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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卿,許久不見,眉目間已見疲累啊。”

  太上皇半闔著眼,比之趙玄圭印象里,更加深沉了幾分,儘管眾人都知道這位太上皇的雙目已經不大好了。

  “臣本無顏面聖,是陛下寬仁,賜予重生之機。”

  “客套話就不多說了。”太上皇支著額角道,“趙卿聽了這半晌,可明白了朕心中憂慮?”

  趙玄圭謹慎道:“臣出身西秦,雖迷途知返,卻也不敢多言。”

  太上皇徐徐睜開眼,低聲道:“若所有的西秦人都如你一般識時務,朕又何至於此……”

  “陛下?”

  “朕這一生,猶為之恨者,便是無能讓西秦人為我所用。”

  趙玄圭垂眸道:“陛下此言,卻是讓臣糊塗了。”

  “有什麼不懂的,金屋華蓋又如何,便是一度同心,到最後還是分道揚鑣。”說到這兒,太上皇自嘲一笑,道,“同為西秦人,有識時務如趙卿,也有捉摸不定如你那易門之主,相形之下,陸卿倒也算是個好孩子,只不過好得太過了,便是連朕,都有幾分忌憚。”

  趙玄圭沉默半晌,斟酌言辭,道:“臣爺曾為陸侯上司,深知陸侯資質驚人,無論經史子集,或是官場庶務,一學就會,最為駭人的是,她連人心詭詐,也比常人領悟得快,”

  “璽心過於依賴她了。”太上皇淡淡道,“璽心若仍是個皇女,朕自然由著她,可如今既然為皇者,夫君也好,臣子也罷,不可依賴任何人。朕已多次提點陸卿,她仍不知急流勇退,卻是讓朕惱得……不得不用些手段了。”

  趙玄圭愕然間,太上皇已讓康四呈上一枚禁軍兵符。

  “陛下這是何意?”

  太上皇語調沉沉,道:“近日多事之秋,民間既有謠言,自然會有有心人有下一步動作,若陸卿出了什麼意外,賜你兵權,見機行事,莫使京中四衛群龍無首。”

  ……

  “妖婦!還我兒命來!!!!”

  人間三月春意晚,朱門階前白綾飄。粼粼馬車巡至府前,陸棲鸞本是擾心邊疆之事,一下車,面前一片黃紙落,府前街巷,儘是滿目縞素。

  侯府中府衛盡出,守在府前十數丈外,攔著披麻哭叫的百姓,見了陸棲鸞回來,均都面露為難之色。

  “侯爺受驚!末將該死,這就把此地暴民驅離!”

  放目所見,東滄侯府外,儘是因近日地龍翻身受災的百姓,約是得了什麼信兒,不約而同地在東滄侯府前等著陸棲鸞,讓她償命。

  跟在陸棲鸞身側的府中長史皺眉道:“是誰人煽動百姓?!”

  一個守在侯府的長史擦著汗迎出來,拱手道:“是國學監幾個學子,聽說京城百姓受災,主動散了家財賑災,自以為悲嘆國運,又寫了兩首歪詩,百姓一聽,群情激奮便來了……侯爺還是入府一避吧,下官已向最近的梟衛府求援,稍後便會來人疏散百姓了,待晚些百姓怒氣散去,便無事了。”

  “無事?”

  陸棲鸞喃喃自語,雙手握緊,最終似是又忍下來,正要抬步往府中去時,忽聞一人高聲道——

  “陸侯可是心虛了?!我本向陸侯求證而來,陸侯難道沒有義務出來一紓百姓之怒嗎?!同窗們,朝中若是如此藏污納垢,讓我等如何安心赴考報效國家?!”

  陸棲鸞步子一頓,事關宋明桐今年督考的春闈,她不得不正面以對,便撥開要護在她身前的長史,走上前,冷然道:“何人妄言?放他進來說話。”

  府衛一松,人群里擠出來個白面儒生,本是要衝上來直面指責的,但一對上陸棲鸞目光,步子不由得便釘在原地,但身後的百姓見陸棲鸞來了,民憤更甚,此儒生便好似多了幾座靠山一般,昂首道:“在下綿州學子邵安,今日斗膽請陸侯順天意,辭官嫁人,好對百姓有所交代!”

  陸棲鸞哦了一聲,道:“你這套說辭我去年聽人說了一整年,老調彈得再漂亮,也就拿幾聲響。

  你既然為國學監學子,當曉國學監已再三澄清民間童謠乃是謠言,猶敢在本侯面前放此厥詞,可是小看了侯府這塊門匾?”

  那邵安傲然道:“儒聖教我等聖賢之道,乃是讓我等以錚骨立身,若屈於強權淫威,今日我邵安便不會在此,為百姓發聲!”

  陸棲鸞一勾手,讓人抬來一把椅子坐下來道:“你如此理直氣壯,想必拿到這天災與我有關的證據了,說吧,我聽著。”

  邵安道:“陸侯不必逃避問題,早有童謠在先,是陸侯逆天而行,強留朝中,這才觸怒上天……”

  “別說這些廢話,說得信誓旦旦,我還以為你知道是誰教的那些小孩子唱童謠的。”

  “童謠自然不是空穴來風,既然天災已降,便已證明示警無誤!陸侯再胡攪蠻纏,也改變不了百姓們因你受災的事實!”

  眼尾一掃,陸棲鸞淡淡道:“因我受災?陸棲鸞不過一介凡人,如何策動得了天地之威?爾等甫受我賑災錢糧,便堵上侯府門庭,又是何來的道理?”

  百姓們聽得一怔,道:“那不是朝廷本就該派給的賑災錢糧嗎?!”

  府中長史怒道:“戶部批糧批銀子少說也要走上三日,能讓受災的百姓不受早春之寒,還是侯爺開了府庫相賑的,不求爾等報恩,竟還如此負義嗎?”

  邵安見百姓一滯,似有退卻之意,連忙道:“再多的錢糧哪能換來親人性命,若非陸侯心知此事由己而起,怎會好心主動賑災?!”

  他一言出,頓時又點爆了百姓怒火,怒聲迭起,竟似是要衝破阻礙把那深恨只人撕碎殆盡——

  “當官的哪有這般好心!原來是欠了人命!”

  “呸,誰要你的好心!”

  “毒婦!還我兒命來!”

  聲聲怨恨入耳,被府衛重重護住的陸棲鸞卻並未覺得有多少憤怒,反而多了幾分嗟嘆自傷。

  ……一路坎坷至此,宵衣旰食,竟是為了這些人嗎?

  “你的脾性太過寬仁了。”

  耳畔輕輕掠來一句,陸棲鸞回神間,憤怒的百姓已是懾然而退,原因無他,馬蹄颯沓間,烏金攝蛟身影已至,雖未見血,煞氣已讓侯府門前為之一靜。

  蘇閬然來得晚,只聽得幾分尾音,卻也曉得事之大概,冷然盯向躲在一側的儒生。

  “是你聚眾鬧事?”

  邵安乃是新至京中的學子,雖早聞梟衛行事狠辣,但自恃舉子身份,道:“大人明鑑,學生是遵從公理,站在百姓一側伸張正義而已……不過學生倒是奇怪了,梟衛應當效忠的是陛下,何時成了侯府的私軍?大人與侯爺可真是私交甚篤啊。”

  言罷,那邵安見蘇閬然不說話,以為占了上風,面露得意之色,尚未繼續說點什麼,便見蘇閬然抬手,動了動手指,便有數名梟衛下馬,面色陰沉地朝他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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