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5】下場,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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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晚膳,郭況起身回府,王妃看了看懷孕的兒媳和與郭況沒什麼親戚關係的琴兒,最終把視線落在了寧玥身上:「你送送舅舅。」

  「是,母妃。」寧玥欠了欠身,與郭況一塊兒走了出去。

  真論身份,寧玥貴為郡王妃,根本不需要對郭況如此禮遇,更別說行禮問安之類,但在玄家、在郭家,全都把親情看得比身份重,撫遠公主孝順郭況夫婦與郭老太君,不知惹了皇室多少白眼,王妃敬重大哥與娘家親戚,也多少遭了一些宗室的詬病。然而這些,恰恰是寧玥喜歡玄家和郭家的地方,沒有等級之分,聯繫彼此的除了親情再無其它。

  「小胤還好嗎?」郭況突然問。

  寧玥微微地揚起唇角,眸子裡浮現少有的波瀾:「才收到他的信,說到達雲州了,一切安好。」

  郭況點了點頭,望了蒼穹一眼,似嘆非嘆道:「這場仗,不好打。」

  「舅舅是在擔心蘇沐與玄胤窩裡反嗎?」寧玥直言不諱地問。

  郭況早知她對政治方面頗有自己的見解,可此時聽她如此直白的剖析出來,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下,片刻,才又說道:「蘇沐不是玄家的人。」

  「是嗎?」既然郭況不點名蘇沐是中常侍的人,寧玥也不會主動提及。不然郭況問她是如何知道的,她該說自己前世的記憶還是玄胤告訴她的?怎麼回答都覺得頭疼,「我相信玄胤。」

  「第一次打仗……」郭況的情緒顯出了幾分焦慮,看得出來,他很為玄胤擔心。很多時候,寧玥都覺得郭況比中山王更像玄胤的父親,只可惜不是。郭況接著說道:「小胤要是來了消息,可不可以……通知我一下?」

  寧玥應道:「好,我一定會告訴舅舅的。」

  「多謝。」頓了頓,郭況又問道,「那個……上次你找我要的畫……」

  「我給皇甫珊帶回南疆皇宮給太子,可惜太子去世了,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寧玥惋惜地說道。

  「也許他們不知道小胤的身世反而是一件好事,皇權之爭太殘酷了。」說這話時,他儼然已經確定玄胤的南疆皇族了。

  寧玥似是而非地嗯了一聲,話鋒一轉道:「對了,外祖母還好嗎?」

  「挺好,就是擔心小胤。」

  「公主呢?應該快生了吧?」多虧白薇兒的藥,撫遠公主平安撐到了現在,算算日子,差不多到預產期了。

  提到兒媳和即將出世的孫兒,郭況嚴肅的面容上掠過一絲溫柔的笑意:「說是下個月。」

  寧玥由衷地說道:「那我提前恭喜舅舅了。」

  說話間,到了大門口,下人眼尖兒地將馬車駛來,停在不遠處,撩起帘子等待郭況。

  郭況上了馬車,又忽而撩開車窗簾子,看向寧玥道:「醫書上說,阿芙蓉也可做藥用,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能鎮痛、助眠、鎮咳,對某些心臟問題也有一定的療效。」寧玥認真地說道,無畏地對上郭況的眼神,「可惜,阿芙蓉的原材料太難得了,都不知道要上哪兒買。不然,我還真想買些回來,病人手術後,也不用那麼疼痛了。」

  「它不是能讓人上癮嗎?能給病人用?」郭況狐疑地問。

  寧玥笑了笑:「它的原理與五石散其實並無不同,用久了才上癮,而且心理上的依賴居多,在大夫的監管下使用,並不會對人造成不良影響。」

  「這樣啊。」郭況私有頓悟。

  「官府說要抓製藥和販藥的人,有眉目了嗎?」寧玥一臉好奇地問。

  郭況嘆了口氣:「還沒有。」

  寧玥眼底的笑意深了一分:「舅舅慢走。」

  ……

  望川坊

  奢華的廂房內,紙醉金迷,梨花木精心雕刻的椅子上,年輕的公子與美艷的女戲子觥籌交錯、歡笑顏顏。

  司空成儼然是宴會的主角,一想到自己即將成為回春堂的東家,還能日日見到那個小婦人,他就心花怒放,他舉起酒杯,碰了碰玄昭的杯子:「昭哥,幹了!」

  玄昭隨意喝了一點。

  司空成倒也不惱,誰讓他惹不起玄昭呢?雖說他跟玄昭一樣都有個非常厲害的大哥,但他大哥基本不管他,他出了事兒,可別指望司空朔給他擦屁股。玄昭不同,他惹禍,玄煜和玄彬一定會給他善後,雖然二人如今不在京城,可遲早會回來。不想挨玄煜和玄彬的拳頭,自己還是對玄昭客氣些的好。

  司空成見玄昭興致缺缺,不怎么喝酒也不怎麼碰女人,湊過去,古怪地笑了笑:「昭哥,望川坊最好的姑娘和最香的酒都在這兒了,還不滿意?」

  玄昭挺愛玩兒的,喝酒賭錢打架鬧事,該乾的全都幹過,五石散也吃過。在王妃和王爺眼裡,他是個雖然脾氣暴躁卻純潔善良的好兒子,事實上,父母可能不是特別了解他。不過,他玩歸玩,卻不怎麼愛碰外面的女人,一股子風塵味兒,聞著都不舒服。

  他皺眉,瞪了一眼朝他靠過來的女戲子。女戲子嚇得怔住,朝司空成投去求救的目光,司空成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隨後又摟住玄昭的肩膀道:「昭哥,望川坊最近來了好東西,想不想嘗嘗?」

  「又是五石散?」玄昭靠上椅背,「不好吃。」

  司空成神秘一笑:「不是普通的五石散,改良過的,聽說特別帶勁兒了!昭哥,給小弟一次孝敬你的機會唄!」

  玄昭推開他靠過來的腦袋:「滾,老子沒興趣!」

  司空成自討沒趣,癟了癟嘴兒,又看向一旁的陳二公子,呵斥道:「陳二傻,去,把大煙給點來!」

  陳二公子茫然地抬起頭來,他的眼神純淨如一捧沒有雜質的泉水,卻又不會顯得與這個**的地方格格不入。

  玄昭拍了拍司空成腦門兒:「別再欺負陳二傻!」說不定那小子會成為他妹夫呢!

  司空成訕訕地笑了笑:「我自己去行了吧?」

  說是自己去,其實也就打了個響指,另一邊,幾名富商公子屁顛屁顛地為他效勞去了。

  官家子弟就是這點好,哪怕自己沒錢,隨便動動手指,也會有無數卑賤的商人上趕著給你送錢。今晚的消費少說一萬兩銀子,他一個子兒沒掏。

  很快,三名富商公子便將大煙點來了,一個給了司空成、一個給了陳二公子,一個給了玄昭。

  玄昭皺眉:「司空成,這不是……我舅舅在找的那什麼阿芙蓉吧?」

  司空成的眼神閃了閃:「當然不是,說了是五石散。」

  玄昭一把抓過三個菸斗扔進了水桶。

  司空成一下子跳了起來:「玄昭你幹什麼?」

  玄昭理都沒理他,在眾人無比詫異的眼神里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人影快不見了,又漫不經心地說道:「陳二傻,我馬車壞了。」

  「啊……是,我這就去給你修。」陳二公子跟著追了出去。

  寧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阿芙蓉的事,她做的很隱蔽,應該不至於從她這邊發現問題;至於瓊樓望川坊那邊,因著是司空朔的產業,官府一點動靜都瞞不過司空朔的眼睛,司空朔應該也不會讓官府查到那兒去。

  念頭閃過,心中再沒什麼放不開的了。

  寧玥又拿出玄胤的字條看了又看,指尖輕輕撫摸著蒼勁的字跡,幾乎能夠能像他笨拙地在書桌上寫信的樣子。沒辦法,這傢伙最討厭讀書寫字。可正因為這樣,才覺得這短短三句話難得。

  寧玥穿了衣裳,提筆給他回了信,一開始只想寫幾個字,但筆落如泉,竟怎麼收都收不住。寫完,將信折好,鎖進抽屜,又寫了一張字條綁在鴿子的腿上,打開窗子,讓它飛向了南方。

  翌日,天蒙蒙亮,寧玥坐馬車離開了王府,她沒去回春堂,而是去了曾經與皇甫珊一起用過早膳的蜀風麵館,那兒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寧玥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找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來。

  店小二笑眯眯地擦了桌子:「客官想吃點什麼?」

  「一碗麻辣牛肉麵。」寧玥面無表情地說。

  「好嘞!麻辣牛肉麵一碗——」店小二吆喝著,招呼別的客人去了,「喲,蕭爺,您來啦——」

  一名孩童般大小卻英俊非凡的侏儒被店小二迎了進來,他是店裡的常客,每天最早的那一批里,一準有他。

  「你小子,最近是不是跟哪個姑娘好上了?爺瞧你身子都快被掏空了!」蕭肅說著,朝店小二的下腹捶了一拳,店小二顯然已經習慣他的下流了,往旁側一跳避開,蕭肅哈哈一笑,坐到了自己常坐的位子——窗邊。他這樣的異類,應該活在暗處,才不至於讓人嘲笑。他偏反其道而行之,他喜歡站在人群里,喜歡接受別人的打量,仿佛在完成一種不可思議的挑戰一樣。更重要的是,那些打量他的人大多數都沒他過的好,那種又鄙夷又嫉妒的眼光,真是比美酒更令他感到陶醉。

  等他坐下來後,敏銳地發現了斜對面的寧玥,他狐疑地蹙了蹙眉,攤手道:「最近曬太陽曬的有點多,老婆都嫌棄我了。」

  他說著,坐到了寧玥對面,「那個……夫人,不介意我坐這邊吧?」

  寧玥淡淡地說道:「不介意。」

  店小二端來了寧玥的麻辣牛肉麵,和蕭肅常用的超辣龍抄手,看到蕭肅換了位子,笑了笑,沒說什麼。

  蕭肅舀了一個龍抄手,壓低音量問:「郡王妃大清早的到這這兒來,不會是真的要吃一碗牛肉麵吧?」

  寧玥的表情很平靜,仿佛與對面的人沒有交集,眸光盯著碗裡的面,說:「暫時不能交易了。」

  「暫時不能交易是什麼意思?」蕭肅咬緊牙縫,生怕聲音過來引來了旁人的關注,這一刻,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夠隱形。

  寧玥將麵條里的花椒一點一點摘出來,神色淡然道:「官府盯上了,我舅舅昨天還到了王府。」

  蕭肅的神色微微一變,正好此時有客人路過,他直起身,吃了一大口龍抄手,沒看的緣故,連花椒一併吃了進去,麻得他嘴巴都沒知覺了。不怪他如此失態,實在是郭況那傢伙太可惡了,簡直是所有犯罪分子的噩夢,太執著、太專業又從不收受賄賂。他要是盯上什麼案子,不把它查個水落石出是決不罷休的。

  「該死的!怎麼被你舅舅盯上了?他跟你們說什麼了?」

  「就說官府已經在追查了,讓我們別不小心沾上。」

  蕭肅的嘴角抽了抽,冷笑一聲,又道:「再給我一批貨,然後我們暫時收手。」

  「不行,我不能頂風作案。交易,到此為止。」

  「客人們都付了定金了!」他壓抑著,無聲地咆哮。

  「我說,到此為止。」

  「馬寧玥!」

  寧玥埋頭吃麵,不再理他了。

  蕭肅氣得半死!

  吃完麵條,寧玥去了回春堂,先吩咐耿中直把剩下的罌粟和醫療廢品一起拉到荒郊野外處理掉,本想選擇燃燒的方式,又恐罌粟的氣味引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改為深埋。

  上午,官府的人搜到了回春堂,因知道寧玥是郭況的外甥媳婦兒,對寧玥非常客氣。

  「郡王妃不必介懷,只是例行檢查,城裡所有的藥房都查過了!」領頭捕快和顏悅色地說。

  寧玥吩咐鍾媽媽端來酸梅湯和新鮮糕點:「大家辛苦了,舅舅也真是的,這麼熱的天兒都不讓你們歇息。」

  「嘿嘿,職責所在,職責所在!」領頭捕快嘗了一口糕點,好吃得不行,趕緊對同伴說道,「都來嘗嘗!」

  他們都是家境普通之人,幾時吃過這麼精緻的糕點?呼啦一下便搶光了,再加上喝了一碗酸梅湯,整個人都爽得不得了。

  領頭捕快指著地下室的冰窖道:「這個下面是不是有什麼?」他用劍鞘敲了敲,能聽到空心的聲響。

  寧玥微微地笑著道:「也是地下室,不常用,只西堂裝修做過幾頓飯,那時候小廚房忙不過來。」

  西堂就是曾經的布莊。

  領頭捕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能看看嗎?」

  「當然。」寧玥讓夥計搬走了冰塊。

  領頭捕快下去瞧了一圈,沒發現任何異樣,走上來道:「打擾郡王妃了。」

  「沒事。」

  領頭捕快撓撓頭,笑道:「多謝郡王妃的招待,我們還有別的藥房要搜查,先告辭了。」

  寧玥頷了頷首:「慢走。」

  望著消失在盡頭的人群,黎掌柜皺了皺眉:「真是的,一大早跑來搜查,不知道我們最遵紀守法了嗎?怎麼可能會私藏禁藥?便是五石散的用量,也每月都向官府匯報了的!」

  他完全不清楚寧玥製毒的事,鍾媽媽隱約猜到了一些,不過鍾媽媽什麼都沒說,寧玥是她養大的,在她心裡早把寧玥看成了親生女兒,哪怕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會出賣寧玥。

  劉婉玉去瞭望川坊,鄭華遺憾地告訴她,阿芙蓉沒有了。

  「怎麼突然沒了?我交了定金的!」劉婉玉怒喝。

  鄭華溫柔地捏了捏她臉蛋,說道:「官府查得太嚴,不敢再做這筆生意了,你嘗嘗別的吧?我們這新來了一種五石散,效果跟阿芙蓉差不多的。」

  劉婉玉才不要五石散,試過阿芙蓉以後,五石散完全是白開水了。

  劉婉玉渾身發冷地回了司空府邸,司空琳最近長胖了,嫁衣穿不進去,想找繡娘改,便去找劉婉玉,奈何被告知劉婉玉大清早便出去了。司空琳等啊等,等到中午才見劉婉玉一臉菜色地進門。

  「娘!你去哪兒了?我找你有事呢,害我等這麼久!」她抱怨地說。

  劉婉玉一層一層地冒著冷汗,沒心情包容女兒的壞脾氣,在床邊坐下後道:「什麼事明天再說,我累了,休息一會兒。」

  「這才中午,怎麼就累了?娘你一上午都幹什麼去了?」司空琳狐疑地問。

  劉婉玉深吸幾口氣,隱忍著說道:「生意上的事,你不懂。你先回去,我等下找你。」

  「娘,我都要嫁人了,我懂的,你跟我說,我幫你拿拿主意……」

  「我叫你出去聽見沒有?!」

  司空琳話未說完,被劉婉玉一頓厲喝給嚇住,她委屈地咬了咬唇,氣呼呼地出去了。

  門口,碰到剛剛睡醒的司空成,敷衍地喚了聲大哥便與司空成擦肩而過了。

  司空成拉住她的胳膊:「你怎麼了?對我愛理不理的,我沒招惹你吧?」

  司空琳把房中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你說,她究竟碰上什麼不順心的生意了,非得拿我撒氣?」不等司空成回答,她自己摸索出了答案,「我知道了!一定是回春堂!黑心肝的回春堂,收了娘那麼多錢,卻只給娘那麼少的分成,我要是娘,也會氣得半死啊!不行,我不能白讓回春堂占便宜!」

  寧玥正在東堂的帳房中清點帳冊,突然聽到一樓傳來一陣喧譁,然後是女子的叫囂。

  「馬寧玥!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裡邊!別像個縮頭烏龜似的!你是不是沒臉見人了?」

  這聲音,她真的許多年沒聽到了,但她依然記得,是屬於她曾經的小姑司空琳。她與司空琳的交集不多,司空琳一直看不起被逐出家門的她,覺得她配不上司空朔,但她既不像司空靜那樣處處刁難她,也不像劉婉玉那樣時刻算計她,反正,只拿她當空氣。

  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不喜歡司空琳。上次在司空家的小樹林裡,與戲子糾纏不清的女人就是司空琳。所以,雖然她未婚夫與她妹妹眉來眼去,自己也不同情她。

  「馬寧玥!你給我出來!再不出來我把你的老底抖出來了!」

  寧玥合上帳冊,步伐優雅地來到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這不是司空家的小姐麼?怎麼跑到我的藥房撒潑了?」

  司空琳順聲望去,不由地一怔,來之前她幻想過無數次馬寧玥的形象,或丑或美或高貴或平庸,但全都與眼前的不一樣。她不知該怎樣形容眼前的女子,藍衣白裙、墨發挽了個單髻,以一支碧玉簪子固定,清麗得如雲中仙子一般,那雙平靜得不見波瀾的眼,深不見底,幽幽地泛著冷光,讓人望而生畏。

  這真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怎麼比宮裡的皇后還威儀穩重?

  太驚訝的緣故,她忘記去懷疑寧玥為何會認得自己了。

  寧玥微微一笑,平淡的眸光掃過圍觀的人群,落在司空琳的臉上:「司空小姐,你到底要揭我什麼底,我人都出來了,你也該說實話了吧?」

  司空琳這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摸了摸額頭,竟是一層冷汗,她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眸子,又朝圍觀的人望了一眼,發現大家全都注意到她的失態了,紛紛露出了鄙夷的眸光,她心下一沉,冷冷地看向寧玥道:「你做的好事你自己心裡清楚,不過,你確定要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嗎?」

  威脅的意思很明顯了,只要寧玥不是傻子,就該接受她遞過來的梯子,慢慢地爬下來,慢慢地對她俯首稱臣。

  誰料,寧玥非但沒露出一絲一毫的心虛,反而噗哧一笑,說道:「我從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司空小姐有話不妨直說。」

  真是嘴硬!

  當她不敢說?

  司空琳仰起頭,恣意地說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多收我娘七千兩銀子,還不許我娘告訴別人?」

  寧玥斜睨著她,不明所以道:「我,多收你娘的銀子?何時?」

  司空琳冷哼道:「別裝蒜了!我娘明明與王妃談好了,以三千兩入股,你卻非得收我娘一萬兩,然後還要我娘對外人說你只收了三千兩,悄悄地把七千兩中飽私囊了,名聲也賺到了,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恥?」

  眾人的眸光唰的一下望向了寧玥。

  寧玥好笑地搖了搖頭:「這就是你來找我的原因?」

  「怎麼?你想抵賴嗎?抵賴沒關係,按照原價,三千兩入股,分成不變,我就當今天從來沒有來過!」這是要以銀子息事寧人了。司空琳想過了,與寧玥徹底鬧掰不划算,畢竟回春堂的利潤太誘人了。但不給寧玥一點顏色,寧玥又不會束手就擒。現在正好,打了一巴掌,給一顆甜棗,應該沒問題了!

  寧玥慢慢地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顫抖:「如果你一定要三千兩入股,我是沒意見的,不過我早先與你娘談的是兩千兩,你確定要多給我一千兩?」

  司空琳的面色驀地一變:「兩、兩千兩?你什麼意思?」

  不是一萬兩嗎?

  寧玥斂起笑容,聲線幽冷地說道:「你給我聽好了司空琳,我從沒開過一萬兩的價,你娘與王妃談的是三千兩,我還少了你娘一千兩,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竟然跑到我的藥房撒潑,還嚇走了我那麼多客人,這筆帳我不會這麼算了!來人!」

  雙胞胎兄弟上前:「東家!」

  「把她給我打出去!」

  「是!」

  「你……馬寧玥你瘋了?你敢打我?你……啊——」眼看著兩個威風凜凜的少年舉著棒子朝她撲來,她尖叫著,拔腿就跑,卻在門檻處絆倒,摔了個四腳朝天。

  人群里一陣鬨笑。

  她顧不得發火,連滾帶爬地上了馬車:「回府!快回府!」

  寧玥涼薄地勾起唇瓣,也上了自家的馬車:「回府。」

  ……

  王妃在房中與玄小櫻練字,寧玥突然打了帘子進來,滿臉淚水。

  王妃一愣:「怎麼了?」

  寧玥擦了淚,委屈地說道:「母妃,司空琳欺負我——」

  會叫的孩子有奶吃,她一向非常明白這個道理,不管她在外人面前如何強勢,在王妃面前,她都永遠是一個哭著尋求保護的孩子。王妃或許知道她是故意的,但王妃就吃這一套。只要她恭恭敬敬地拿王妃當嫡親婆婆,王妃就不得不把她當作兒媳,兒媳自己欺負了不要緊,但一個外人憑什麼也來指手畫腳?尤其那外人還姓司空。

  當天下午,王妃便帶著寧玥找上了司空家。

  「司空大人,這件事你是不是得給我們一個解釋?我兒媳好心好意地給生意你們做,你們倒好,跑到回春堂去砸她招牌!是不是不想合夥了?不想就直說,我們不缺這點錢!」王妃語氣冰冷地說。

  司空家主惱怒地瞪了瞪司空琳,壓下怒火,對王妃客客氣氣地說:「別生氣,來喝口茶消消火兒。琳兒的事我已經罵過她了,她知道錯了,正想著上門給郡王妃道歉呢!是吧,琳兒?」

  他咬牙啟齒地看向了司空琳。

  司空琳脖子一縮,不甘地道:「她……她自己說的一萬兩啊……我……我只是……」

  寧玥挑眉道:「司空小姐,真的是我親口說的一萬兩嗎?你聽見了?」

  「我娘聽見的!」司空琳喝道。

  「哦,所以是你娘親口說的,不是我。」

  「你……」司空琳被噎得啞口無言。

  寧玥沒再繼續與她爭辯,而是將求救的眸光投向了王妃。

  不得不承認,這一招很受用。王妃就是喜歡被人尊重、被人膜拜、被人需要,王妃拍了拍寧玥的手,對司空成正色道:「把劉婉玉叫出來,我跟她當面對質!」

  司空家主投了八千兩入股的,若這件事是真的,那麼他也被劉婉玉騙了,私心裡,他真希望一切都一場誤會!

  他喚來丫鬟,將劉婉玉從房裡拉了出來。

  劉婉玉還沒睡醒,精神有些恍惚,看到王妃和寧玥,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所為何事,乾笑著打了招呼:「王妃,郡王妃,你們來了啊?」

  王妃翻了個白眼,沒理她。

  她一愣,瞌睡醒了大半,一股不安的感覺從心底漫上了頭頂,頭皮開始一陣陣的發麻。

  大白天的,人家在勞作,自己妻子卻在房裡睡大覺,真是個懶貨!司空家主的心裡划過一絲厭惡,皺著眉頭說道:「回春堂的事,你到底是怎麼跟人家談的?給我把話說清楚!」

  劉婉玉如遭當頭一棒,整個人都懵了。

  王妃冷道:「劉婉玉,你當初找我入股的時候,開價是一千兩,我說不夠,給談成兩千兩,有沒有這件事?」

  「……有……有……」劉婉玉吞了吞口水,心虛地面色一片慘白。

  「事後,我兒媳在茶肆與你細談,我兒媳說月底才能讓你入股,抱歉讓你等這麼久所以又少了你一千兩,有沒有這件事?!」

  「……」劉婉玉的脊背都冒汗了,她不能承認啊,一旦承認,丈夫還不得恨死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對上寧玥那雙冰冷得沒有一絲生氣的眼睛,她就喉頭髮堵,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司空家主一瞧她這副心虛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敢情人家不僅沒趁機加價,反而給她降了價,她卻恬不知恥地謊稱是一萬兩!司空家主揪住她衣襟:「你從我這兒騙走的八千兩銀子呢?給我交出來!」

  劉婉玉嚇得嘴唇發紫,錢她都花掉了啊……

  寧玥輕輕地問王妃:「母妃,我有幾句話,可不可以說?」

  王妃點頭:「你說。」

  寧玥從寬袖裡掏出五張銀票,看向劉婉玉和司空家主:「那日的茶錢,讓司空夫人破費了,還給司空夫人吧。」

  提到茶錢,司空成驀地想起了劉婉玉送寧玥的禮物,對劉婉玉道:「你說花了五百兩給寧玥買禮物,你買的是什麼?」

  寧玥搖頭:「司空家主,我從來沒從司空夫人這兒受到過禮物哦。」

  又一個謊言被拆穿了。

  司空家主一巴掌朝劉婉玉呼了過去!

  劉婉玉被打得兩眼冒金星,跌在了門檻上,腰腹撞得生疼。

  聞訊趕來的司空成忙將娘親抱進懷裡:「娘!你怎麼了?爹!你怎麼可以打娘呢?」眸光掃過屋子裡的客人,在看到寧玥時驀地頓住,一股緊張與興奮自心底噴薄了出來,他垂眸,壓下了心頭的悸動。

  司空琳被父親的舉動嚇到了,跑到司空成身邊,將過程大致與他說了一遍,他聽完,眸光一涼:「不就是幾千兩銀子嗎?娘你還給爹就是了。」

  劉婉玉瑟縮著身子低下頭。

  司空成眨了眨眼:「娘,你不會是把錢給花掉了吧?」見劉婉玉不說話,只把頭垂得更低,他知道自己猜對了,大驚失色地問,「娘!那我給你的銀子呢?我的一萬兩,你不會也花掉了吧?」

  「你的一萬兩?」父女倆齊齊看向了司空成!

  司空成焦急道:「是啊,我給了娘一萬兩,入股回春堂,占一成股份,娘說已經與郡王妃談妥了!」

  寧玥納悶地攤了攤手:「我從來沒見到過你的銀子!也沒從你娘那兒聽說過任何關於你的事!事實上,我跟司空夫人私底下只見過一面,茶肆那一面!」

  所有謊言都被拆穿了。

  劉婉玉像被剝光了所有衣裳似的,難堪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司空家主提起劉婉玉,就是一頓暴喝:「你這個敗家東西,連丈夫和兒子的錢都騙!真是丟臉都到家了!說!你拿那麼多錢,到底幹什麼去了?是不是又去包養小戲子了?劉婉玉,別以為你的那些齷齪心思能瞞天過海!」

  「咳咳。」王妃聽不下去了,站起身道,「你們的家務事你們自己慢慢解決,我還有事,先走了。玥兒,我們走。」

  「是。」寧玥扶著王妃跨出了門檻。

  身後,司空家亂成一團,司空家主控制不住火爆脾氣,對著劉婉玉一頓拳打腳踢,司空成被騙光了私房錢,心中惱怒,卻又怕劉婉玉真被爹給打死了,上前勸架,結果挨了司空家主好幾個拳頭。看著父母和哥哥打成一團,司空琳早就嚇得連哭喊都不會了,就那麼呆呆地站在那裡。

  但這並不是寧玥想要的最終結果。

  當晚,一群混混衝上司空家,要劉婉玉歸還一萬兩千兩的高利貸。

  騙錢不說,還跟一群地痞流氓借高利貸?這是一個誥命夫人該做的事兒嗎?簡直把司空家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盡了!

  更可氣的是,司空家主在劉婉玉的房中發現了不少當票,一檢查才知她把他當年送給她的昂貴首飾當垃圾一般當出去了。

  偏偏問她幹了什麼,她又死咬住牙關不說。

  司空家主氣壞了,司空家主當然想不到她是把錢拿去抽大煙了,只以為她跟以前一樣,包養了幾個小戲子。但從前念在司空家名聲的份兒上,他忍住了,沒發落她,現在倒好,鬧得玄家都知道了!

  他們的婚事是御賜的,不能和離,不能休妻。

  但不代表他會容忍她在身邊一次又一次地作奸犯科。

  當晚,司空家主以劉婉玉得了天花為由將劉婉玉送到庵堂養病了,並告訴庵堂的尼姑,不必區別對待。

  這是要劉婉玉做苦力的意思了。

  劉婉玉哭暈在了車上,卻改變不了自己被送往庵堂的命運。

  從今往後,別說做東家、別說抽大煙,便是那些小戲子,她都見不到了。

  馬車上,王妃驚魂未定地揉了揉胸口,想到司空家主的那番話,噁心得早飯都差點吐出來:「真沒想都啊劉婉玉是那樣的人!」

  騙錢騙財就算了,還包養小戲子,太可怕了!

  寧玥笑著不說話,不是誰都像王妃這樣有福氣,嫁給了一個自己深愛的人,也得到了對方的關愛。司空家主與劉婉玉的婚姻是這個時代最平常不過的悲劇,盲婚啞嫁,誰都看不上誰。

  王妃嘆了口氣:「一個入股,沒想到鬧出這麼多事兒來,依我看,以後你都自己干吧,別再讓人入股了。」

  她可從來沒想過讓人入股,不過總算,王妃有這方面的覺悟了,應該不會再為了一些虛面子答應別人的請求了。

  亂葬崗

  耿中直推著裝滿廢棄藥品的板車,在臭氣熏天的屍體堆旁,尋了一處隱蔽的位子,挖了一個大坑,將三大箱罌粟埋了。

  他想過了,這兒臭氣熏天,容易隔絕氣味,即便官府找來獵犬,也不一定能分辨出罌粟來。何況整個過程,他都用油皮紙包裹得很好。

  埋好罌粟之後,他推著板車準備離開,一抬眼卻看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髒兮兮的少年,不像附近的居民,倒像流落街頭的乞丐,卻不知怎的,繞到亂葬崗來了。

  耿中直看看少年,又看看自己埋好的坑,眸光冰冷地走了過去。

  少年後退了幾步:「我……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路過的……我……」

  「你住哪裡?」耿中直淡淡地問。

  少年驚恐地吞了吞口水:「街上……哪裡都住……一般在北二街……有時候東胡同……」

  「你認識很多人?」耿中直問著,拔出了寶劍,不等少年開口,一劍刺進了他的心臟!

  寧玥在文芳院與王妃、孫瑤、琴兒一塊兒用了晚膳,冬梅在寧玥耳邊稟報了幾句,寧玥到外院見到了耿中直:「都處理掉了?」

  「是,埋得很隱蔽。」

  寧玥點頭,又問:「中途沒出什麼狀況吧?」

  「沒,一切,非常順利。」

  ------題外話------

  夢到文文完結了,問大家要不要寫番外,大家都說不用啦,每個人都圓滿啦~

  然後一睜眼,發現睡過頭了。

  果然完結什麼,只是一個讓人流連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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