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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鈺霍然起身,一把扣住鶴凇的肩膀,以靈力傳音道:「這一去他塵心撿起,塵緣再聚,以往所修之道都付諸東流了。」

  鶴凇亦傳音道:「他的塵心又何曾放下過呢。」

  鶴凇牽著景晗的手,緩緩地走出了巍巍青山。山下本應是炊煙裊裊,阡陌交錯的民居,如今卻宛如修羅地獄,觸目驚心。

  饑荒已經持續了數年,今秋又沒有打到糧食,百姓們已山窮水盡了。

  景晗緊緊攥住鶴凇的手,一張小臉嚇得慘白。走在路上,隨處可見因為飢餓而伏地不起的百姓,經過民居,家家戶戶都有餓死的人。有些人餓得眼睛發紅,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嘴裡塞,又因為忍受不了胃中的墜痛而滿地打滾。再往前走,城牆上支起了好幾口大鍋,但凡有死了的牲畜,鳥獸,甚至是老鼠,只要是能吃的東西,通通都會丟到鍋里去煮。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聲悽厲地哀嚎,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子抱著已經斷氣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乾涸的眼睛卻流不出淚水。旁邊一人逮住空隙,猛地竄出將孩子奪走,一把就丟進了鍋里。女子哭叫一聲,用盡渾身的力氣向那人撞去,搶孩子的人就一個倒栽蔥地掉進鍋里。本來想吃別人的肉,自己卻被煮了……

  景晗渾身顫抖,扶著一顆枯死的槐樹幹嘔起來。

  鶴凇走上前去,輕輕地幫他順了順後背。

  景晗猛然仰起臉,眼睛裡蓄滿淚水:「我平常吃的那些東西,都是哪兒來的?」

  鶴凇如實道:「偷的。」

  景晗大聲質問道:「從哪兒偷的!」

  鶴凇抬眼看向遠處朧在塵煙中的宮殿,默不作聲。

  景晗愣愣怔怔,也順著鶴凇的視線向遠處看去。陽光照在皇宮頂部的琉璃瓦上,晃得人難以睜開眼睛。他呆呆的看著自己曾經的家,竟覺得那恍若天上樓閣。明明只有一牆佇立,宮中宮外,竟如隔世。

  鶴凇道:「皇宮快到了,走吧。」

  景晗噙著淚水後退兩步,突然哭吼著抓散了頭髮,又狠狠地扇自己耳光。

  鶴凇一把捏住他的手,慍怒道:「這不是天災,是人禍!與星象無關,與你更無關!」

  景晗用力地搖頭,淚流滿面地抓住鶴凇的大袖,一字一句道:「小賀哥哥…我不要修道了。」

  鶴凇有些僵硬道:「怎麼了?」

  景晗看向遠處的皇宮,眼中的溫煦柔和已煙消雲散,空餘散不盡的悔恨與不甘:「道只修自己,只顧自己成仙,卻不管不顧天下蒼生的死活,這樣太自私了……我要學經世之術,濟民之術,我想幫得蒼蒼烝民一二,不能再讓國家這樣了!」

  鶴凇少有的繃緊了臉龐,指尖微微震顫著,像是在竭力忍著什麼。西風漸起,吹得塵土揚揚,他本俊逸脫俗的臉在漫天灰塵中也黯淡無光。鶴凇問道:「想好了?」

  景晗堅定道:「想好了。」

  鶴凇抬起手,手心冰涼而潮濕,他抹去景晗兩腮上的淚珠,朗然笑道:「好,就學經世之道。」

  第6章 第 6 章

  鹿鈺看著鶴凇把經文束之高閣,又夜夜秉燭看起了史書子集,忍不住道:「你真是魔怔了。」

  鶴凇又翻過一頁道:「景晗不修道,也是可以的。為官者有文曲星護佑,也能平安順遂一生。」

  鹿鈺大吃一驚道:「你瘋了?他是皇子,怎麼做官!」

  鶴凇道:「我到時候給他易易容,想辦法把他調到邊遠的地方去做官,當個土皇帝也挺好。」

  鹿鈺不可理喻地看著他道:「他是個凡人,在命格星君里自有命數,你何苦徒勞幾十年?」

  鶴凇聞聲抬眸道:「命數?命數就是讓萬千百姓流離失所無田可耕?命數就是讓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作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命數就是讓一個垂髫小兒被父母丟棄深山,自生自滅?」

  鹿鈺有些惱道:「受苦受難者那麼多,你哪管的過來?」

  鶴凇道:「我只管他一個,又有何不可?」

  鹿鈺氣極反笑:「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現在之所以天下大亂,恰是因為三月初三蟠桃盛宴,天上地下的諸仙都為王母娘娘賀壽去了。所謂蒼蒼烝民所受之苦,在天上不過是觥籌交錯的一間,你還不明白嗎?」

  鶴凇又翻一頁書道:「明白,但我自有主見。」

  鹿鈺憤而轉身離開道:「你當真不配為仙!」

  今冬天寒得格外早,十月剛過,就寒風四起,黑雲壓城。白雲觀內,鶴凇把炭盆撥得旺了些,又挑亮燭芯道:「真冷。」

  景晗向手心裡哈了口氣,又看了看天道:「是啊,看起來像要下雪了。」

  鶴凇不置可否,只是道:「令人厭煩的雪。」

  正說著,天空烏雲四合,鵝毛大徐密密匝匝地自天邊落下,把整個山嶺罩在茫茫雪霧中。

  鶴凇擁著大氅閉眼凝神,景晗小聲地念著「故凡明君之治,任其力不任其德,是以不憂不勞而動可立也……」就在鶴凇似睡非睡,迷迷瞪瞪的時候,突然茫茫大雪中有一黑影逼近,直直闖入觀內。

  鶴凇驟然驚醒,便見眼前之人遍體鱗傷,一身白衣血跡斑斑。鶴凇大驚道:「狐兄!你……」

  狐仙慌張地拽住了鶴凇的手腕,急急道:「鹿鈺出事兒了,你——」他又瞥見了景晗,話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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