚信年從褲兜里摸出了一把鑰匙：「工作人員在角落裡撿到的，辛虧是給我了，如果落到別人手裡，你就完蛋了。」
瀋水北摸過鑰匙，想起了自己上次情緒太激動了之下竟然把鑰匙給扔了。
她想了想，把自己如何得到這個鑰匙的經過也給戚信年講了一下。
一來二去之下，戚信年算是知道了。
「我一開始是以為我哥哥沒有去世。」瀋水北頓了一下，「但是現在我更覺得，是我爸媽……」
「但是不可能呀，他們是遭遇了空難，我趕回來的時候，警察局裡面的人說。顧家的人已經幫他們收屍了，這個應該不會有錯的，但是這麼多年，顧家人一直沒有給過我一個準確答案，關於他們到底在哪，埋在哪，我也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答案。」
瀋水北說完，看著戚信年，「你覺得呢？」
「現在不好下結論。等等看吧。」
戚信年看了看手錶，發現已經要到十二點了，「如果他們有目的的話，沒有達到目的，肯定還會有下一步行動的，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安靜的等。」
「我知道。」瀋水北捏好鑰匙，點了點頭。「我會等到真相出來的那一天的。」並且她現在似乎已經能坦然接受顧山南把她拉下水這個事實了，如果下水能夠得到真相的話，這個選擇也未嘗不可。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戚信年不知道瀋水北住哪，但是這麼晚了讓她一個女孩子自己回家這種事兒他做不出來。
「我住顧山南的房子裡，離這裡不遠，你先回家歇著吧，我開車一會兒就到家。」
瀋水北拿起包包，給戚信年拿過了拐杖，「不用擔心我，我可是跆拳道黑帶。」
「可能，老大就是看中了你這點。」
戚信年開玩笑的站起來。
老大的那套房子他知道，離他住的小區不遠，這樣瀋水北一個人回家他也稍微的放心了一點。
瀋水北送著戚信年進了小區的門口之後才轉身去飯店門口開車回家。
顧山南住這個小區跟戚信年所在的小區很近，幾分鐘之後，她的車就停在了小區下面的地下車庫了。
只是當她停好車下車往電梯那邊走去的時候，從電梯口竄出來了一個人。
高高壯壯的人，上身穿著黑色的T恤。下面穿著黑色的牛仔褲，馬丁靴也是黑色的，連著他帶著的帽子，帶著的口罩，一身黑色下來，站在電梯門口看著瀋水北的時候，整個人都是低沉黯淡的。
瀋水北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因為那個人就在前面。
他微微的抬了抬帽檐，深邃的目光直視著瀋水北。
見到她沉默不語還不肯前進，口罩下面的唇似乎是勾了勾：「怎麼，才一天沒見，就不認識我了？」熟悉的聲音，幾乎刻到了骨子裡的聲音，讓瀋水北聽得渾身一顫。
下一秒，她也做出了趾氣高揚的態度，冷笑看著顧山南：「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顧警官。」
顧山南是個謹慎到了極點的人，他既然能出現在這裡，也就說明這裡不存在威脅，瀋水北想說啥就說啥。
「是不是真的，過來抱一下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電梯到了負一樓，顧山南對著瀋水北伸出了一隻手。
健壯的手臂，上面每一寸肌肉都十分分明。
瀋水北目光一盪，但是卻沒有放下姿態。
「我沒有那麼好說話！」
電梯來了，她踩著高跟鞋直接從顧山南身邊擦過，進了電梯。
而顧山南隨即閃身進了電梯，在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他將瀋水北逼到了電梯的角落，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一隻手撐在電梯的牆壁上，將她堵住的時候，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好看的眼睛裡面，風起雲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