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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下面跪著的烏泱泱一片人,柴縣令無奈嘆口氣。半個時辰以前他還在後院喝著冰鎮綠豆湯,聽著府里養的小戲子唱戲,那悠遠柔婉的唱腔,柴縣令自己也不禁跟著哼了起來。正要起身也跟著來一段,夏君妍的狀紙到了……

  又是這位夏掌柜。

  哎……

  柴縣令看著手裡的狀紙,這年頭是不允許請訟師的,一旦請了必要先打上三十大板。究其原因,因那訟師總是挑詞架訟,操兩可之說,設無窮之詞,利用巧言模糊縣令判斷。古代講究以和為貴,訟師這個職業很顯然是與“和”而相悖的。

  不過這狀紙上的字,柴縣令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麼難看的字!按理說能夠當訟師的也都是一些書生,最少也會是個秀才,讀書人若將字寫成這種狗爬,早就被先生將手打斷。

  柴縣令拍了驚堂木,問道:“夏氏,此狀紙是何人所書?你若從實招來,本官也就免去你擅請訟師的板子。”

  夏君妍輕咳了聲,潤了潤嗓子:“回稟大人,這狀紙是民女自己寫的。”

  柴縣令頓時愣了一下,抬起頭將堂下的夏君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好吧,這年頭不讓請訟師,但是也沒制止打官司的人自帶訟師技能。

  “你狀告李勝榮掠人,賣人可有憑證?”柴縣令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

  “民女有人證!”夏君妍朝著姜小蓮看了一眼。

  果然姜小蓮立刻上前跪下,哭道:“民女姜小蓮,壽橋村人士。”

  “你便是那被賣之人?”柴縣令問道。

  “是。”

  “胡說!”姜羅氏顧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將姜小蓮拽回來,對著柴縣令嚷道,“縣令大老爺明鑑,她是我親生的閨女,李勝榮是我的大女婿。這……這怎麼可能是賣人!我女婿賣我的女兒,聽起來就是荒唐!我問你,你平白無故的朝著我們潑髒水,賣身契呢?!沒有賣身契,哪裡來的賣人!倒是你,哄得我閨女簽了賣身契給你,你才是賣人呢!”

  李勝榮也道:“是啊,夏家妹子說我賣人,可有賣身契為證?可有牙婆為證?”又對柴縣令磕了幾個頭,回道,“天地良心啊,小人一直本本分分的做人,從來不敢做任何壞事啊。”

  柴縣令聽著也覺得有道理,便道:“可有物證?”

  夏君妍看了那堆人一眼,回道:“縣令大人,可否容民女問姜氏幾個問題。”

  柴縣令見她那不慌不忙的樣子,還要問幾個問題……艾瑪,這種調調太熟悉了!想當初在朝堂里,御史言官們互掐的開場白就是:我可以問這位大人幾個問題嗎?

  頭好疼。

  那段記憶好痛苦。

  但柴縣令還是點了點頭:“問吧。”

  夏君妍站起身,走到姜羅氏面前:“我且問你,姜小蓮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姜羅氏回看了一眼姜守全和李勝榮,見那二人都點了頭,這才道:“當然是!”

  “一月以前,你要將姜小蓮許配給青石鎮上的財主楊宏立可有此事?”

  姜羅氏頓時瞪了一眼姜小蓮,這肯定是她說的!這丫頭的膽子越來越肥了,什麼事都和旁人說!

  “我是她娘,姻親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我自己的親閨女有什麼不對?”

  夏君妍笑道:“也就是說,你的確要把姜小蓮許配給楊財主了?”

  “縣令大老爺,這個夏氏根本就是在胡攪蠻纏!”李勝榮道,“我岳母嫁女與掠人賣人有什麼干係?難道父母嫁閨女就是賣人了嗎?我那妻妹年紀小,被夏氏哄著簽了賣身契,還請大老爺還妻妹一個公道!”

  “是啊,這世上哪有父母尚在,子女就自己把自己賣掉的道理!”姜守全也出聲道,“三日前我曾在雙河村遇到了這位夏掌柜,問她小女的去向,這位夏掌柜明明將小女藏在店中卻隱瞞不予老漢說,若不是老漢今日找來,還不知小女會被她藏到幾時,還請青天大老爺明鑑!”

  柴縣令看了一眼夏君妍,心道這丫頭還是太年輕太衝動了,管好自己的鋪子便是,作甚要去管旁人的閒事。但還是給了她一個機會:“夏氏還有什麼可說的?”

  夏君妍面色肅然:“青石鎮財主楊宏立,年過而立,未到不惑,乃是一白身平民。根據我朝律法,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士人一妻一妾,庶人一夫一婦,普通百姓年過四十,且無子,方可納妾,私自納妾者,責以四十大板。楊宏立家中已有嫡妻一人,通房兩人,膝下育有二女,無論是年齡,還是子嗣,都不符合納妾的規矩。楊宏立尚無休妻的舉動,而姜羅氏口口聲聲說要嫁女,請問,這樣如何嫁女?”

  姜羅氏聽著傻了眼:“這……這……”

  李勝榮立刻道:“我岳母近來有些糊塗了,妻妹嫁的不是什麼楊財主,而是鎮上另一個姓楊的屠戶,尚未娶親呢。”

  “是不是要嫁給楊財主,縣令大人可以去青石鎮請楊財主來此一問便知。”夏君妍繼續道,“今年三月廿六日,李勝榮賣壽橋村巧姐予紅香閣為jì,賣良為賤。按我朝律例,掠人,賣人為奴婢者,行絞刑。”

  “那時她爹欠我的錢!!我可是有欠條的!”

  “三月廿三日,李勝榮帶人去巧姐家威脅,左右四鄰皆可作證。按我朝律例,恐喝取人財物者,口頭恐喝亦是一樣,恐喝取財,無限多少,應杖責六十。”

  “放屁!老子是光明正大去要錢!”

  夏君妍根本就沒理會他,又道:“今姜家與李勝榮來夏記食鋪討人,鋪內上到掌柜下至夥計均無阻攔,但姜家眾人趁亂歐擊鋪內夥計,按照我朝律例,諸鬥毆人者,笞四十。此外,因為來的很急,民女還不知道店內是否有財物方面的損失,按照我朝律例,若以他故毆擊人,因而奪其財物者,計贓以強盜論,具體刑法還請縣令大人度量。”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什麼律例,什麼毆人掠人,統統都是胡說八道!!”姜羅氏被夏君妍一口一個我朝律例氣的發狂。

  夏君妍白了她一眼:“姜羅氏,這裡是公堂,你再這般形同潑婦般無禮,當以咆哮公堂之罪論處。”

  見姜羅氏的確不敢撲過來撓她,夏君妍便上前一步,對柴縣令道:“綜上所述,若姜小蓮這門親事是父母做主,則是父母掠人賣人,若是李勝榮牽線,便是和誘者,雖罪減一等,但也是流放兩千里。且李勝榮還有毆人,奪人銀錢等罪,望大人明察!”

  柴縣令深深看了兩眼夏君妍,又朝著一旁面無表情的莫如深看了一眼。前陣子莫如深從衙門裡拿了一本今年新刊出來的律例回去,這件事他是知道的。自來到雲安縣後,他就發現自家的捕頭大人似乎挺照顧這夏家丫頭的。柴縣令是過來人了,莫如深那張冷冰冰的臉下藏著的一點小心思,他也能猜出來。看來,這次是特地去指點過了?

  嘖嘖,冷麵老虎也是挺心疼人的。既然都把夏家丫頭把該說什麼都想到了,怎麼不幫她把狀文也寫一份呢。這夏家丫頭的狗爬字,也幸虧是遇到他了,換個旁的縣估計看都不看直接扔掉,免得污了眼睛。

  “她……她是血口噴人!”姜守全再也跪不住了,依著夏君妍的說法,合著他們都該死了!

  “大老爺明鑑,小人與那楊家也沒婚書,怎麼來的賣女呢?還有什麼毆人……這更無稽之談啊。大人萬萬不可聽信那人的一面之詞。”

  “是的,斷案講究人證物證。應該去青石鎮請財主楊宏立,紅香閣請來巧姐和雙河村巧姐父母,再懇請大人請鎮中大夫前來為民女店內夥計錢貴驗傷。而一眾嫌犯分別關押侯審,以防串供!”

  柴縣令哀怨的看了一眼莫如深——你這小子教的也太全了吧!這小詞一套一套的!

  “夏掌柜說的極是。”柴縣令看著一直跪在地上的姜小蓮,若夏君妍所說屬實,那麼姜小蓮也是苦主,便問道:“剛才夏掌柜所言你與財主楊宏立的親事,可有假話?”

  姜小蓮道:“夏掌柜說的句句屬實。李勝榮做媒,讓我爹娘把我嫁給楊財主。我因不想與人做妾,才逃出家來。”

  “你這殺千刀的賤蹄子!那個姓夏的都要把你爹娘都逼死了,你竟然還在胡說!!”姜羅氏對著自己的女兒下手毫不客氣,還要再踹一腳,周圍的捕快立刻將她給架開了。

  夏君妍冷冷道:“撒潑也不看地方,姜羅氏數次在公堂無禮,這種行為是目無王法,目無朝廷,大人,按律可笞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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