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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嘴,沉默地互相對視了一眼,空氣變得辛辣嗆鼻起來。

  徐任之:“你這個藍眼睛的混血假中國人哪來的底氣攻擊中餐館!”

  林舒:“普通話說的還沒我好的人趕快把嘴巴閉上!我還沒說你味覺是不是失靈了呢!”

  徐任之:“哼!”

  林舒:“呸!”

  “一打岔都忘了問,那邀請函究竟怎麼回事?”

  徐任之把滿是咖喱味的一大摞餐盒打包扔出門,坐在沙發上準備根據這兩天陸續收到的信件對自己本月日曆進行日程和注意事項的塗寫,這才後知後覺地重新想起來林舒剛收到的那封。聯想到這個怕疼的要死的嬌氣鬼居然肯老老實實地讓自己明天接著幫她復健,徐任之伸腿踢了踢搬了張小板凳坐在沙發邊保養大提琴的林舒:“你這是準備去了?胳膊能行嗎?”

  林舒小心地把擦琴板的皮革收回到盒子裡,又拿出了松香。“當然要去啊。”她張開嘴,轉著圈咬開了松香盒,先用指尖摸了摸松香面,確定可以用來擦的松香粉足夠,這才取出了琴弓:“四個月後我胳膊怎麼都該好了,更何況那麼大的一個熱鬧不看白不看。”

  一聽到似乎有八卦,徐任之立馬來了精神,筆都扔了,湊過來催著林舒詳細說說。

  “這件事要追溯到我讀高中的時候了,貴族女子私立高中是什麼調調你明白的,我就不多闡述了……總之那個時候學校里有個自己的小交響樂團。這封邀請函,是那個「克萊伊韋特」製藥集團的Keith寄給我的她的婚禮邀請函,我們曾經都在那個交響樂團里——”林舒用琴弓點了點茶几上的那幾張紙,完全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笑出了聲:“她比我高兩級,進樂團卻是同期,而且以前在樂團里只是第二小提琴手。這次說是想在自己的訂婚典禮上和曾經的高中夥伴們親手給未婚夫獻上一首精妙絕倫的弦樂四重奏,不過曲目還沒決定好。”

  “哇林舒你的高中同學來頭好大,等等……”徐任之眨了眨眼睛,遲疑地說:“她是第二小提琴手?那……首席是誰?她特地邀請你們不會是為了……emmmmmm……”

  林舒狂笑出聲:“首席是那個五星級「曼哈頓」酒店的女繼承人Parics啊沒想到吧哈哈哈哈!!!我懷疑這次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合奏而是單純地為了找場子!!家裡勢均力敵平常王不見王、誰也不服誰,沒想到進了樂團反倒被在心愛的樂器上壓了一頭,真可惜那個時候的照片都被我媽扣到家裡了,說是被別人看到了影響不好,不然我一定要給你看看她倆排個練眼神都能刀光劍影的樣子,太精彩了。”她咋咋嘴:“不過我估計Keith請了Parics還有別的意思在裡面……搶首席搶考試名次搶競賽名額搶男朋友,然後這個戰利品男友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和Keith修成了正果,徹頭徹尾的勝利者啊Keith。令人十分唏噓,男人果然忘不掉十七歲時愛過的那個女孩。”

  “可以理解……畢竟我也是。”

  徐任之嘆了口氣,摁亮了手機屏幕。看著上面那個笑顏如花的少女,忍不住有點傷感:“我也忘不掉十七歲時愛過的那個女孩。”

  專注於把自己的琴當作生命另一半、目前還得稱呼為Miss.Lin的林舒有點不敢開口,直到徐任之做了幾個深呼吸,自己平復了一下情緒,才開始繼續八卦。

  徐任之:“你看看人家小提琴搶的水深火熱的,那你呢,沒人和你搶大提琴首席嗎?——你是大提琴首席吧?不是我就要去參觀你們高中了?”

  “我當然是了,怎麼可能不是,你在想什麼。”林舒眼露鄙視,接著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對啊,大提琴專區常年比瑞士還要和平寧靜,戰火,不存在的。”

  徐任之想了想:“你十六歲……莫非是因為在國際上太知名所以在同齡人中間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以至於根本沒人跟你搶?”

  林舒誠懇地說:“不,是因為大提琴只有我一個。”

  徐任之:“……”

  林舒:“在我去之前大提琴這個位置都空了兩年多了,對了,順便一提低音提琴也只有一個,就是那個竭力攛掇我去朱莉亞的Linda,她跟著我轉學來了。”

  徐任之:“……”

  林舒:“我倆排練和圍觀她們勾心鬥角的時候經常借著琴的掩護堂而皇之的玩手機,可爽了哈哈哈哈!!!”

  額角青筋狂舞的徐任之:“你快給我閉嘴吧,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林舒這次沒還嘴,只是笑,笑完抱起她檢查好的琴坐直。調整好底部支棒的高度後,她脫下左胳膊上的護肘,撥了撥琴弦,接著拿起了琴弓。徐任之一見她這副樣子也不鬧她了——雖然說林舒現在仍然要每天努力地把自己扯平又掰彎好幾次,胳膊仍然有點伸不直,但是已經不妨礙她拉琴了。事實上早到才拆掉石膏沒多久,醫生剛一點頭,林舒便重操舊業、親親熱熱地投回音樂的懷抱——所以接下來依舊是305室的每日大提琴獨奏時間。

  林舒像個生來便是為了大提琴而歌唱的人,明明是同等程度的疼痛,在復健時她的痛呼聲震天,可一旦將手指搭上琴弦,便再也沒有人能從她的面部表情來猜測她分毫了。

  她所有的情感乃至整個人的靈魂都附著在了她的大提琴上,此刻大提琴就是與她契合又親密無間的伴侶,借自己的聲音來傳達她的意志。

  這是上天賦予她的、常人可能通過十幾年年高強度練習仍無法達到的天賦。

  也許是因為徐任之提到了杜普蕾,林舒今天選了這位早年病逝的天才的成名曲:埃爾加E小調大提琴協奏曲。

  一首從創作伊始便在傾訴一切愉快、美好、純潔和甜蜜的東西早已一去不復返的協奏曲。

  哪怕有了心理準備,可又該怎麼形容這一刻林舒的獨奏呢?

  像是猝不及防地等來了一場代替愛侶到來的意外,雖然沉鬱,可儘是深情和柔軟。讓人恍若不覺地繼續走出去很遠,步伐如常甚至帶著些雀躍,呼吸間仍沉浸在兩個人笑得輕朗歡快的回憶中,甚至還有沾著露水和甜膩的唇膏味道的吻。

  都是好事,都是美好的事,所以聽到揉弦的時候心仍然是不痛的,只是會怔愣上許久,腦袋裡填滿了難以明說的毛絮般的煩惱和惆悵。直到琴聲急促又激昂起來,徐任之立刻感覺到自己仿佛兜頭被扇了一耳光。所有不動聲色的慢章、所有比安魂曲還要平和的前調突然之間圖窮匕見,一下刺穿了被回憶修復的平靜假象,又一巴掌扇回了所有絕望的真實。她想起那一聲幾乎肝腸寸斷的痛哭;想起了那盞手術室前亮起的猩紅、充斥著不詳意味的燈,還有被綠帷布浸透了的慘澹的光線;想起那天,那個呆坐了許久的午後,陽光冰冷、充斥著燦爛到不詳的味道,直到好一陣子,漫長得像是一輩子以後,她才意識到她再也見不到自己從十歲喜歡到十七歲的那個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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