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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娶的正妻乃是京中的名門,對於他這樣平民出身的官吏,能娶上這麼一位名門貴女,對他的仕途是極有好處的。

  這位貴女驕縱悍妒,不滿遠離京中繁華,每日裡摔瓶砸盤,讓寧宗恆不得安生。

  “……若不是我父親的命令,我才不和你來這種粗陋的小地方!”

  “話雖如此,可岳父大人要查的那易門詭秘難尋,又豈是一朝一夕的……”

  “少廢話!父親交代你的事你最好快點完成!否則我饒不了你!”

  寧宗恆滿腹愁緒,好在悍妻也懶得見他,便找了個藉口搬來縣衙,倒也不急於辦岳父交代的事,第一件事就是查前太守的死因。

  殺人案不算罕見,這種連兇手都抓不到的,到最後往往會以懸案了事。但寧宗恆是個處事嚴謹的人,正細細查看卷宗,外面忽然有個差役來求見。

  “大人,前日裡與您說的那證人差人送嫌犯的畫捲來了,我見畫的著實不錯,像是活人兒似的,大人可要看一看?”

  “送進來吧。”

  寧宗恆讓差役把畫卷送進來,只看畫卷外皮就知道選材考究,露出的捲軸木也是金絲檀,單這麼掃一眼,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送來的。

  寧宗恆心中起疑,一邊拆畫卷一邊道:“那證人怎麼不傳進來?”

  差役道:“那位公子有急事,數日前就出城了,是讓客棧一個跑腿的送來的。”

  “下回遇到此事應該把證人留下——”畫卷一抖開,寧宗恆一時愕然,忽然拍案怒道,“畫這畫的是在戲弄本官嗎?!人在哪兒!這畫的分明是母……”

  差役嚇得腿一軟跪下來了,卻又聽寧宗恆猛然收聲,又細細看了看那畫卷上的女子,菁華正茂,眉目雖與他生母有相似之處,但顯然是個少女。

  此時他又注意到,畫卷落款處與尋常畫卷不同,印痕純黑,乃是一個“易”字。

  差役見寧宗恆先是發了一陣呆,隨即怔怔坐回到椅子上,不禁顫抖出身道:“大、大人,這畫究竟有何不妥?”

  寧宗恆只記得他離家時幼妹僅有七八歲,他父親帶他上京城趕考,掛在一戶貴胄門下,當時貴胄族中有一嫡系的寡婦看中了父親的才學,父親便讓他謊稱母親早逝,不准他提起。

  後來父親順理成章地與那貴婦續弦,他也有了條件讀書考科舉,曾經問過父親,父親說私下每月都有給生母寄銀錢,後母身子不好,等過幾年就把生母接到京中。

  豈料寧宗恆中舉之後,數年前本想告假回鄉看看母親,哪知一場饑荒過,母親死去,妹妹據說也被饑民帶走吃了……現在這、這竟然還活著嗎?

  驚喜過後,寧宗恆盯著畫卷上的“易”字不免又陷入憂慮,早聽岳父說,易門曉天下事,既然能把妹妹找來,就說明他們知道自己來稽城是為了調查他們的蛛絲馬跡,那麼這封畫卷就是他們下的戰帖。

  思量再三,寧宗恆起身對差役道:“是哪家客棧?送畫捲來的人呢?”

  差役鬆了口氣,道:“客棧的小廝還在,大人要見嗎?”

  “傳進來!”

  客棧的小廝進來後,見寧宗恆面色鐵青,驚慌不已道:“大人,城裡的告示就在客棧對面,若是有通緝犯,是絕不會放進客棧的,我們冤枉啊!”

  “本官不是尋你的麻煩,你老實說,讓你送這畫卷的人,生作什麼模樣?”

  “是個姓葉的年輕公子,他還帶著家室,前些天走時,說他夫人要回鄉拜祭,就先退了房……”

  “等等!”寧宗恆一驚,道,“他、他那夫人年歲幾何?”

  小廝惶恐道:“這……出來時一直戴著紗帽,聽聲音是和老闆家沒嫁人的閨女差不多大。”

  回鄉拜祭……

  寧宗恆呆了許久,猛然一拍桌案,驚得小廝連忙跪下磕頭。

  “……沒,不,你起來。備馬車!拿些香燭來,本官要出門!”

  一陣狂喜後,寧宗恆冷靜下來,不由得在房中來回踱步。

  ——妹妹多半是找回來了,可……竟是被易門妖人蠱惑去了。算算時間,一別足有十年,空口無憑,她定然只會相信那妖人的說辭,他須得找些舊物取信妹妹才是。

  寧宗恆略一思忖,快步走到臥房,在柜子下拿出一隻小匣子,珍而重之地打開來,裡面有一塊菩薩玉佩。

  蒼天眷顧,這回不止找回妹妹,只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許還能完成朝廷的託付,他寧宗恆不會一輩子屈居權貴之下……

  第153章 溯·親人相見不相識

  九月初的山村,山林間剛好染上一層薄黃, 間或點綴著幾許早紅的楓葉, 乍一看好似夏花未散, 別有一股綺麗艷態。

  阿瓷一身素裳,提著香燭黃紙穿過林間,那是她當年為母親下葬的地方, 算算已許久沒回來過了。

  “……我一個人可以的, 都入秋了, 山上到處都是打獵的人, 就算蹦出條大蟲來, 打不過, 跑就是了, 野狍子都追不上呢。”阿瓷偷眼瞧身側的人,只見他好似有些走神, 停下來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道, “門中的規矩我知道的,宗主不涉紅塵事,准宗主也一樣, 尤其是拜祭這種事……你還是在這道旁林下稍等吧,我也好與母親說些私房話。”

  葉辭也並不多加阻攔,略一思忖,道:“天色似有雨,傘帶好。”

  “好。”

  葉辭目送阿瓷走入林間後, 便在亭中靜待,但卻不是無所事事,而是篤定有什麼會來一般。一盞茶後,天色已漸暮,風起時,帶起綠茵里暗藏著的枯葉,卷過葉辭肩側的剎那,恍若他身上那一絲人間清歡的溫味倏然散去,抬眼看向亭外另一側一輛官駕時,半面儘是疏冷。

  寧宗恆趕了一日一夜,才趕回了昔年幼時待過的老家,只是畢竟來的晚,下車時,見雨絲已然織下,心中不免暗嘆怕小妹早已祭拜好離開了。

  悵然間,又見道旁草亭下仃立著一個氣度高華的年輕公子,掃過一眼後以為是來此的遊人,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寧中恆忽然眼一動,看見那公子腰間系玉的青絛樣式別致,與他記憶中母親打給父親的有幾分相似,驚疑之下,便上前道:

  “這位公子,山雨欲來,可否容行人一避?”

  “草亭無主,在下亦不過暫避,公自便。”

  入了草亭間,寧宗恆餘光瞥向那青絛,越看越是眼熟,心中越發驚疑。

  葉辭卻是先開口了:“先生應是公門中人,可是覺得有所不妥?我這玉佩乃是愛妻在北方一家玉鋪里隨手買的,並非什麼贓物。”

  寧宗恆忙道:“失禮了,並非如此,不瞞公子,我有一幼妹,自幼離散,記得幼時總見她與母親編絲絛,今見公子這青絛有幾分眼熟,便想起幼妹而已。”

  寧宗恆言罷,刻意留心葉辭的神色,果見他略略浮現幾分陰鬱,便緊接著問道:“說來也是,此地乃是我生母故去之地,公子也並非農人,何以在此地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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