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頁
「今天聽故事的時候，你好像不太開心。」他捏著惡龍衣袖上的扣子，聲音裡帶了幾分小心，「我在想，是不是人魚族的故事讓你想起了自己。」
「可能接下來我說的話會讓你覺得不舒服，但我還是想問問你。」
「惡龍先生，你被人類傷害過，你的父母也是因為人類戰爭才去世。你孤零零的在黑暗森林裡長大，會不會某些時候，真的討厭極了人類。」
小王子說的話有些長，惡龍消化了一小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聽真話嗎？」他突然也認真起來。
看到小王子點頭，惡龍思考了一下措辭，才低聲說道：「有。」
「有的時候確實會想，龍族和人類到底有什麼區別，我們和你們又有什麼不一樣。」
山洞外來了一陣風，把火焰吹的晃了晃。惡龍捉住小王子的手往斗篷里塞，順勢把自己快給拽掉的扣子搶救出來。
「我會恨人類自私自利，大肆捕捉龍族為自己所用，最後把錯誤的原因歸結到我們身上。也會恨人類憑什麼把我當異類，輕易給我起了『惡』的名字。」
「但我也很感激，沒有人類就沒有我，我也不會遇見你，遇見容泠。」
「人類確實傷害了我，可是作為人類的你，容泠，甚至還有城鎮上那個大肚子的裁縫，賣泥人的小男孩……你們對我的好，足以抵消這些傷害。」
「艾爾，我愛你，我也會愛你人類的身份，也會不在意你的同類怎樣看我。因為我很清楚，你也愛我。」
「所以你不需要擔心這些，明白嗎？」
聽完這些話，小王子第一反應是這段時間惡龍在人類語言這方面長進不少，這麼長一段話說下來竟然沒什麼病句。接著就是莫名的心酸，情緒從心底直衝大腦，幾乎不受控制，連帶著眼睛都酸澀了。
這是惡龍第一次說愛他。
在四面透風、黑乎乎的山洞裡，靠著堅硬潮濕的山壁，只有他們一個人一隻龍還醒著，小王子卻覺得很浪漫。
「我沒有。」他小聲辯解，「我只是害怕……怕你會像海蒂那樣。」
像海蒂那樣有著帶著恨意走向極端，非我族人皆為異類。也怕惡龍會像她那樣由愛生恨，折磨的是別人，也是自己。
更害怕的是，會有阿諾和海蒂那樣的結局。
惡龍不知道小王子為什麼會這麼想，人類的感情對他來說還是比較複雜，他只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難受，不想讓小王子也覺得難受。
於是他低頭親吻小王子的臉頰，像發誓一樣鄭重，「不會的。」
「我和她不一樣。」惡龍說，「艾爾，只要你不拋棄我，我永遠都會愛你。」
「為什麼？」小王子問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我不會拋棄你。」
惡龍蹙著眉頭想了兩秒，覺得告訴小王子也沒有關係，說不定還能得到什麼好處，才透露原因。
「王宮裡的龍騎士告訴我，是我的母親先戰死的。」
「龍騎士契約就是這裡不平等，龍族與人類同生共死，可人類卻不需要承擔這個責任。」
「所以當時，我父親還活著。」
小王子懵了。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跟惡龍簽訂契約，對這方面也並不了解，只知道大概的簽訂條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不平等條約。
「可是，惡龍先生的父親……」
「對，他沒回來。」相較於剛知道的那天晚上，惡龍現在已經能很平靜地提起這件事，像是與自己毫無關係。
「他捨不得我母親，於是他們一起走了。」
「但是他忘了，家裡還有我。」
「我什麼也沒等到。」
直到這時，小王子才搞清楚了惡龍所有的心思。
從剛剛對自己的傾述，再到白天說起戰爭時的厭惡，再到自己賭氣離家出走惡龍和他冷戰。甚至再往前，想到過生日那天他執意要來看自己，和把他擄到森林後的寸步不離。
小王子一直覺得，這是惡龍對自己的占有欲，現在才知道，是惡龍害怕被拋棄。
在小王子出現前，惡龍壓根不知道孤獨是什麼。是他教會了惡龍這個詞，也讓他害怕這個詞。
是自己不對，小王子想，他要更加的對惡龍好。
惡龍說完也沉默了，他本來只是給小王子講個睡前故事，誰知道忽然就說起了這些。
顯然，小王子的情緒很低落。
他有些後悔了，伸手去勾小王子的手指，「你不是困了嗎，我們睡覺好不好？」
黑暗中，小王子輕輕「嗯」了一聲，側過臉向惡龍索吻。惡龍再樂意不過，追著他糾纏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惡龍畢竟是惡龍，肺活量都甩小王子一條街，親了那麼久小王子氣喘吁吁半天才緩過來氣，惡龍已經氣定神閒地把小王子領口的蝴蝶結系好了。
「下次不要咬我。」小王子舌尖抵著下唇上一個小小的傷口，沒忍住拍了惡龍一巴掌，「你那牙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這一下聲音有些大，不遠處容泠的位置傳來聲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小王子和惡龍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只看見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容泠的影子似乎動了一下，接著傳來容泠的聲音。
「喵——」
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