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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枕著一本書,翻開的那頁寫著「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他手上捏著一片薄薄的布料,是初見時從鶴凇袖上扯下來的那塊。

  少年的唇角還噙著淺淺的笑,仿佛睡著了一樣。

  只是他已經四肢僵硬,毫無氣息,臉上還結著薄薄的冰霜。

  鶴凇腦中一片翁鳴,尖銳的刺痛讓他無法思考。他一把掀碎了那泥塑的翅膀,緊緊地把景晗抱入懷中。他握住少年冰涼僵硬的手,把自己幾近枯竭的靈力盡數渡去,仿佛是在給一朵已經枯死的花朵澆水施肥,拼盡全力,終於事無補。

  天上須臾,地上數月。他不過是一個來回之間,大勢已不可挽,

  他擅改命格,改朝換代。舊王已矣,新王登基。這個前朝的小皇子,自然就無人問津,孤孤寂寂凍餓死深山老林里。

  鶴凇抱著景晗,下巴抵在他的額頭上,只覺得有一口氣直直湧上心頭,又在胸□□裂開來。冬日如刀的冷風,呼嘯著往他心口的大窟窿里倒灌,冷得他一身血肉僵硬在原地。

  這冰天雪地中,一點熱淚,也會凍在臉上。

  師父呂仙常說:天道有常,莫管閒事,自在無為。俗世之事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鹿鈺也對他說:修道之人清淨自然,不種世俗的因,不結塵世的果。凡心重了,道心就毀了。

  如今被塵世反噬,這就是他種的因,得的果。

  鶴凇恍恍然知道自己的天劫是什麼了。

  他閉上眼睛,道:「可能我真的不適合為仙。」

  修道之人以人體為爐,以氣修煉,汲取天地之精華,鍊氣化神,結為內丹,以此成仙。

  鶴凇沒有仙骨,他在呂仙府上修煉千年,才得內丹。

  他握住心口,又打開手掌,那內丹飄於掌上,仙元流轉,散發著淡淡的光。

  鶴凇吃力地笑了笑,把內丹放在景晗的心口上,用力一壓,便化為萬千光暈碎片,盡數沒入少年身中。

  失去內丹的鶴凇開始覺得冷,他看著自己的寬袍大袖不可控的變成羽毛,身子慢慢縮小,又化成了鶴的模樣。他知道,自己馬上就會失去所有的意識,重新變成這莽莽山林間的飛禽走獸,他又有些自嘲的想,兜兜轉轉一生,最後又回到起點。呂仙當初又何必救他呢?

  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鶴凇用儘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展翅向觀外飛去。山河嗚咽,暴雪茫茫。他竭盡全力地想飛得遠一些,不讓景晗看的自己身死的模樣。但他實在是太累了,太倦了。他很冷,冰冷的白雪焚燒著他的羽翅與骨骼。鶴凇搖搖晃晃,最終摔在了一塊青岩石上。他看著自己漸漸地與白雪融為一體,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吧。

  第9章 第 9 章

  蟠桃盛宴。

  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九重天上,金碧輝煌。明月皎皎,星光燦爛。

  仙霧裊裊的瑤池之旁,金鐘撞動,天鼓齊響。天妃執扇,玉女捧巾。琉璃盞中是珍饈美饌,白瓷瓶中是瓊漿玉液。天卿論道,武將痛飲。彩羽凌空舞彩鳳,金鱗耀日見金龍。

  酒過三巡,忽見一仙人御風而來,衣袂翩翩,如玉錚錚,恍若一朝春風化為人形。他款步走入,一展畫扇溫煦地笑道:「對不住,我來晚了。」

  眾仙先是一愣,隨即開懷大笑道:「今日真是雙喜臨門,恭賀天玄仙君歷劫歸來,榮升天君。」

  「鹿鈺」笑道:「哪敢與王母娘娘的瑤池宴同賀,諸位仙友盡興,我可惦記那蟠桃好久了。」

  瑤池清澈如鏡,水邊是萬載常青的瑞草,地上是千年不敗的芙蕖。歡宴散盡後,天玄天君撫著金雕玉琢的欄杆望向遠方,自嘲地道:「小騙子,還說回天宮找我喝酒來著。」

  呂洞賓一甩拂塵走近道:「天玄,在看什麼?」

  天玄笑道:「當年蟠桃盛宴,我也是在這裡看著鶴舞清池,美不勝收。如今瑤池依然在,卻只剩彩鳳翱翔了。」

  呂洞賓道:「那是你第一次見到鶴凇。」

  天玄像是陷入了層層回憶,神色柔和道:「他是最年幼的鶴,靈力低微,形也化不好,只會眼巴巴站在池子裡看其他白鶴翱翔。我覺得有趣,隨手渡了點兒仙氣給他,他竟就通了人性,賴在我仙府不走了。」

  呂洞賓道:「他若不與極東仙島上的靈鹿產生私情,也不會被剔去仙骨,打入輪迴。你不顧仙君的身份下界在雪中把他救起,因此被貶入凡間受盡折磨五百年。如今劫數已滿,重回仙職,還放不下前塵往事麼?」

  天玄嘆道:「他本就是無憂無慮的鶴,是我私心想把他豢養身邊,今日重重,咎由自取,我一開始就是錯的。」

  呂洞賓道:「鶴凇剔去仙骨,忘盡了前生前世。鹿鈺也歷數次輪迴,品性相貌無一與前一致。你若成心,怎麼會留不住他?」

  天玄道:「起初我也是想不明白的,他與鹿鈺不過是去極東赴宴時的一面之緣,為什麼抵得上我們的朝朝暮暮,數以千年?後來我在鶴嶺又見到了鶴凇,也見到了鹿鈺。我變成鹿鈺的樣子,模仿著鹿鈺的性格與他朝夕相處,他還是只當我是知己,是摯友。而真正的鹿鈺,明明懵懂無知,卻可以讓他付出一切的心血,甚至是生命的代價。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也不知道,許是前世的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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