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5】和談(一)容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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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百人的狩獵隊伍浩浩蕩蕩駛離了皇城,此處距離黎族約莫一千一百里,預計半月後到達。

  一些沒出過遠門的公子千金一開始還特別興奮,被馬車顛簸了幾日後,各種不適接踵而至——腹瀉、疲睏、食欲不振、腰酸背痛……

  眾人隱約對將士們行軍打仗有了一絲同情,他們坐馬車都這樣痛苦,走起來不知會累成什麼樣。

  馬援習慣了,倒是沒多少感覺;玄胤自不必說,身子骨壯得跟頭小氂牛似的,不壓垮馬車算好的,馬車想顛壞他根本不可能;寧玥小身板兒雖弱,但一直有玄胤這個超強減震器,吃了睡、睡了吃,反而還長了一兩肉。

  卻是苦了蘭芝和容卿,這對母子,一個吐得天昏地暗,一個被宰殺新鮮牛羊的血腥氣熏得目眩頭搖。

  馬援忙著照顧妻兒,儘管非常心疼,卻也真的過了一把良夫和慈父的癮。

  日落西山,馬車停在一處空曠的草地上紮營。

  距離他們離京已過去十日,漸入南部,夜間不若京城寒冷,馬援扶著蘭芝在帳篷的褥子上躺好,又將容卿從馬車上抱了下來。為方便照顧容卿,夫妻倆都是與容卿同吃同住。

  藺蘭芝轉頭摸了摸兒子蒼白的臉,滿是心疼:「讓你別跟來的,非要來。」

  容卿含糊地嗯了一聲。

  馬援分別給二人蓋好被子,出去取吃的來。

  另一邊,玄胤和寧玥的小帳篷也紮好了,寧玥打了個呵欠,在馬車上睡了一整天,這會子只想四處走走,活動活動筋骨。

  玄胤撫了撫她鬢角:「別走遠了,我去去父王那裡就回。」

  「嗯,你去吧,記得帶些甜點回來。」中山王雖是戴罪之身,可與皇帝挨得近,皇帝吃什麼他吃什麼,比他們的伙食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玄胤笑著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臉蛋:「真是能吃,又胖了。」

  「胖了不好麼?」寧玥斜睨著他問,「明明昨天還誇我手感好來著。」

  胖一點的確摸著舒服很多,尤其她胖的全是該胖的地方,如腰、腿這些纖細的地方依舊盈盈不堪一握。

  玄胤勾唇一笑:「當然好,爺巴不得你再胖一些。」他眸光掃過她豐盈的前面。

  寧玥瞪他一眼,走掉了。

  荒郊野外,沒什麼風景可看,寧玥懶洋洋地散著步,身後,廚子與丫鬟們忙碌了起來。

  走到一處小山坡前,寧玥碰到了玄煜,想來他也在散步,不過與她的懶散不同,他皺著眉頭,面色冰冷。

  寧玥猶豫了一下,還是頷首打了招呼:「世子。」

  玄煜沒說話,拿起地上的寶劍與她擦肩而過。

  寧玥嘆了口氣,她算計郭玉的事,王爺或許看不出來,玄煜卻至少猜了個大概,心裡,多少對她有些怨憤吧。

  明明曾經相互喜歡的兩個人,卻偏偏變成了這個樣子,真是不令人唏噓都不行。

  「郡王妃在這兒長吁短嘆什麼?」

  思量間,身後傳來司空朔戲謔的話音,寧玥柳眉一蹙,腦海里瞬間浮現起了一隻雪白狐狸、穿著紫袍、懶洋洋眯眼邪笑的畫面。

  寧玥轉過身,好笑地看著他:「我聽說中常侍大人病了,怎不在帳篷里好生待著,反而出來吹冷風呢?」

  「一點風寒罷了。」司空朔輕笑著說,銀色面具在落日餘暉的映射下耀目得不可逼視。

  寧玥淡淡移開視線,望向天邊一輪緩緩升起的明月:「這話就騙騙專寵你的皇上,騙我可不行,我又不是白開了那麼久的藥房。」

  「哦?」司空朔迷人地勾起唇角,眼波流轉,如深海流光,瀲灩卻難以捕捉,「那依郡王妃之見,本座是得了什麼病呢?」

  「我哪兒知道?只是覺得普通風寒用不著喝那麼久的藥罷了。」寧玥漫不經心地說道,她不關心司空朔得了什麼病,就算是病死了也跟她沒有絲毫關係。

  司空朔笑著沒有說話。

  寧玥本身來散步了,被這老狐狸一攪和,瞬間沒了心情,轉身朝帳篷走去。

  「馬寧玥。」司空朔望著纖細窈窕的背影,慢悠悠地說道,「如果本座是你,本座還真寧願讓他們自相殘殺。」

  他們,自然指的是玄胤和皇甫燕。

  寧玥轉過身,涼薄地看著他:「不必再挑撥離間了司空朔,你的套路我已經一清二楚,永遠不會再上當了。」

  「又是你所謂的前世經驗?」司空朔陰惻惻地笑,一股冷風颳過,如地獄的寒火。

  寧玥攏了攏寬袖,雲淡風輕道:「不管前世今生,司空朔,你都沒辦法再左右我。」

  「呵~」司空朔含笑說道,「本座在講大實話,偏生你不信,罷,反正你不信才是好的,本座等著你被自己搬起來的石頭砸到腳的那一天,興許會想起本座的好來。」

  「大人你的臉是城牆做的嗎?」這麼厚!拒絕多少次都不聽,總對她死纏爛打,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真不知他哪兒來的自信?!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馬寧玥,這句話,本座送給你。」

  「原來大人還知道自己很老啊,我當大人以為自己才十七八歲呢,成天追著一個小姑娘不放!」

  司空朔卻仿佛永遠不會被她激怒,至少言辭上,再多冒犯的話,他也只是笑盈盈地聽著。

  寧玥懶得理他了,越理越嘚瑟。

  寧玥回了帳篷,玄胤還沒回來,她親自去找,被人告知,中山王一家人到皇帝的氈房去了。

  司空朔跟過來,詭異地笑著看向她:「要隨本座一起進去嗎?」

  「不要!」寧玥想也不想地拒絕,跟這傢伙一起進去,被玄胤看到了不得醋死?

  正巧這時,多公公打了帘子出來,一抬眸,瞥見了二人,忙笑著行了一禮:「是中常侍和郡王妃呀,快請進!」

  司空朔卻道:「郡王妃不想與本座一起,多公公先帶郡王妃去吧。」

  多公公一愣,是他的錯覺嗎?怎麼好像中常侍和郡王妃之間的火藥味兒有點重啊?

  寧玥不客氣地進去了。

  皇帝看到她,笑著派了座:「再不來,胤郡王都要去找你了!」

  「皇上,父王。」寧玥給皇帝和中山王行了禮,眸光掃過玄煜和玄昭,兄弟二人對她的態度都有些冷淡,想來玄昭也知道了郭玉的事,也把帳算在了她頭上。好吧,雖然郭玉是被她整垮的,但郭玉是咎由自取,她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

  玄胤拉著她手讓她坐下。

  中山王把她平日裡喜歡吃的甜點拿起來,準備放到她面前,突然,玄小櫻抱住了中山王的手:「我要吃!」

  場內的氣氛就是一滯!

  但考慮到對方只是個六歲孩子,並沒有誰真的往心裡去。

  多公公忙端過另一盤一模一樣的糕點:「小櫻小姐,這兒還有呢!」

  玄小櫻倔強地說道:「我就要這一盤!」

  中山王清了清嗓子,把手裡的盤子又放了回去。

  多公公眼疾手快地把他手裡的一盤放到了寧玥面前。

  氣氛有些尷尬,若說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明顯是針對寧玥了。

  皇帝的眼皮子動了動,早聽說郭玉是因為跟四房不合才被休掉的,他起先並不敢相信,而今見了玄煜、玄昭和玄小櫻的態度,已經信了大半。

  有意思,真有意思。

  吃完飯,玄胤牽著寧玥的手回了帳篷。

  中山王抱著玄小櫻出來,嚴厲地看著女兒道:「不許再對四嫂無禮。」

  玄小櫻撇過臉去。

  中山王又對玄煜和玄昭道:「你們兩個也是!別老臭著一張臉,她不欠你們!」

  玄煜一言不發地回了帳篷。

  玄昭冷冷一哼,跟上了大哥的步子。

  中山王險些被這對兄弟氣死!

  回到帳篷後,寧玥一屁股坐在了褥子上,小臉臭臭的。

  玄胤將她摟進懷裡:「不氣了,熊孩子不懂事,不理她就是了,玄煜玄昭也不必管,當他們是南瓜,他們要敢欺負你,我揍他們!」

  他們當然不會欺負她,玄家男人還不至於對一個弱女子動手,寧玥皺眉嘆了口氣:「我其實,也不是氣他們,不完全是。」

  「怎麼了?」

  「今天特別倒霉!」一開始碰上玄煜,得了個冷臉,又碰上司空朔,被死纏爛打了一番,好容易找到玄胤,還被玄小櫻給撂了臉子。分開了,哪一件都不是大事兒,偏湊到一塊兒,疊加而上,讓人想不氣悶都不行!

  玄胤挑起她下顎:「玄夫人要怎樣才高興呢?」

  「不知道!」

  就是特彆氣!

  玄胤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大掌撫摸著她柔軟平坦的小腹:「是不是要來葵水了?」

  寧玥稍稍一愣:「今天幾號?」

  「二月初四。」

  「上個月是二月初一。」她每個月都推遲三到五天,算算日子,還真是快來那個了,難怪一點小事就把她氣成這樣。

  她面色微赫,抱住了玄胤的脖子,語氣軟下來:「是不是不喜歡我生氣?」

  玄胤被她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樣子逗笑了,扣住她腰肢,吻了吻她一張一合的軟唇:「不許生悶氣,你氣什麼得讓我知道。」

  「沖你發火也沒關係嗎?」寧玥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問。

  玄胤寵溺地揉了揉她發頂:「嗯,沒關係。」

  話音剛落,寧玥對準他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

  馬援給妻子和兒子餵了些吃的,二人好受了些,馬援扶著二人坐起來,剝開柚子,一股酸酸甜甜的氣息瀰漫了整個帳篷。

  「這是什麼柚子?」藺蘭芝笑著問,自己嘗了一口,很甜,才又遞給兒子,「是你喜歡吃的。」

  容卿愛吃柚子,可惜南疆不產,每次都是容麟專程潛入西涼購買。

  容卿接在手裡,沉默地吃著。

  「是贛州的南康甜柚。」馬援回答妻子的話,繼續剝剩下的柚子皮,「剛剛在半路買的,你們先吃,我給玥兒和小胤拿一些過去。」

  藺蘭芝看了兒子一眼,對馬援道:「也跟燕公主拿一些吧。」兒子在南疆皇宮,交好的人不多,據說燕公主就是其中一個,她不太懂皇權之爭,但隱約也明白兒子與燕公主好像不是一個陣營的人,如此都能成為朋友,想必那姑娘的人品不差。

  「……好。」馬援硬著頭皮應下,他把皇甫珊弄丟了,真是沒臉見皇甫燕啊。

  猶豫片刻,還是拿著柚子去了。

  「燕公主,我是馬援。」馬援在帳篷外,輕咳一聲,說。

  「你還有臉來見本公主?」皇甫燕冷淡的話音自帳篷內響起。

  馬援悻悻地縮了縮脖子:「當時……真的很緊急,夙火要我殺玄胤,不然他就殺了珊公主,我不得已,才把珊公主帶回來的。後面,夙火那老傢伙,道出了我的身份,挑撥我們倆的關係,她一怒之下才走掉了。」

  「她走了你不會追嗎?你隱瞞身份混入皇宮的事本公主就不追究了!但本公主好像記得自己曾經警告過你,我妹妹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會殺了你女兒來陪葬!」

  馬援的頭皮麻了麻:「當時我兒子被人抓走了,我兒子那樣的情況,我當然要先去救他了!好歹珊公主也會武功……後面,我去找了珊公主的,只是一直沒找到……」

  講到這裡,他心裡湧上了一層愧疚,可是如果讓他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先救自己兒子。說他自私也好,說他不守承諾也罷,兒子若沒了,守著那些虛名有何用?

  「你走,本公主不想見到你!」

  馬援在帳篷外略站了一會兒,搖搖頭,去了寧玥和玄胤的帳篷。

  寧玥腹痛,懶洋洋地窩在玄胤懷裡,咬完玄胤那一口後,葵水就來了,而原本她想著,趁葵水沒來多跟玄胤嘿咻嘿咻,造造小郡王和小郡主的,哪知這麼快!

  「這一趟出門,真是倒霉透了。」她病歪歪地說。

  玄胤挑眉,好吧,他承認這丫頭今天的運氣是差了點,碰上那麼多遭心事,玄胤一邊揉著她肚子一邊道:「否極泰來,你這是要走大鴻運了。」

  寧玥撇了撇嘴兒:「我還能有什麼大鴻運?」

  當皇后不成?

  這肯定不可能,玄胤都不想跟南疆王相認,而且玄胤上輩子奪取南疆是被司空朔逼的,司空朔把整個玄家都整垮了,玄胤不培植自己的勢力就會被他幹掉。這輩子中山王還沒到那一步,玄胤也沒裝著那麼多仇恨,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可能紅顏禍水了,把玄胤迷得好像對皇位失去了興趣。

  雖然從某方面來講,這其實是件好事,因為——

  她至少不必擔心他會再娶他前世的皇后了。

  「想什麼呢?又走神?」玄胤的唇碰了碰她額頭。

  「你是我的。」她霸道地來了一句。

  玄胤頓覺好笑,這丫頭的占有欲比他還強,他好像沒做什麼呀,怎麼她總三不五時地流露出一種他會離開她去找別人的表情?

  「小胤,玥兒,你們睡了嗎?」馬援在帳篷外問。

  玄胤道:「沒,父親有事嗎?」

  「給你們拿了些柚子。」

  玄胤把寧玥放到地鋪上,掀開帘子,接過已經剝好的柚子:「多謝父親,娘和大哥睡了嗎?」

  馬援就道:「還沒,在吃柚子。」看了一眼躺在被子裡的寧玥,「玥兒睡了?」

  「沒呢。」寧玥從被子裡探出一顆小腦袋。

  馬援笑了,他年輕時總是蘭芝在照顧他,他還怕女兒跟蘭芝一樣,也是個勞碌命,幾日觀察下來,發現女兒簡直比在蘭芝身邊還嬌慣,不用說,定是被玄胤給慣的。

  「你們早點歇息,需要什麼叫我。」馬援拍拍玄胤的肩膀,去了。

  二月十四號下午,大部隊終於抵達了黎族。

  黎族位於東隅山脈西面的一處深山老林後,從外界進入裡面必須有族裡的向黨,否則,沿途的沼澤地、毒氣林、猛獸山、石陣迷宮……隨便一處都能要了人的性命。

  黎族前來迎接他們的是族長的弟弟,約莫四十多歲,膚色黝黑、山羊鬍、身形精瘦,笑嘻嘻的,面容十分討喜:「歡迎大新陛下光臨黎族,我叫黎奧,奉族長之命前來迎接陛下以及諸位客人。」

  「南疆的使者到了嗎?」皇帝和顏悅色地問。

  黎奧大叔說道:「到了,也是剛到!」

  「南疆王來了?」皇帝追問。

  黎奧大叔搖頭:「好像沒有,但是南疆的皇后的來了,您知道,南疆那邊,一直是由皇后垂簾聽政的。」

  南疆王年近古稀,早沒了當年的康健,一年之中,至少**個月纏綿病榻,以往太子在時,由太子監國,而今太子去了,便是三公監國,皇后垂簾聽政。

  皇帝顯然有些不悅,他都親自來了,居然對方的王不來,跟一個女人和談?算怎麼回事?

  黎奧大叔笑了笑,仿佛沒察覺到皇帝的失望,一轉頭,瞥見了中山王懷裡的玄小櫻,他微笑著從背後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枚粉紅色的奶果:「這是我們黎族的特產,酸酸甜甜的,小孩子都喜歡。」

  中山王接過了奶果,點頭道:「多謝黎大人。」

  一行人在黎奧大叔的帶領下,穿過了這片原始森林。

  一出林子,眾人便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幅員遼闊的平原上,井然有序地排列著數千個灰白色氈房,氈房四周,圈養著牛羊,婦人們在空地上架起篝火烹煮晚膳,老人席地坐在門口,做著手工編織,孩童在氈房的空隙中穿梭,嬉笑不斷。男人們有的拿著長矛巡邏,有的背著獵物而歸,有的在空地上搭建新的氈房……

  不說只是一個小部落嗎?

  看上去好像十分厲害的樣子!

  黎奧大叔將眾人的驚詫看在眼裡,眯著眼笑道:「看到那個最大的氈房了嗎?那就是族長的王宮。」

  他們的王宮……就是一個大點兒的房子?

  這個認知讓西涼人眼底的驚艷褪去了大半。

  黎奧大叔好像並不介意眾人逐漸變得不屑的神色,笑著將他們帶入了新建的氈房:「這些都是專門為你們搭建的,希望你們住的習慣,有什麼需要可以去找我,我就住在王宮附近。現在,大新陛下,請問您是先沐浴還是先與我去見族長?」

  皇帝想著自己的樣子委實邋遢,清了清嗓子,道:「先沐浴吧。」

  眾人也紛紛回了自己的氈房,雖不如京城的府邸,可到底比那些小帳篷強了太多,住得還算舒適。

  沐浴完畢,玄胤和玄家人、司空朔,陪同皇帝去王宮面見族長。

  寧玥無聊,推著容卿在部落里轉悠了起來。

  部落溫差較大,夜間略冷,寧玥拿出毛毯蓋在了容卿腿上,突然,斜對面的氈房後傳來女子銀鈴般的笑聲,寧玥鬼使神差地朝那邊望了過去,就見一名身穿嫩綠色束腰羅裙的少女挽著一個男子的胳膊,從光影出走了出來。

  那女子長得異常甜美,圓臉、濃眉大眼、一笑兩個小酒窩,襯得整個人靈動不已。她戴著銀線珍珠耳環,與脖子上的鑲珍珠瓔珞交映生輝,越發將肌膚的細膩烘托到了極致。

  這無疑是個惹人憐愛的清純麗人。

  順著她的動作,寧玥看向了被她挽著的男子。

  夜幕低垂,邊色幽暗,男子小麥色肌膚,如啞光的綢緞,火光一照,能反射出迷人的色澤。男子有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邃而泛著冷意,菱形的唇緊抿著,眉頭也微微皺著。

  寧玥張了張嘴:「……是你?」

  女子聽到寧玥的話,看看身邊的男子,又看看寧玥,發現不認識,目光又移到容卿的臉上,隨即呀的一聲叫了起來:「容公子!你也來啦?」

  容卿淡淡地垂下眸子:「玥兒,我們走。」

  寧玥幽怨的眸光掃過對面的二人,冷哼一聲,推著輪椅轉了個方向。

  女子鬆開手,追上來:「容公子!我是靈兒啊,你不記得我了嗎?我聽說你的西涼人,你真的是嗎?還有她是誰?是不是你未婚妻?」

  寧玥捉住了女子朝自己指來的食指,女子吃痛,哎喲叫出了聲:「你幹嘛?你弄疼我了!你真野蠻!」

  「野蠻又怎樣?你再拿你的指頭指我,我就剁了它!」寧玥毫不客氣地甩開了女子的手,女子一個不穩,倒退幾步,撞上了男子的胸膛,扭過頭去,委屈地說道,「容麟,她欺負我!」

  容麟卻只是眸光沉沉地看了容卿一眼:「回去。」

  耿靈兒一怔:「容麟……」

  容麟一言不發地轉過身,邁開了步子。

  耿靈兒急了:「喂!容麟,你幹嘛?你等等我呀!她……她是誰呀?怎麼跟容卿在一起?你怎麼不跟容卿說話?」

  容麟走太快,耿靈兒跟丟了。

  她負氣地跺了跺腳!

  這時,另一名少女閒庭信步而來,比起耿靈兒的清麗,她顯得端麗太多,她有張精緻得如詩如畫的臉,一身明黃色錦緞外衫將她雍容高貴的氣質展露得淋漓盡致,她不是別人,正是南疆皇后的愛女皇甫昕。

  「你怎麼來了?不用跟皇后娘娘議事嗎?」耿靈兒挽住她胳膊問。

  皇甫昕望了一眼黎族長的王宮,眸色深了深,隨後又笑道:「母后去就夠了,誰惹我們靈郡主了?」

  耿靈兒皺起巴掌大的小臉,哼了哼:「都惹我了!」

  「都?」皇甫昕悠悠地笑了,「靈郡主可是我們大帥的未婚妻,哪來那麼多人欺負你?」

  提到這個,耿靈兒的面上泛起一抹紅暈,低下頭說道:「他還沒下聘呢!」

  「那還不是遲早的事?容卿不在,沒人替他操持這些,他年紀又輕,難免疏忽些,回頭我派些宮人去大帥府,幫他打理打理,不日就能將聘禮送到你們府上!」

  「表姐!」耿靈兒羞得整張臉都紅透了。

  皇甫昕打趣地點了點她腦門兒:「說吧,剛剛是誰欺負你了?我讓容麟教訓他!」

  「唉。」耿靈兒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別提了,你知道我剛剛碰到誰了嗎?」

  「誰?」皇甫昕問。

  「容卿。」

  皇甫昕的面色微微一變:「容卿也來了?」

  「嗯!」耿靈兒點頭如搗蒜,「不僅來了,還帶了一個未婚妻呢!」

  「他有未婚妻了?」

  耿靈兒其實沒親口聽容卿承認二人的關係,可是他問容卿是不是他未婚妻,容卿沒有否認,所以她猜,她說對了。耿靈兒道:「是啊!跟我差不多大吧!」

  「那豈不是比他小十歲?原來他喜歡這么小的。」皇甫昕的語氣落寞了幾分,「長得好看嗎?」

  耿靈兒當時太震驚了,都沒細看那女子的容貌,不過應該不算絕世美人,否則,她當時一定會非常驚艷的,她如今能回想起來的只有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幽幽的、冷冷的,像一汪月夜下的幽潭。

  「很美?」見耿靈兒不回答,皇甫昕拉了拉她的手。

  耿靈兒搖頭,笑道:「醜八怪一個!不及表姐半分姿色!」笑容一收,「而且很討厭!還打我!我叫容麟給我床頭,容麟看容卿的面子,放過她了。」

  她腦補了一個非常完整的故事。

  皇甫昕柳眉一蹙:「她敢打我們南疆的郡主?」

  「是啊,你瞧,我手指都紅了。」耿靈兒把被寧玥掐過的手指伸到了皇甫昕面前,的確是紅了,「容卿早不是我們南疆的容公子了,又有什麼資格縱容未婚妻欺負我們南疆的郡主?表姐!」

  皇甫昕摸了摸她紅腫的地方:「他們往哪裡去了?」

  耿靈兒搖手一指:「那邊,表姐是要給我報仇嗎?」

  皇甫昕的眸光動了動,微微一笑道:「你呀!心胸能不能寬一些?就你這成天喊打喊殺的性子,八成是你先招惹了別人吧?我們南疆皇室,一定要拿出自己的氣度,不要事事與人計較。」

  「被欺負了也不還手嗎?」耿靈兒委屈地問。

  皇甫昕嗔道:「你這丫頭,興許是誤會呢,第一天過來,大家都很累,心情不好是正常的,改天我做東,請你們坐下吃頓飯,好生言和。」

  公主都這麼說了,耿靈兒不好再堅持,悶悶地告別了皇甫昕。

  皇甫昕望著西涼的氈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

  寧玥推著容卿回了帳篷,容卿的臉色很難看,掩都掩飾不住。

  寧玥覺得一定是自己的倒霉體質傳染了大哥,害得大哥也碰到了這麼糟心的事,她氣得皺起了小眉頭:「容麟那傢伙怎麼回事?虧我天天盼他回來!剛才還故意往那邊走,想打聽打聽他在不在,他倒好!跟一個母夜叉攪一塊兒了!」

  母夜叉是玄胤給皇甫珊起的外號,這會子用在那個什麼靈兒身上,卻再合適不過。

  容卿蒼白著臉,不語。

  寧玥一看他隱忍得嘴唇都發抖的樣子,一陣心疼:「大哥,她是誰?」

  容卿緩緩地道:「耿靈兒。」

  「耿靈兒是誰?」她對南疆的局勢不熟,除了知道皇宮的幾個皇嗣,別的一無所知了。

  「皇后的外甥女。」容卿靜靜地說道。

  那來頭不小。

  「她跟容麟的關係很好麼?」寧玥忍不住問,她沒眼瞎的話,剛剛耿靈兒可是挽住容麟的胳膊了,容麟那傢伙明明不近女色的,除了她和蘭芝,他連丫鬟都避開三尺,怎麼會跟一個世家千金如此親密?

  「從前,不算好。」

  容麟在宮裡是出了名的暴躁,敢喜歡的他人不多,耿靈兒是其中一個,但容麟從沒給過她好臉色,每次她上門,都被容麟毫不客氣地轟出去——

  容卿的手指緊了緊。

  「一定是南疆亂點鴛鴦譜了!」

  寧玥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容麟走時,她就曾經想過,如果容麟回南疆,那邊會怎樣挽留容麟。大概除了聯姻,沒有更牢靠穩固的法子。只是,沒想到,容麟會如此輕易地接受。

  真難受。

  容麟不是大哥的了。

  黎族長的王宮內,皇帝與黎族長相談甚歡,黎族長是一個風趣幽默的小老頭兒,時不時蹦出一句蹩腳的成語,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從黎族長口中,皇帝得知了此次南疆使者的陣容,除皇后之外,還有一個公主、一個郡主和一個王爺並若干肱骨大臣以及家眷。其中,皇帝一直僥倖想拉攏的大帥已被皇后指了婚,對象是耿家的靈郡主。

  皇帝深深地嘆了口氣,早聽說容卿與容麟如同親生父子般要好,想必,善待容卿的話,容麟也有可能被收服,哪知南疆動作這麼快,一月功夫便把容麟給定下了。

  寧玥在屋子裡坐立難安,一想到容麟那傢伙跟別的女人廝混,她就火冒三丈!容麟是他們的!不能跟別人好!這個認知,從容麟住進馬家的第一天便紮根在了她腦海。

  待容卿睡下後,寧玥找到容麟的氈房:「容麟!你在不在,我有話對你說!」

  「哎!怎麼又是你?」耿靈兒陰魂不散地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剛剛被她掐過的手指還隱隱作痛呢,見到她,痛得更厲害了,「你半夜三更的,跑到大帥的氈房做什麼?」

  寧玥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又跑到這邊做什麼?」

  耿靈兒哼了哼:「我給大帥燉了湯,送給他補身子的。我告訴你,看在容公子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計較剛才的事了!但是以後,不許你再欺負我!」

  幼稚!

  分明是個毛兒都沒長起的丫頭片子。

  寧玥並不討厭她,只是不喜歡她搶了容麟,皺眉看了她一眼,不再與她廢話,掀開帘子進了氈房。

  兩名侍衛立刻把刀架在了寧玥的脖子上。

  寧玥毫無懼色地朝前走,侍衛怔了怔,眼看著刀刃就要劃破寧玥嬌嫩的肌膚,容麟沉沉地道:「退下。」

  「是!」侍衛們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耿靈兒在外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眸子,那個小丫頭沒被丟出來呀?怎麼會這樣呢?她每次給容麟送東西都只能交給那些侍衛呢。剛剛小丫頭進去,她沒阻止,就是想看小丫頭出糗的,可是,令她失望了。

  她當然不會想到容卿是在差別待遇,她覺得,一定是容麟今天的心情特別好。

  念頭閃過,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也跟著往裡走。

  卻被侍衛攔住。

  她跺腳:「你們!你們幹嘛?她都進去了,我不能進嗎?」

  大帥讓他們退到門外,又沒讓他們離崗,大帥擺明給那姑娘放了水,卻沒說給這個也放。

  耿靈兒被攔在了外頭,氣得俏臉通紅,朝裡頭嚷道:「容麟!為什麼她能進,我不能?」

  容麟,沒有回應。

  耿靈兒把湯往侍衛懷裡一扔,氣呼呼地走掉了:「哼!我去告訴表姐!讓她砍了你們腦袋!」她是不敢拿容麟撒氣的,只能把罪責歸咎到侍衛頭上了。在侍衛眼中,她還不如一個外人,好,這筆帳,她耿靈兒記住了!

  寧玥盤腿坐下,定定地看著一月不見卻明顯成熟了很多的少年,奪過他手裡的酒杯,喝道:「才多大!就敢喝酒了?姑姑怎麼教你的?」

  門口的侍衛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姑姑?

  有這麼年輕的姑姑嗎?

  姑姑大人,連容公子都沒這麼凶過我們大帥,你可真是不怕死啊。

  容麟眸光深幽地望向了寧玥,他的眸光,曾經清泉般澄澈,如今,卻叫寧玥看不懂了。

  寧玥定了定神:「怎麼了?難道姑姑說的不對嗎?別以為你回了南疆,做回了大帥,就可以翻臉不認人我告訴你!」

  「你走後,我大哥每天都想你,想得吃不下飯!你剛剛沒看見嗎?他比以前瘦了!沒良心的,我大哥讓你走,你就真的走啊?那照你這樣,玄胤跟我,不知分開多少回了?」

  「好,就算你不管我大哥,那你也不管我和我娘嗎?我娘吃團年飯的時候還在念叨,說容麟有沒有餃子吃啊?誰陪他過年啊?一家人,誰都在,怎麼就缺了容麟啊?」

  講到這裡,寧玥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她是來罵人的,怎麼罵著罵著,自己先難受了?一定是最近的倒霉體質,把她小心臟都弄脆弱了。

  「臭小子你說話呀!」寧玥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跟誰學的?當我是空氣了是吧?」

  容麟慢慢抬起了眸子,平靜地看著寧玥道:「我沒什麼好說的,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也不要再找靈兒的麻煩,她是我未婚妻。」

  未、婚、妻?!

  寧玥被這三個字狠狠地刺到了,當初被莫家姐妹逼婚的時候,她都沒這麼不舒服過!

  「容麟,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說多少遍都一樣,西涼跟南疆還沒有正式開始和談,嚴格說來,我們是敵國關係,你沒事,最好別往的氈房裡鑽,讓人誤會我通敵叛國就不妙了。」

  寧玥好想給他一巴掌啊!

  這真的是那個成天在蘭芝面前刷好感的二愣子嗎?怎麼變得如此陌生?

  「容麟,我大哥他……」

  容麟打斷了她的話:「他跟我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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