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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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繁星閃耀,微風徐徐吹來,空氣里浮動起一絲淡淡的紅豆香氣。

  皇甫穎坐在軒窗旁,靜靜地練字,一支枝椏從窗口探進來,輕輕壓在她頭頂,她好似並不在意,只專心練著筆下的字。

  「公主。」女官撩了帘子進來,看了一眼皇甫穎頭頂的紅豆枝,輕輕拿開,說道:「公主,駙馬去伍姨娘的院子了。」

  「嗯,知道了,以後這種事不必稟報我。」皇甫穎頭也沒抬地說道。

  女官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總是讓駙馬去別人的屋子,於你們二人的感情也不甚有利。」

  「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不必大驚小怪。」皇甫穎顧左右而言其他。

  女官的眼底閃過一抹無奈,又說道:「奴婢聽說,駙馬昨兒來這邊留宿,被公主拒絕了?」

  「我不太舒服。」

  「哪裡不舒服?奴婢找太醫來給您瞧瞧。」女官堅持地說。

  手中的筆頓了頓,皇甫穎看向女官,眸中含了一絲上位者的清冷與嚴厲:「本公主睡不睡男人你也要管嗎?」

  女官福低了身子:「奴婢不敢,奴婢是為公主著想,終歸是夫妻,將來是要過一輩子的,您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我沒說不和他過一輩子,現在挺好。」皇甫穎落筆,寫了一個娟秀的靜字。

  「駙馬爺等到二十五歲才娶您,這份心意,不是尋常男人做得到的,還望公主殿下懂事一些,別再耍那些有用沒用的小性子,駙馬爺哪裡做錯了,您提點他就是,看不慣他去姨娘屋子,把那姨娘趕了就是,不必一邊容忍又一邊為難自己,您是公主……」

  皇甫穎淡淡地打斷了女官的話:「你是不是太閒了?沒事幹的話去把院子裡的草鋤了。」

  女官無奈地搖了搖頭。

  ……

  寧玥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反而精神得很,不樂意在家待著,纏著玄胤帶她出去逛。想著這段日子不是在趕路就是在斗耿家,也的確沒與她好生溫存過了,決定帶她去逛逛,又知她食量增大,帶了些點心。

  盛京與京城的風格民俗是有些區別的,女子較多,且全都不戴面紗,大大方方地行走在摩肩擦踵的街道上,她們打量男子的眼光也不若西涼女子的羞澀與含蓄。巧的是,這邊也有放花燈的習俗,想起上一次放花燈還是在二人大婚初期,一轉眼已經一年多,真是歲月如梭。

  寧玥勾了勾玄胤的掌心:「還沒告訴我,你上次在花燈里寫了什麼?」

  玄胤的瞳仁動了動,一本正經地問道:「我寫了東西嗎?不都是你的寫的?」

  寧玥眯眼看著他:「我寫了,但是你也寫了!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我中蠱毒後第一次來葵水,疼得死去活來,某個人啦,卻在文芳院陪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又抱又親還陪睡!」

  「唉。」玄胤嘆了口氣,「你們女人怎麼那麼喜歡翻舊帳?那都是多少年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還沒忘啊?」

  「怎麼能忘?那些都是你欺負我的證據!」寧玥弱弱地哼了一聲,哼完,臉頰有些燥熱,在大哥面前使小性子就算了,怎麼到了玄胤這兒也這般?且越來越收不住?相識之初,好像不是這樣的。兩年時光,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她不再是當初那個滿腹怨恨的病秧子,他也不再是那個頑劣單純的小廢柴。

  玄胤見她前一秒還在幼稚地哼唧,下一秒便陷入沉默,像個端著的小老太太,不由地輕輕一笑,捏了捏她鼻尖道:「真想剖開你腦子,看看這裡面都裝了什麼?每次說著說著就走神了。」

  寧玥就道:「那還不是因為你?」

  「你走神,還是我的錯了?」這丫頭,要不要這麼會狡辯?

  寧玥定定地看著他:「玄胤。」

  「嗯?」

  「你說……你要是沒遇見我,你會去娶別人嗎?」

  玄胤似是而非地笑道:「這是什麼話?爺不娶你娶誰?」

  寧玥停下腳步:「我是說假設一下,假設我們呢,並沒有認識。」

  「我們怎麼可能不認識?」

  「就是假設嘛!你想啊,要是我一直躺在病床上,沒有去上學,沒有撞到你,然後……也沒有接受王府的提親……」

  話未說完,被玄胤打斷:「你怎麼可能不接受王府的提親?」

  「唉,你……」寧玥快被他噎得語無倫次了,懊惱地瞪了他一眼,見他一臉得逞地看著自己,心知又被他給逗了,又好氣又好笑,「我是認真的!你也認真一點!」

  玄胤圈住她腰身,將她禁錮在自己懷裡,也不管周圍的行人如何驚訝艷羨:「好了,不逗你了,你想知道如果我不娶你,會不會娶別人?」

  「嗯!」其實心中已經有答案的不是嗎?但泥足深陷後,還是想從他口中聽到那些想要聽到的話,她介意他與別人,介意到連他上輩子的醋都要吃。

  玄胤深深地看著他,鳳眸映著萬家燈火的光,也映著她清麗絕倫的模樣:「會。」

  寧玥心口一震。

  玄胤低低地笑了:「瞧把你嚇的。」

  「你又逗我!」

  這傢伙,幾時變得這麼壞了?

  蔫壞蔫壞!

  寧玥推開他走了。

  望著她任性的小模樣,玄胤眼底笑意深深。

  寧玥在人群里穿梭,臉頰燒得滾燙,她剛剛都幹了什麼?居然問他那麼弱智的問題?這可一點都不像平時的自己。不是說一孕傻三年嗎?她這還沒懷孕,人就已經傻上了,要是懷了,指不定得笨成什麼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啊——」

  她悶頭走,冷不丁撞上了一個健碩的胸膛,額頭吃痛,低低地叫了一聲,「對不起……」

  說話時,她抬眸,倏地撞人一雙包容沉靜的眼睛,噙著一股寵溺清淺的笑意。

  她稍稍怔了怔,福下身來:「陛下。」

  「噓——」南疆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四下看了看,笑著與她說道:「這麼晚了,還出來逛街,真是巧,我也悶得慌,就隨便出來逛逛。」

  您老真是隨便出來逛逛?這話哄三歲小孩兒還差不多。

  寧玥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人群,玄胤沒追上來,是躲著了?

  這傢伙究竟是有多討厭他外公?連帶著她這個妻子都不管了!

  南疆王清了清嗓子,明知故問道:「你一個人逛街嗎?小胤沒跟你一起?」

  寧玥笑了笑。

  南疆王又道:「能一起走走嗎?」

  寧玥想了想:「好。」

  南疆王與寧玥離開喧鬧的大街,抄小路來到了河岸邊,岸邊寬闊,人多,卻並不擁擠。

  「陛下的身子還好嗎?我瞧著,比上次的氣色紅潤了些。」寧玥友好地說,對這個遲暮老人,她厭惡不起來。

  南疆王並不是一個和藹慈祥的人,至少在眾人眼中是如此,可是在寧玥面前,他好像始終沉不下臉來,他溫和地說道:「好多了,你看我都能走這麼多路了。」

  寧玥淡淡笑著,點頭。

  南疆王望了望碧波粼粼的湖面,耳畔是汩汩的水聲、呼呼的風聲以及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他悵然一笑,仿佛記起了什麼開心的事:「錦鯉還喜歡嗎?」

  「喜歡,多謝陛下。」寧玥禮貌地說。

  「我第一次見到皇后,就是在那座島上,你可以看見那座島嗎?」南疆王指向湖中心的一座燈火闌珊的小島。

  夜幕深深、星空璀璨,小島如鑲嵌在銀河中的一粒巨大光珠,美麗而奪目。

  寧玥當然明白他說的皇后,是陳皇后,望了望那邊,輕聲道:「那是什麼島?」

  「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島,平日裡接待一些遊客,我那時還年輕,比小胤現在還小上幾歲,年少輕狂,不懂事,在島上喝得爛醉如泥。」他笑著說。

  寧玥沒料到高高在上的南疆王,會與自己說這些,仿佛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朋友似的,可明明他們才見了一面——

  寧玥沒說話,耐心地聽著。

  南疆王的眸光落在小島上:「我喝醉之後,在島上發酒瘋,嚇跑了許多客人,之後,島主來了,把朕給制服了。」

  島主一定是個凶神惡煞的男子,寧玥心想。

  南疆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島主一定是個十分兇悍的男子?」

  他問這話,寧玥便知自己猜錯了。

  南疆王說道:「是個貌若天仙的少女,真的是如天仙一般,朕這輩子,再也沒見過比她更仙的女人。」

  寧玥的腦海里浮現起蘭貞的畫像,蘭貞是陳皇后的女兒,母女倆會不會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蘭貞貌美,卻不足她一二。」南疆王說。

  蘭貞的容貌,寧玥其實沒有見過,郭況的每一幅畫中,她都戴了幕籬,只是隱約從薄紗後,能瞧見五官的輪廓,儘管只有輪廓,已美到讓人窒息,然而南疆王說,蘭貞之美,不足陳皇后一二,那陳皇后該是一個何等傾城傾國之人?

  「不過……」寧玥想到了什麼,又問,「陳皇后是西涼人,您卻說她是那個島的島主,怎麼會這樣?」

  「她呀。」南疆王搖頭笑了,「她原先也不是島主,她性子頑劣,不滿家中安排的親事,偷偷來了南疆,與別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琴棋書畫一概不通,反倒是一手賭術練得出神入化,那座島,就是她賭來的。」

  「啊?」她外祖母居然是個賭棍?!寧玥深深地被震驚到了,這無疑是她聽過的最駭人的消息!

  南疆王接著道:「皇后之位,也是她賭來的。」

  寧玥瞠目結舌。

  「朕那時還不是皇帝,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太子,在她島上鬧了事,本想著別鬧太大,免得被朕的父皇罵,所以,儘管被她修理了一頓卻依舊沒有聲張,就暗中將她綁了,威脅她給朕道歉,但後來,她與朕打賭,說朕一定會娶她做皇后,要是朕敢懲罰她,她將來就罰朕跪搓衣板。你聽聽,竟有人敢罰一國太子跪搓衣板,朕覺得她一定是瘋了。」南疆王講到那些陳年舊事,臉上會浮現起回憶的微笑。

  寧玥不明白他為何與她說這些,可是還蠻有趣的。

  迎面走來一個賣花燈的小姑娘,問二人要不要買一盞燈,不等寧玥拒絕,南疆王從懷裡摸出兩個銅板,換了小姑娘的一盞蓮花燈,遞給寧玥道:「給。」

  「多謝陛下。」寧玥眨了眨眼,心道,皇帝出門還帶錢,果真是有備而來。

  南疆王喟嘆道:「朕這輩子,就沒見過那麼野蠻粗魯的女人。」

  「陛下既然這麼討厭她,為何又真的娶了她?」

  「如朕所言,是打賭輸給她了。」

  「嗯?」寧玥不解,「皇后之位也能拿來做賭注的嗎?」

  南疆王愣了愣:「是啊,皇后之位不該拿來做賭注,或許在那之前,朕就已經決定娶她了。」

  一個是桀驁不馴的帝王,一個是狡猾如狐的賭王,不用說也知道,相處起來一定是「雞飛狗跳」的。

  寧玥頓了頓,又道:「可是陛下,她為什麼又離開皇宮了?您知道她後面改嫁了嗎?」

  南疆王的面上出現了一瞬的落寞:「是朕負了她。」

  其中的內幕,卻不願多說了。

  寧玥暗暗嘆了口氣,在深宮跌打滾爬多年,多少能猜到一些,無非是狗血的誤會,萬變不離其宗,陳皇后那樣的烈女子,或許本就不適合宮廷,改嫁他人,也是為了斷掉心裡最後一絲念想。

  二人沉默著,走了很長一段路,南疆王的面色漸漸變得蒼白,身形也逐漸支撐不住,寧玥猶豫了一下,上前扶住他胳膊道:「陛下,您的馬車在哪裡?我送您上車吧?」

  南疆王搖了搖頭,說道:「朕沒多少時間了,寧玥,你可不可以幫幫朕?」

  寧玥看著他花白的頭髮、滿臉的皺紋,拒絕的話卡在了喉嚨。

  ……

  告別南疆王后,寧玥一轉身,果然看見某人一臉陰沉地站在身後,寧玥的眸子裡掠過一絲無奈:「真的要一直這樣嗎?」

  玄胤牽起她冰冷的小手,目視前方,不說話。

  寧玥真懷疑這傢伙是把所有的寬容都給了她,乃至於對別人,甚至是親人都苛刻得不得了。南疆王有錯不假,可人都快死了,想跟孫兒說一句話還這麼困難,饒是她鐵石心腸,也不禁有些動容。

  玄胤拿過寧玥手裡的蓮花燈,想也不想地扔進了湖裡。

  寧玥張了張嘴:「我想放燈的。」

  玄胤默不作聲地鬆開她的手,到賣蓮花燈的小姑娘那邊買了一個新的。

  寧玥拿著花燈,半晌,才低低地說道:「不要這樣了,他撐不了多久了。」

  「關我什麼事?」玄胤冷冰冰地說道。

  寧玥為南疆王捏了把冷汗,以玄胤的倔脾氣,南疆王想認回這個外孫,怕是比登天還難。

  斂起思緒,寧玥微微露出一抹笑:「好了,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我們不是來逛街的嗎?」

  ……

  南疆王的出現,給玄胤帶來的負面情緒,在寧玥的安撫下一點一點消散了,二人先是放了花燈,又去中心大街買了些胭脂水粉,當然少不了寧玥愛吃的糕點與零嘴兒,之後,又去看了會兒大戲,心情大好地回了府。

  然而一到門口,就發現那裡被一群黑壓壓的百姓給圍住了。

  「發生了什麼事?」寧玥狐疑地問。

  「我去看看。」

  玄胤跳下馬車,在人群後駐足片刻,面無表情地回到馬車旁,把寧玥抱了下來:「耿靈兒來鬧事了。」

  「容麟!你出來!你給我出來!我叫你出來聽見沒有啊?你躲在府里,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你出來,跟我當面說啊!容麟!」

  耿靈兒捶著大帥府的門,門被打開,秋管家不耐煩地說道:「耿小姐,我要跟你說多少次?我們大帥不在,你有什麼事兒啊,改天再來!」

  「你騙我!他明明在裡面!你讓我進去!」耿靈兒不由分說地往裡沖,被秋管家與一個管事媽媽合力攔了下來。

  秋管家道:「耿小姐,那麼多人看著呢,你就別丟人現眼了。」

  耿靈兒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滾!你才丟人現眼!叫容麟出來!我要當面問他!」

  「你要問他什麼?」

  一道清冷的女子話音響在人群後,喧鬧的人群驟熱寂住,自動往兩旁散開,讓出一條道來。

  小道盡頭,一名身著藍衣白裙的女子,蓮步輕移,優雅地來到了耿靈兒身邊,她面容沉靜、眸光清冷,讓人不敢因她年紀小而有絲毫的小覷。

  耿靈兒的眼睛微微刺痛了一下:「馬寧玥!你來得正好!快帶我進去找容麟!」

  寧玥淡淡一笑:「沒聽到秋管家的話嗎?容麟不在。」

  「他是騙我的!容麟肯定在!我都在外守了三個時辰了!都沒見他出門!」耿靈兒高聲駁斥。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想守株待兔,你得提前五個時辰蹲守才對。」

  寧玥不緊不慢地說完,人群里爆發出了一陣鬨笑聲,南疆民風開放不假,女子地位高於其他國家的女子也不假,可這並不代表這兒的女人真的能與男人一樣肆無忌憚,還沒成親便在對方大門外蹲守,這種行為傳出去,恐怕連御史的大牙都要被笑掉。

  耿靈兒局促不安地漲紅了臉,囁嚅道:「我……我不管,反正你就是得帶我……進去……」

  寧玥淡淡地說道:「你憑什麼命令我?」

  「我是郡主!」耿靈兒喝道。

  寧玥笑得溫柔:「郡主了不起?我連公主都不放在眼裡,還會怕一個區區的郡主?尤其是你們耿家的郡主,我就更不怕了。」不打都是好的,怕?笑話!

  「你……你……你……你藐視皇室!」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對南疆陛下還是很敬重的。」言外之意,除了陛下,她誰的帳都不買。

  耿靈兒的臉由紅轉白,再慢慢轉青,最後,成了一片烏紫色:「馬寧玥,別以為我不清楚你們做了什麼?你攛掇容麟對付我們耿家!你太歹毒了!我要告訴容麟,你居心叵測!你害人不淺!」

  寧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攛掇容麟?耿靈兒,這種不要臉的話是誰對你說的?」

  「你才不要臉!你全家都不要臉!」耿靈兒破口大罵。

  寧玥瞧著她這副潑婦一般的樣子,心知耿家主與耿懷的事對她打擊很大,可這並不是她來大帥府撒潑的理由。

  人群中,不少人已經開始對耿靈兒的形象大跌眼鏡,反觀寧玥,儘管被惡語相加,卻始終保持著淑女應有的風度,眾人心中,不知不覺地,將這兩個同齡的女子做了一番比較,深深覺得靈郡主丟了他們南疆的臉。

  耿靈兒約莫是感受到了眾人鄙夷的眼光,越發惱怒,冷眸一掃道:「看什麼看?再看,我讓我大哥把你們統統抓起來!」

  寧玥輕輕地笑了:「耿小姐,你難道忘記你大哥已經被革職的事了嗎?」

  耿靈兒就是一愣。

  玄胤走上前,攬過寧玥的纖腰,不耐地掃了耿靈兒一眼,與寧玥一塊兒進了大帥府。

  耿靈兒被攔在門口,哭聲喊聲叫罵聲震耳欲聾。

  寧玥微微蹙眉:「她剛剛說是我攛掇容麟對付耿家的。」

  「一定是耿雲給她上了眼藥。」玄胤不屑地說道:「一個妹妹,有什麼好利用的?」

  「是啊,連妹妹都利用,這種男人,也太冷血了些。」狠毒如馬謹嚴,都從不曾利用過藺詠荷、馬寧溪,甚至為了不把她倆拉下水,扮演恭王的那段日子,他明明就在家門口,卻根本沒有進去,從這一點上來說,馬謹嚴還不算完全喪失人性。耿雲則不同,一個娘胎里爬出來的妹妹,說利用就利用了。寧玥頓了頓,「可是,耿靈兒並不是一把好刀,用起來鈍得很,你看她除了會吵架,還會什麼?」

  玄胤的眸子裡掠過點點寒光:「也許,這才是耿雲要的效果。」

  回到幽蘭院時,容麟睡下了,趴在容卿的床上,抱著容卿的枕頭,昨晚陪寧玥折騰了一宿,白天又要照顧容卿片刻未合眼,這會子是累極,雷打不醒。

  「大哥。」寧玥推門而入,見容麟睡了,忙壓低了音量,「沒吵到你們吧?」

  「沒事,他睡不醒的。」

  寧玥把遇見南疆王的事以及門外耿靈兒的事說了一遍,兩者應該是沒多大聯繫,不過耿靈兒的舉措有些惹人生疑。

  「不必為她煩心,反正她怎麼鬧都好,不是我們什麼人,死活都與我們無關。」容卿說道。

  寧玥一想,是這麼個道理,便將耿靈兒的事拋到一邊了:「大哥,我剛問過玄胤了,和親最遲下個月差不多就能定下來,我們要做的事,必須在那之前完成。」

  「也沒多少事了,耿家、菩提子、同命蠱,一個月,夠了。」

  寧玥提筆,在紙上寫下了耿家、菩提子、同命蠱,圈住耿家道:「這個,我們已經在著手解決,進展還算順利,玄胤那邊已經全部準備就緒,只等盛京這邊時機成熟。」

  容卿嗯了一聲:「耿家主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了,耿懷已死,二房那邊無子,這算是一個不小的打擊,還剩下的是就是耿雲還有那個養在道觀的第五子。」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哥可有接觸過?」

  容卿搖頭:「沒有。」

  寧玥又道:「那先不管他,我聽說他才十三歲,一個孩子罷了,想來翻不起多大的浪,倒是耿雲這邊,儘管丟了官職,我卻覺得依然不能小覷。他上次與我提到過自己的底線,我想碰一碰。他已經被逼到了一定的份兒上,若是再碰碰他的底線,他一定會露出更多馬腳。」

  容卿定定神,道:「還是……不碰的好。」

  不碰的好?這句話什麼意思?難道耿雲的底線與大哥也有點難以言說的關係嗎?

  ……

  接下來的幾日,倒是頗為風平浪靜,耿懷之死在盛京掀起了一股波瀾,很快便被耿雲被革職的震驚所取代,南疆史上極少出現駙馬擔任官職的例子,耿雲是因為太過優秀,才得了南疆王的首肯,當然其中也少不得耿皇后的周旋,如今這個優秀的世子被革職了,想想都讓人駭然。

  但盛京從來不是一個缺少談資的地方,耿靈兒哭上大帥府結果被拒之門外的事,轉瞬間壓過了耿雲被革職的風頭,人們開始議論耿家與大帥府的聯姻,紛紛覺得二人要「婚變」了。有人罵耿靈兒不自重,尚未過門便唱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也有人質疑容麟,說他違抗皇后懿旨,遲遲不肯娶耿靈兒過門,也有人談起那位氣度非凡的西涼郡王妃……

  官方沒給出任何說法,百姓們自娛自樂地談論著,很快迎來了七月的第一天。

  用同命蠱交換耿家主的事,因為彼此之間一系列的廝殺耽擱了下來。

  德慶公主倒是心寬得很,不在乎體內有個同命蠱,每天都過得悠哉悠哉的,身體復了原,無法再藉口生病不去議親,便在玄胤的陪同下入了宮。容卿要在府中關注司空朔的病情,容麟也留了下來。

  在宣王幾乎與玄胤磨破了嘴皮子之後,才勉強得到了玄胤的首肯,先來一輪面試吧!

  宣王想的是,南疆美男子那麼多,萬一就有哪個撞鬼的入了德慶公主的眼呢?反正入了眼,所謂文試、所謂武試,那不就變成走個過場了嗎?公主恨嫁,中常侍還能攔著哇?

  宣王把玄胤與德慶公主迎上了主位,在二人跟前拉了一扇鏤空屏風,這屏風設計得極好,從外往裡看,看不真切,從里往外瞧,卻一瞧一個準兒。

  宣王自己則坐在靠外一些的位子,主持這一輪的面試。

  面試的流程與帝王選秀差不多,先是由家世清白的門第選送五官端正、無明顯隱疾的未婚男子,年齡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間。選入宣王的府邸後,宣王再請宮裡有經驗的太監與太醫,給每個男子驗身,看身體是否足夠康健、是否足夠尺寸與美觀,有無異味或疤痕等等。前來參與雀屏之選的世家公子足有五百人,來自全國各地,經宣王府一番嚴格的篩查後,剩下不足五分之一,然而別看是五分之一,那也有九十多個。

  玄胤喝了一口茶,幸虧是看男人,這要是看女人,玥玥不得撕了他?

  在這些參選者中,不乏各宮娘娘們的子侄,宣王的表弟也赫然在其行列,由於職務之便,宣王給表弟做了一番妥善的安排,表弟前三個、後三個都是姿色平庸之人,如此,便很容易讓德慶公主記住他表弟了,至於嚴惠妃、張麗妃、李順妃的子侄或者心腹,則全都安排在了一塊兒,讓他們百花爭鳴、誰也強不過誰。

  長安殿雀屏之選時,女眷們也聚在御花園,談論選駙馬的事。

  「聽說長安殿很是熱鬧,來了不少世家公子,也不知誰能中選。」說話的是劉貴妃,她今日穿了一件紫色掐金絲流仙裙、梳飛仙髻,妝容精緻、眼神嫵媚,顯然自從「得寵」後,整個人都變得神采飛揚了起來。

  她話音剛落,還不等眾位女眷接話,秋月便稟報說,小德子來了。

  小德子是南疆王的貼身太監,沒有南疆王的吩咐,他可不會隨意串門,眾妃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朝門口望了過去。

  劉貴妃掩面一笑,春門滿面地說道:「小德公公,快進來吧!我們正在談長安殿的事兒,你若是聽了什麼風聲,也快與我們說一說。」

  小德子笑眯眯的走了進來,手裡擰著一個食盒,餘光掃過坐在劉貴妃身邊的寧玥,笑意更甚:「奴才還沒去長安殿呢,不清楚那邊的情況!是陛下聽說貴妃娘娘在御花園設了個小宴,特地命奴才送些栗子糕來給娘娘們嘗鮮的。」

  劉貴妃笑得看不見眼睛了:「陛下有心了,替本宮謝過陛下,就說一會兒,本宮去華清宮給陛下當面謝恩。」

  小德子的掩住滴溜溜一轉,笑道:「好,順便一起吃過午飯,奴才這就去讓人準備!」

  眾妃的眼光已經恨不得殺死劉貴妃了!

  南疆王多少年沒理後宮的妃嬪了呀?一直獨寵耿皇后一人,但耿皇后得寵是因為她精通治國之道、能替陛下分憂解難,劉貴妃這個草包,半老徐娘一個,還死命地賣弄風騷,不要臉!

  劉貴妃才不介意眾人怎麼想她,等她兒子坐上太子之位,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這些人吶,全都得看她的臉色過日子。

  她笑著打開了食盒,讓秋月給每人都分了一塊,栗子糕是雙倍的份量,分了一圈還剩挺多,劉貴妃全都給了寧玥。

  寧玥食量一日日增大,自然來者不拒,不過不知想到了什麼,對秋月道:「能不能勞煩秋女官幫我送些給德慶公主?我借花獻佛,娘娘別怪罪。」

  劉貴妃笑盈盈地道:「這有什麼好怪罪的?你我都是自己人!」看向秋月,「去吧,再把這兒的果酒和香芋糕也送些過去。」

  「是!」

  香芋糕是宣王愛吃的,作為母親,無論何時都記掛著自己兒子。

  秋月把打包好的東西送到了長安殿,宣王吃了些香芋糕,德慶公主不喜甜食,略嘗了一口,栗子糕基本上進了玄胤的肚子。

  秋月回來,順便把偷瞄到的情況與眾妃說了:「已經到第十四個了。」

  眾妃:才十四個……

  劉貴妃道:「德慶公主有沒有留下的誰的牌子?」

  「還沒。」

  劉家的公子是排在第十七個,這麼說,快輪到他了,劉貴妃心中漸漸湧上一層忐忑。

  嚴惠妃、張麗妃與李順妃也十分關心自己的人能否被選上,連吃糕點的心情都沒了。

  寧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栗子糕,心道:後宮果然是後宮,談論的東西與朝堂大不一樣,入宮前,她還以為多多少少會聽到宮妃們談論耿家主入獄、以及耿懷、耿雲的事,沒想到一件都沒有!就連與她關係密切的劉貴妃,都對那晚的刺殺隻字未提。看來,能在南疆後宮生存的女人,沒一個是笨的,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她們一個一個地,表現出對親事的極大渴望,甚至不惜當眾拉攏她,除了的確有這番心思之外,恐怕還有做一些不高明的小動作,暴露自己智商就這麼點兒的意思,畢竟,太精明的人,是不討喜的。

  幾人嘰嘰喳喳地說起了自家的侄兒如何如何優秀、如何如何配得上公主,不多時,兩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一襲粉色束腰羅裙、嬌俏怡人的是耿家千金耿靈兒,耿靈兒挽著一位身著素白曳地長裙、外襯鵝黃色透明紗衣的清麗女子,女子的五官並不算十分的驚艷,但拼在一起,非常地迷人,她的氣質亦十分獨特,有點像早先見過的陳妃,帶著幾分空靈與飄渺,卻比陳妃更似一個月下仙,她眉間,點了一顆誅殺,唇瓣的色澤極為紅艷,眼眸亮若清泉,強烈的對比下,美得人難以逼視。

  劉貴妃笑了笑:「是六公主與靈郡主來啦?」

  皇甫穎是嫡公主,身份在這些一品妃之上,眾人起身,與她見了禮。

  她頷首,清清淡淡地說道:「都坐吧,我閒來無事,隨便逛逛罷了。」

  這聲調、這表情,讓寧玥的心底滋生了一股異樣的熟悉感。

  劉貴妃讓出了自己的位子:「六公主不若與我們坐會兒吧,我們正在談論長安殿的事,對了,您還沒見過胤郡王妃吧?」

  寧玥緩緩起身:「六公主。」

  皇甫穎的步子已經邁出去了,聽到胤郡王妃四個字,又輕輕地折了回來,細細打量著寧玥道:「你就是容卿的妹妹?」

  寧玥眨了眨眼:「是。」

  皇甫穎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寧玥依言,緩緩對上了皇甫穎的視線,四目相對,寧玥心底那股熟悉的感覺越發明顯,只覺對方連眼神都像是在哪兒見過……淡淡的悵。

  皇甫穎往前走了兩步。

  耿靈兒氣呼呼的道:「大嫂!你別過去!她可討厭了!」

  皇甫穎輕輕拍了拍耿靈兒的手,來到了寧玥的面前,直勾勾地盯著那張精緻的娃娃臉:「不是很像呢。」

  她跟他大哥本來就不像。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公主是耿雲的妻子,她應該很排斥對方才對,可令她自己都覺得詫異的是,她竟然覺得很適應。

  或許,是因為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

  「你多大了?」皇甫穎溫柔的問。

  「十五。」

  眾人面面相看,表情都有些尷尬,郡王妃初入南疆,恐怕不知從前的事,她們卻清楚得很。

  耿靈兒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大嫂!我們不是要去長安殿看耿昕選駙馬嗎?別再這兒耽擱時間了!」

  寧玥眸光一顫:「耿昕也要去選駙馬?」

  「是啊!怎麼了?不可以?」耿靈兒翻了個白眼道。

  「靈兒,不得無禮!」皇甫穎低低地呵斥。

  耿靈兒委屈地癟了癟嘴兒:「大嫂,我哪裡無禮了?是她先凶我的啊!你幹嘛幫她不幫我?你到底是誰的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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