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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助理發現他怎樣都不接電話,敲門也不應聲。助理頭一次破例,強行打開了房門。房間裡還留存著嗆鼻的煙味,茶几上菸蒂堆得快要溢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也許是為了應酬時方便,謝白景開始抽菸——而那個在外面光鮮亮麗的大明星就這麼蜷手縮腳地倒在沙發上,姿勢很委頓地睡著,模樣很狼狽。發了低熱,怪不得怎麼都叫不醒。

  助理忙讓實習生去叫醫生準備毛巾熱水等等,回過頭來,彎腰將謝白景手臂一側的手機收到一邊,卻發現,這手機竟然已經自動關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主人使用過度,連電都耗盡了。

  “真奇怪,”小助理嘟囔一聲,“平時都不見謝哥喜歡玩手機啊,還是說手機壞了?”

  元旦。

  已是人人都穿羽絨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時候,柯江卻只穿了件黑色大衣,一條薄薄的格子羊絨圍巾純作裝飾。他身旁的母親也不逞多讓,年近半百的人了,穿得比小姑娘還單薄,光腿踏著高跟鞋,哪怕切實地感到寒冷,仍走地不急不緩,不顯露半點侷促,優雅從容地坐進車裡,由人替她關上車門。

  “還是該與朋友們敘敘舊,聯絡下感情。”江母說,“知道你心情不好,也不能總守在老宅子裡,多出去玩玩吧。”

  柯江無可奈何地:“媽,我不是小朋友,都什麼時候了,還出去玩?”

  江母妥協地笑笑。她的兒子生得英俊,完美地遺傳了自己的五官優勢,是她此生最驕傲的作品。只是最可惜的是,這孩子心性還是太過軟弱。自從幾月前受那點兒小小心傷,仿佛徹底改變了性子,連普通朋友都無心理會,除了個張雲天還有來往,其他人都棄之如敝履。若不是這回柯老病重,恐怕他都不會再回s城一步。

  她低頭檢查了下自己的指甲,稍微有些不滿意。再抬頭,卻發覺兒子正看向窗外愣神。

  窗外的大幅GG牌上,一個年輕的男人半側著一張臉。光影很漂亮地描摹出他挺直的鼻子與利落的下頜線,眉眼微垂,似在沉吟什麼,讓人情不自禁地窺探他露出來的少半深黑瞳孔。巨大的畫面將他令人驚艷的凌厲與俊朗都最大限度地展露出來,確實有幾分奪人眼目的本領。

  “我不喜歡他。”江母說得很直白,語氣平靜而寡淡,“他不配站在這裡。”

  柯江收回視線,表情淡淡的,沒什麼異樣:“誰在乎呢。”

  柯老難以忍受這一年寒冷的冬天,病情乍然加重,以至於人都有些不清醒了,格外畏懼寂寞孤獨,三催四促地、近乎懇求地呼喚兒孫歸來。柯江自然不會拒絕,在回來後,幾乎離不了病房——那個強硬的老人終於展現出對死亡的畏懼,與孩童對疼痛的恐懼如出一轍。他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時刻需要最體貼最溫柔、最發自真心實意的小孫子伴在身旁,要柯江與他逗樂聊天,要柯江為他擦身換藥,甚至旁的人都不許近身。只有在他服藥睡下後,柯江才有能出去喘口氣的機會。

  事實上柯江也對照顧祖父心甘情願。他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對祖父說,但每每說到一半又止住了。他在剛回來的第一天,就哽咽著道了歉,可病床上的老人虛弱、消瘦,平靜而祥和地寬恕了他,讓他不要再多說。這樣的表現仿佛在告訴柯江,他之前有多可笑,為了自己的小情小愛而忽略了陪伴老人的最後時光。

  在他眼中,這是一場遠遠不能彌補的贖罪。而在旁人眼中,就不盡如此。在此之前,柯江公然出櫃、被逐出家門,柯成還當眾放過狠話,說從沒有這樣一個弟弟的事兒還歷歷在目。可一轉眼,灰溜溜離開的柯江又再次回來,柯老對他的看重更甚以往。柯成都不被允許在老爺子醒的時候到病床前侍奉,而柯江卻可以,這不明擺著打了他大哥的臉麼?

  柯嫂剛出月子沒多久,就被她丈夫拉著,以讓老人家見見曾孫的理由,才得以進一回病房。還在襁褓中的嬰兒由一名保姆小心抱著,半蹲半跪在床側,送至老爺子面前,嘴裡還滿是討好的吉祥話語。而柯老看了半晌,說得第一句話卻是:“真像江兒小時候!”

  柯成當即臉色難看下來。

  他機關算盡,想盡辦法挫敗了他弟弟的所有銳氣,卻忘記了身後長輩的心都是偏的。而老爺子甚至要求,趁著元旦算個節日,要大辦一場年宴。說得真切動人,為自己生病沖喜,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到農曆的新年;實則人人都明白,是老爺子要趁著自己還能說話的日子,昭告天下地將小孫子再次名正言順地迎回家。

  柯江倒是無所謂。他站在酒店大廳中央時,依舊穿著得體,一身手工定製的西服極其合身,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身材。與他兄長外貌的庸碌相比,肖似生母的五官讓他看起來十分迷人,皮膚白皙,眼睛黑亮,天然帶著笑的模樣,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相比起去年時的來者不拒,今天的他似乎顯得更加矜貴,眉眼間都帶著漠然的漫不經心。雖人群簇擁之中,他依然能手持酒杯,與人觥籌交錯間嬉笑怒罵,顯得從容平淡而不失戲謔,但細心的眼睛總能發覺,他與以前有些不同。

  太多人往來逢迎,為他敬酒關心。而柯江絲毫不怯,一杯杯的酒水下肚,仍能面色不改。所有人都在暗自盯著他瞧,只是其中有一道目光太過炙熱與濃烈,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仍然這麼不懂禮數。直至後半場,柯江才第一次離開人群,獨自前往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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