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5】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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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玥沒有忽略那句「我記得四哥生平最愛吃這個了,不知道二姐姐喜不喜歡」,一般人聽到這個消息,不都應該問「生平?你什麼意思?我四哥死了嗎?」之類的話,然而寧溪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笑著說了句自己也喜歡。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要麼,是寧溪確切地知道馬謹嚴死掉了;要麼,是寧溪完全不在意親哥哥的死活。

  不論哪一種,都足以證明,這個姐姐的心性已經較之前堅韌了太多。

  要說不是誰從旁襄助和調教過,寧玥都不會相信。

  寧玥含笑的眸光掃過寧溪屋子裡的下人,發現除了翠蘭之外,還多出了兩個容貌嬌艷的丫鬟,和一個端莊嚴肅的媽媽,笑了笑,說:「她們是二姐姐新買的下人麼?在將軍府,沒見過她們呢。」

  寧溪泰然自若地咬了一口香芋糕,道:「是啊,想著要進王府,不能太寒酸了,便多買了幾個人。房媽媽、丹萍、胭脂,快來給四夫人請安。」

  三人屈膝,行了一禮。

  寧玥光明正大地將三人打量了一番,以寧溪從前的個性,絕不會允許一個容貌勝過自己的人在身邊服侍,然而這兩個丫鬟,卻仿佛從畫裡走出來似的,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比寧溪的略勝一籌。寧玥想起玄昭談起那場「事故」時不耐煩的語調,擺明了是不喜歡寧溪,那麼,寧溪會買兩個漂亮丫鬟籠絡玄昭的心,倒也說得過去。

  寧玥又看向了房媽媽,四五十歲的年紀,皮膚算白的,只是略生了些皺紋,乍一看,沒任何奇特之處,但倘若移開目光,又會不自覺地想起她來,是個明明平凡卻能讓人一眼記住的對象。

  「姐姐好眼力,個個兒都是獨當一面的。」寧玥似乎另有所指地說。

  寧溪一副沒聽懂的樣子,笑盈盈地道:「三妹妹過獎了,她們不過是趕鴨子上架,略學了些規矩,成不了大氣候,倒是三妹妹身邊的人,個頂個兒地好!」

  她身邊除了冬梅便是秋香,冬梅不必說,字都不識幾個,秋香還算有些筆墨,但王府的丫鬟,幾乎個個兒都會讀書寫字,與她們一比,秋香簡直不值一提了。寧溪是在損她呢,還是夸的「人」並不是冬梅與秋香呢?

  寧玥淡淡地笑了笑:「是啊,四爺房裡的人,的確個頂個的好。」

  寧溪就道:「再好,三妹妹也得防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四爺生得那般俊俏,保不齊丫鬟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三妹妹你再去哭,就為時已晚了。」

  「二姐姐是在與我分享你自己的經驗與心得嗎?」寧玥好笑地問了一句。

  寧溪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放下香芋糕,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撐住靠枕,慢慢地靠了上去,道:「我好心好意與妹妹說道,妹妹不領情就算了,何苦來譏諷我?」

  好心好意?哈,寧玥險些笑場,這個二姐姐是不是在尼姑庵住出毛病了?演起戲來一套一套的,別人當笑話兒,她卻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寧玥真覺得再跟她多呆一分鐘,自己也要變成神經病了,遂起身道:「姐姐的頭不疼了吧?我從進門到現在,姐姐的狀態好得很,我那邊還有許多事,比不得姐姐清閒!」

  寧溪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笑容可掬道:「翠蘭,送四夫人。」

  「是。」

  「不必了。」寧玥擺了擺手,「你身子矜貴,還是多叫些人服侍你吧,免得一不小心出了什麼岔子。」

  寧溪嘴角再次抽了一下,比上次的略明顯些,可見情緒也是隱忍到了一定程度,與寧玥這種刀子嘴鬥法,絕對沒有想像中的輕鬆。

  在寧玥即將跨過門檻的時候,她又說道:「三妹妹,雨季快來了,你的嫁妝什麼的,可得注意防潮。」

  每年五月中旬到下旬,偶爾會持續到六月中旬,都是雨水最多的時候。

  「多謝二姐姐提醒,我會注意的。」寧玥淡淡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東廂。

  知道自己探望寧溪的事瞞不過孫瑤,未免孫瑤誤會,寧玥又去孫瑤房中坐了一會兒。回到棠梨院時,已是月上枝頭。

  冬梅忙將晚飯端上來,目前她主要負責寧玥的飲食起居,秋香負責帳務,蓮心與玉珠與從前一樣,照顧玄胤的日常,玄胤不在,她倆便輕鬆些,先回屋睡覺了。

  吃過晚飯,寧玥坐在窗邊,等了會兒玄胤,偌大的王府,她唯一可以依賴的人就是他,他在,她會更安定和自在。

  索性她已經學會了不去依賴任何人,沒等到,就洗洗睡了。

  水牢里的日子都熬過去了,王府,又有什麼可怕的?

  ……

  後罩房是下人們的住所,清輝院的後罩房裡有小廝,這邊卻是沒有,一般情況下,兩人一間,玉珠身份特殊,自己獨居一間。

  玄胤最愛的那件氅衣懷了,玉珠挑燈,找來針線給他縫好,玉珠的針線功夫是府里出了名的,連外頭的繡娘都比不上。縫好後,玉珠將玄胤的氅衣掛上,準備明日一早再送到四夫人房中,這時,蓮心叩響了房門。

  「玉珠,是我。」

  玉珠給她開了門:「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蓮心走進來,合上門,擔憂地說道:「四爺還沒回來,怎麼辦?這剛大婚呢,怎麼就夜不歸宿了?你說,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問題,兜頭兜頭臉朝玉珠打來,不怪蓮心如此依賴玉珠,玉珠的身份擺在那裡,能耐也叫一干人等望塵莫及,平日裡不管大事小事,蓮心都愛找玉珠拿主意,儼然,是將玉珠看作了她們的主心骨。

  玉珠倒了一杯茶給蓮心,反應不似蓮心那麼焦慮:「不會的,你別瞎想,四爺是有分寸的人,你我服侍他這麼久,應該明白的。」

  蓮心端起茶杯,並未因玉珠的一番話而減少心中的擔憂:「我就是不放心,四爺不回來,夫人一點都不著急,我剛從上房過來,屋子裡已經熄燈了,你說,夫人怎麼能這樣啊?」

  玉珠就道:「夫人想必是知道四爺去哪兒了吧。」

  「馬姨娘的事兒你聽說了麼?」蓮心又問。

  玉珠嗯了一聲:「聽說了,是咱們夫人的庶姐。」

  蓮心嘆了口氣:「真是夠丟臉的,先與世子定親,退親後,怕自己嫁不出去,又勾引了三爺!她就那麼想進王府啊?」

  玉珠淡笑:「誰不想進王府?」除了司空家,整個大新朝,再找不出能與中山王府比肩的望族。

  蓮心搖了搖頭,頗為惋惜地說道:「夫人怎麼會攤上這種姐姐?三爺與四爺的關係原本就不好,夫人的姐姐又爬了三爺的床,你說,四爺會不會生夫人的氣?」

  玉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我聽人講,咱們夫人與馬姨娘的關係不好,馬姨娘的事,應該與夫人無關。」

  蓮心雙手合十:「希望是這樣。」望了望門口,「四爺還沒回,要不……我們去門口等等?」

  對新環境感到陌生的不止寧玥一人,她們這些舊部也擔心自己的地位會在府中發生變化,夫人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會像看上去的那樣容易相處嗎?四爺與她們的主僕關係,又會與從前一樣順當嗎?每個人,都在觀望中,搜尋答案。

  玉珠想了想,看著只穿著褻衣與薄襖的自己道:「行,你等我換身衣裳。」

  「你慢慢換,我先去,你換好了再來!」

  告別玉珠後,蓮心直接去了二進門處,如今的對牌都在寧玥手中拿著,蓮心拿不到對牌,只能先在這兒等,若玉珠來了,無需對牌也能出去的。

  蓮心在迴廊下等了許久,沒等到玉珠,倒是碰見青靈閣的人,瞧模樣,有些陌生,可那身穿著又不似丫鬟,在心中暗暗揣度一番後,蓮心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輕聲打了招呼:「馬姨娘。」

  寧溪緩步走過去,揚起笑臉道:「是蓮心姐姐嗎?」

  論年齡,寧溪前幾日剛滿十五,而蓮心已經十六了。但論身份,她是大丫鬟,比不得已經懷了身孕的寧溪。

  蓮心忍住心底的一絲不虞,笑了笑,說:「擔不得這聲姐姐,馬姨娘折煞奴婢了。」

  寧溪走上前,親熱地拉過她的手,順便套了個桌子在她腕上,笑道:「蓮心姑娘皮膚好,最適合這種翡翠。」

  蓮心嚇得不敢收,四爺與三爺勢同水火,要是讓四爺知道,自己收了三爺妾侍的東西,不得打死自己啊?蓮心忙將鐲子還給了寧溪:「姨娘,萬萬使不得!」

  寧溪又塞了幾次,蓮心均不敢要,寧溪就淡笑著說道:「一點小意思罷了,你在我妹妹跟前兒當差,你權當我這個做姐姐的,擔心妹妹,想為妹妹周旋一、二就是了。」

  若剛剛沒聽玉珠提起二人的關係,蓮心興許就信了,但現在,蓮心只想離這個姨娘越遠越好!

  「那個……奴婢還有事,先告退了!」語畢,蓮心連等玄胤都顧不得,拔腿就沒入了無邊的夜色。

  望著她倉皇而逃的背影,寧溪的笑容慢慢凝在了唇角:「還以為是個耳根子軟的,沒想到是個孬種!」

  「小姐,這丫鬟膽子太小了,怕是不好收買,怎麼辦?」翠蘭說。

  寧溪冷冷一笑,望了望另一道朝這邊緩步走來的身影,唇角勾起:「不是還有一個嗎?這個的膽子,恐怕比剛才那個大十倍不止!」

  玉珠穿戴整齊後,直接往二進門這邊來了,她走的近路,剛好與返回去的蓮心錯過了,一直到抵達了迴廊,才發現蓮心不在,正要轉身去找蓮心時,被寧溪給攔住了。

  玉珠與蓮心一樣,極快地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但玉珠沒有打招呼,只淡淡地掃了寧溪一眼,完全當寧溪是空氣。

  寧溪的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上前說道:「是玉珠姑娘吧?這麼晚了,是打算去外院麼?正好,我也有些東西落在外院忘了拿,不如一起吧?」

  玉珠的眼皮子抬都沒抬,淡道:「姨娘不要跟誰都是自來熟,姨娘從前在馬家是什麼規矩我不清楚,但在王府,姨娘還是自重些的好!我們這兒,可沒有妾大專權的道理,也沒聽說誰能爬床爬出個平妻!」

  這話,分明是把藺詠荷一塊兒罵進去了。

  寧溪捏緊了帕子,早聞這個丫頭與眾不同,卻沒料到消息竟孫瑤她們還靈通,嘴皮子功夫也夠狠,比寧玥那個小賤人不差到哪裡!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倆人堆在一塊兒,能活活把人氣死!

  「哼。」玉珠不屑一笑,邁步跨過了二進門。門房婆子原本要攔,一見是她,趕忙笑嘻嘻地塞了一把花生,「幾點回?我給你留門兒!」

  身後的寧溪氣得臉都綠了,面部抽動著,妝粉簌簌往下掉,然而一直到玉珠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才終於敢將心中的怒火宣洩出來:「王府是個什麼鬼地方?養的人,一個比一個怪胎!那個,膽小如鼠,不成氣候!這個,又膽大包天,完全不降我放在眼裡!同樣是懷了孕,怎麼我跟白霜兒的處境相差這麼多!」

  翠蘭心道,這能比嗎?白霜兒能穩住馬援,靠的並不是腹中骨肉,而是白老爹對馬援的救命之恩,儘管這恩是假的,可好歹糊弄住了馬援。你與玄昭,卻是你給玄昭下的迷藥,玄昭小孩子心性,根本沒有擔當,要不是王爺王妃想要這個孩子,玄昭都能把你當空氣。

  當然這些話,心裡想想就好,真說出來,翠蘭是不敢的。

  寧溪其實也明白,但就是不甘心,而且,她也沒別的更好的辦法了,她捏緊帕子,眸光一點點變得寒涼:「她不就是有個很厲害的爹嗎?真當沒人治得了她?」

  ……

  翌日,天蒙蒙亮,玄昭早起,準備去教練場習武,自從上回被玄胤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後,他變得更加勤勉了。

  孫瑤還生著他的氣,他昨晚睡的書房。

  對於他來說,這可真是太好了!

  女人什麼的,都是麻煩,跟女人睡,就圖那一瞬間的爽快,過後各種煩心!又得哄、又得寵,煩都煩死了!

  他一點也不喜歡女人!

  「三爺。」

  一道柔軟得幾乎能酥到骨子裡的聲音從旁側響起,玄昭的雞皮疙瘩當場就掉了一地,忍住惡寒,看向來人道:「你出來幹什麼?不是讓你沒事別在我跟前晃嗎?」

  孫瑤他吼不得,一個妾就沒必要這麼客氣了。

  寧溪仿佛沒察覺到玄昭的冷意,揚起最溫柔甜美的笑容,輕聲說道:「妾身不晃可以,但也得讓孩子時常見見自己的父親呀。」

  這回,對馬援肯定大大滴有用,然而對玄昭——

  玄昭當場炸毛,竄天猴一般跳了起來,倒退三步,目光凜凜地看著她。他最討厭小孩了!比女人還麻煩!

  寧溪漸漸露出悲傷的神色,眸中竄起水霧,聲音里透出一絲哽咽:「三爺,你這樣討厭我們母子嗎?」

  嗯!

  討厭死了!

  可玄昭不敢說,他不怕寧溪,但他怕王妃和王爺,討厭孩子之類的話要是傳到文芳院,他肯定會被打死的。

  「你……你你你……你……別過來!我……」玄昭絞盡腦汁,這個時候,說什麼比較好呢?啊,有了!「你,那個,我習武之人,內力太深厚了,別靠我太近,會傷到你和孩子的。」

  寧溪破涕為笑,以帕子掩住鼻尖,柔媚地說道:「原來三爺是擔心我們,三爺你真好。」

  玄昭的內心是崩潰的,死死地抱住廊柱,生怕一個沒忍住,就衝過去把她當成玄胤那臭小子給教訓了!

  寧溪又說:「三爺,眼看著雨季要到了,我那個房間好像漏水,想把我的房間修葺一番,順便……跟旁邊的那間打通,這樣,以後孩子生下來,也不會顯得很擠。」

  擠死了算了!

  玄昭幽怨地撇過臉:「你想修就修吧,不要再拿這種小事煩我。」

  「是,三爺。」

  早飯過後,寧溪找到了孫瑤:「三爺說,想給我把房間修一修,我那房間有些漏水,然後也太窄了,孩子出生了恐不夠用,與旁邊那間合一合正好,打個牆,速度快的話,一天應該夠了,趕在雨前最好,不然不知拖到哪天。」

  孫瑤看著她眼疼,擺擺手:「知道了,你白天就先在西廂休息吧。」

  她走後,孫瑤的一張臉迅速沉了下來:「玄昭你個烏龜王八蛋!還說不喜歡馬寧溪!連孩子出世都考慮到了!詩畫!」

  詩畫打了帘子進來:「夫人,怎麼了?是不是頭又疼了?」

  孫瑤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不是,府里管工事的是誰?」

  詩畫是孫瑤的陪房,也剛入府,對府中的事不是特別明白,出去問了幾個資歷久的媽媽,進來時稟報導:「是羅管事。」

  「你去問問他今天有沒有空,把馬姨娘的屋子給整整。」

  詩畫去了,給主子們辦事兒,羅管事的腿是跑得非常快的,午飯一過,他便帶著尺子工具,給寧溪丈量了房間,又即刻著手畫了草圖:「三夫人,您看這個方案怎麼樣?」

  怎麼樣都好,又不是她自己的!

  孫瑤溫聲道:「羅管事是這方面的行家,你的眼光,我自然是信得過的,羅管事放心去辦吧。」

  當天下午,羅管事便叫上幾個有經驗的手下,從庫房裡搬出現成的材料,到青靈閣裝修了起來。

  由於都是男丁,女眷們最好迴避,孫瑤帶著寧溪與一眾丫鬟,暫時去了較遠的知輝院。知輝院是玄家兄弟(妹)未婚時的住所,如今只住著小櫻與玄彬。玄彬習武去了,小櫻在王妃的院子,孫瑤一行人,去了玄昭之前住過的房間。

  「什麼聲音,這麼吵?」寧玥躺在床上午休,生生被捶牆的聲音驚醒。

  冬梅放下手裡的修活兒,給寧玥掖了掖被角道:「好像是青靈閣在翻修,這會子怕是在打牆,所以吵得很。」

  寧玥被吵得睡不著,起來看了會兒話本,奈何實在太吵了,她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心煩意亂地說道:「好端端的,修什麼?」

  冬梅就道:「據說是馬姨娘的屋子漏水,三爺叫人給修好。」

  「漏水修屋頂就夠了,幹嘛要打牆?」

  「好像是三爺覺得馬姨娘的屋子太窄了,順便給擴建擴建。」

  「呵。」寧玥不以為然地笑了,「玄昭巴不得馬寧溪擠死才好吧,會給她擴建?做夢呢。」

  冬梅瞪圓了眼睛:「小姐的意思是……不是三爺讓修的?」

  「玄昭肯定是點了頭的,但這主意,八成是寧溪自個兒的。」寧玥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瓣,一個明明不可能爭到寵的女人,會想到那樣長遠的將來嗎?是自己錯看了馬寧溪?馬寧溪的確是愛上玄昭,想跟玄昭生一堆小猴子?不不不,自己或許會錯開司空朔,馬寧馨?絕對不可能。那麼,馬寧溪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咚!

  又一聲巨大的砸牆聲。

  午睡中的小櫻直接從床上跳下來了,撲進王妃的懷裡道:「母妃!好吵!好吵!好吵呀!」

  王妃也被吵得不行,揉了揉眉心,抱緊女兒道:「乖,一會兒就沒事了。」看向碧清,「怎麼搞的?哪裡又動工了?」

  碧清答道:「是三爺那邊,在給馬姨娘修房間。」

  「她房間怎麼了?」

  「漏雨,然後也小,讓給打通兩間房,合成一間。」

  王妃一想到馬寧溪懷著她的孫兒,蹙了蹙眉,卻沒說什麼了。

  小櫻焦躁地在地上跺起了腳:「我討厭那個什么姨娘!好吵!吵死我了!我不要她!」

  小櫻很少發脾氣,她一向乖得讓人心疼,但看在孫兒的面子上,王妃還是抱緊了小櫻說:「乖,馬姨娘懷了你三哥的小寶寶,小寶寶生下來,會很可愛的。」

  「我只要玥姐姐的小寶寶!」小櫻鼻子哼哼地說。

  王妃的面色變了變,隨後,又軟語哄道:「玥姐姐的也會有的,都會有,你瑤姐姐也是。」

  小櫻捂住耳朵:「好吵呀!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

  王妃將她抱了起來,對碧清道:「先到知輝院坐坐吧。」

  知輝院是府中相對偏僻和安靜的院子,絲毫沒受青靈閣的影響,靜謐得如同一副畫卷一般。

  孫瑤沒料到王妃也來了,趕忙將王妃迎進來。

  知輝院一共有五個大房間,分別是玄煜、玄彬、玄昭、玄胤與小櫻的。

  除此之外,都是下人的房。

  王妃見孫瑤與妾侍同擠一屋,頓覺不妥,就對孫瑤道:「馬姨娘就住小昭這邊,你去小櫻的房裡吧。」

  「那小櫻呢?」孫瑤問。她跟小姑子還不熟,跟小櫻擠一間,還不如跟馬寧溪擠。

  王妃就道:「煜兒不在,我跟小櫻歇他的屋就是了!」

  沒過多久,寧玥也被「吵」來了,原本昨晚就睡得不是很安穩,午覺又被人攪黃,寧玥的臉色不大好看。

  一抬頭,看見了王妃,忙斂起神色,行了一禮:「母妃。」

  但王妃早在她推開玄胤房門的一霎,便瞧出異樣了,以為她在怪罪玄胤,就道:「小胤與他祖母的感情極好,過年也是在那邊過的,你別多想。」

  看來,玄胤跟王妃他們也是扯的這個藉口。但真相是什麼,玄胤是不是真的去了定縣,寧玥心中沒譜兒,只是,這些東西,她不應該也不會對王妃表現出來,欠了欠身,她說道:「是,母妃,兒媳知道了。」

  女眷們,在知輝院安頓了下來,一下午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過去了。然而就在大家忙裡偷閒的空檔里,青靈閣卻發生一件不為人知的事。

  寧溪的陪房丫鬟丹萍被掉下來的錘子砸死了。

  在知輝院住下後,寧溪突然感到身子發冷,便差了丹萍回青靈閣取一件披風過來,丹萍當時就站在衣櫃前選衣裳,工匠在屋頂修瓦,不知怎的,錘子突然砸落,砸中了丹萍的腦袋。

  羅管事沒將此事聲張,第一時間命人通知了寧溪,寧溪以散步為由,回了青靈閣。

  丹萍的屍體已經被蓋住了,羅管事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與寧溪說道了起來:「是我不好,沒看緊工匠,但這事兒吧,也不能全賴我,我與她說了裡邊在修屋頂,進去危險,她非得進!」

  寧溪冷冷地笑了:「聽羅管事的意思,出了人命,全賴我的丫鬟,管事你自己竟一點責任也沒有了!誰家修屋頂,把錘子給修掉下去的?別說,你是砸了我的丫鬟,你縱然砸破我一個花瓶,也不是隨隨便便配得起的!」

  羅管事自知理虧,但天知道,那錘子怎麼就稀里糊塗地掉下去了?還正好砸中人了!羅管事捏了把冷汗,道:「出了這種事,我也不想的,姨娘說說看,買這丫鬟花了多少銀子,我照常賠給姨娘!」

  馬寧溪說的對,砸破了花瓶他賠不起,因為王府的東西,動輒上千兩銀子一個,但丫鬟麼……最好的也才值幾十兩銀子,又不是賠不起。

  寧溪的眸子裡迅速浮現起了一絲嘲弄:「羅管事以為這是簽了死契的奴婢嗎?我與她簽的活契,她只在我這兒做三個月的短工,之後,便要好生生放出府的。」

  羅管事的臉瞬間由黑轉白了,若砸死的是正兒八經的老百姓,那無疑於……一樁命案了!一旦走漏風聲,官府是要來捉拿工匠歸案的!而他作為包工頭,也要負起一定責任,王府這邊的肥差……肯定保不住了。

  念頭閃過,他立刻低下了驕傲的頭顱,語含哀求的說道:「求馬姨娘放小的一條活路啊!小的今後一定好生孝敬馬姨娘!」

  寧溪慢慢地拉了拉衣襟:「這事兒……恐怕我幫不了你。」

  ……

  太陽漸漸朝西邊落下了,王妃派人去青靈閣看了看,仍舊吵得要命,於是王妃吩咐膳房,待會兒將晚膳都送到知輝院。

  距離晚飯尚有些時辰,寧玥卻已經餓了,吃了一個梨子,又吃了幾塊香芋糕,冬梅與丁香去後罩房了,這邊是蓮心在服侍。

  玉珠很少在屋裡,去了哪兒,寧玥一般也不問。

  玉珠打了帘子,掃了二人一眼,走過去,從蓮心的手裡接過食盒道:「這個不能吃多了,你去膳房,讓單獨給夫人燉一盅燕窩來。」

  「誒,好的!」蓮心擦擦手,去了。

  屋子裡,只剩主僕二人,玉珠垂眸,輕輕關上了門,猶豫了片刻後,突然轉身,跪在了寧玥面前!

  寧玥看了她一眼,沒有一驚一乍,十分平靜地問道:「怎麼了?」

  玉珠難為情地捏緊了裙角,是難為情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是難為情跪在了一個新主子腳邊,不得而知。

  「求夫人……救救奴婢的父親!」

  寧玥挑了挑眉:「你父親怎麼了?」

  玉珠把青靈閣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我父親也不知道會弄成這樣,他不是故意的!那個工匠是新手,嫩了些,一時大意,才給鬧出人命!」

  寧玥沉吟片刻,不動聲色地敲了瞧桌面,慢慢說道:「都鬧出人命了,不驚動官府,也得稟報王妃和王爺,你說呢?我剛入府,人微言輕,越俎代庖地攔了這麼重要的命案,萬一讓誰給捅出去了,倒霉的不止是我,四爺也摘不乾淨。」

  「不會的,夫人!沒人會說出去的!奴婢和奴婢的父親都保證守口如瓶!」玉珠信誓旦旦那地說道。

  「你能守口如瓶,那些現場的工匠呢?」

  「那些奴婢的父親全都會打點好!」頓了頓,玉珠又輕聲說,「若是……夫人擔心馬姨娘,馬姨娘說了,只要夫人開口,她絕沒有一個不字。」

  寧溪上輩子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出爾反爾,她講過的話,比男人的話更不可信。也只有這個救父心切的小姑娘,才會在不了寧溪的情況下,信了寧溪的鬼話。

  寧玥溫和卻不失威嚴的眸光落在玉珠頭上,她知道這個丫鬟的身份不簡單,撇開羅管事的人脈不談,能在玄胤身邊服侍這麼多年,說明她在玄胤心中也是有幾分地位的,與她說話,自己必須十分小心,但青靈閣發生的事,又太像寧溪設下的陷阱。萬一她這邊找寧溪求情,轉頭寧溪便放出風聲說她包庇罪犯,她在府里,怕是難做了。

  馬寧溪,這就是你的手段嗎?

  讓我在得罪玉珠,和被你坑害之間選一個?

  「玉珠,你有沒有想過,馬姨娘為什麼讓你來找我?我與她關係差到什麼地步,我相信你不可能不清楚,毫不誇張的說,幾乎是有我沒她,有她沒我。她卻讓你來求我,難道我的意見,對她而言如此重要嗎?」

  玉珠愣住了,半日,才咬唇,說:「她不受寵,奴婢想,她可能想希望與夫人冰釋前嫌。」

  「為了你父親的一次失誤,我就得與一個我和玄胤都厭惡的人冰釋前嫌?」寧玥稍稍拔高了音量。

  玉珠啞然。

  「若四爺在,是不是也會為了你父親,而去原諒馬寧溪?」

  自然……不會。

  她父親,權勢再大,那也只是個奴才,哪有主子為了奴才的失誤,而去放下自己的恩怨的?

  玉珠紅了眼眶:「但夫人如果不幫奴婢,奴婢的父親一定會遭受牽連的……」

  那又怎樣?她有義務幫羅管事善後嗎?況且又不是要羅管事的命,只是交出手中的職權,做回懶散閒人罷了。說到底,玉珠要保的是羅家的榮華富貴,以及她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主子和奴才在某方面天生就是對立的,玉珠這樣的奴才,玄胤用著還好,反正他不管事,可寧玥用起來,卻巴不得將玉珠的特權削得一乾二淨才是!況且——

  寧玥的眼神閃了閃,語氣不變道:「事關重大,還是等四爺回來再說吧!四爺疼你,未必不肯幫你,興許,他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誰知道四爺哪天回來?」萬一,等四爺回來,黃花菜都涼了……玉珠還想再爭取一番,但一觸碰到寧玥幽暗深邃的眸光,便明白對方心意已決,她低下頭,「是,奴婢知道了,這件事,還望夫人暫時保密。」

  「我會的。」

  玉珠抹了淚,開門出去,在門口,看到偷聽了牆角的冬梅,四目相對,二人的臉色皆是一變,冬梅訕訕一笑:「嘿嘿,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玉珠的睫羽顫了顫,沒說什麼,離開了。

  冬梅進屋,難以置信地說道:「玉珠的爹出事了哇?這也太……」突然了。

  「是挺突然的。」寧玥隨手拿起一塊香芋糕。

  冬梅皺眉道:「真是晦氣呢!什麼東西跟馬寧溪一扯上邊兒,就准沒好事兒!可是小姐,你真的……就這樣拒絕玉珠了?」

  「我說等玄胤回來再定奪,如果她把這當成一種拒絕,我也無話可說。」

  「哦。」

  「怎麼?覺得我做錯了?」寧玥輕輕一笑,將最後一點香芋糕餵進了嘴裡。

  冬梅搖頭,倒了一杯溫水給寧玥:「沒,如果換成我,我也會這樣做的。馬寧溪那人,詭計多端,又素來與小姐不對付,小姐跑去求她,誰知道她會怎麼刁難小姐?而且,小姐與她中間隔了一個孫瑤,還是別與她走太近的好。」

  寧玥喝了一口茶水,淡淡一笑:「連你都能想明白的事,寧溪焉能糊塗?」

  「啥?」冬梅瞪大了眸子。

  「這種揣度人心的手段,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寧玥說著,見冬梅一頭霧水,沒有與冬梅解釋的打算,又道,「寧溪知道我不可能答應玉珠的請求。」

  「那她還讓玉珠來求您?她……她……她想故意挑起玉珠對您的不滿啊?」

  「沒錯。」寧玥點了點頭,「她會對付我並不奇怪,只是,才剛進府,她就迫不及待朝我身邊的人下手,也不等熟悉好環境。她這麼著急,你說,是不是有什麼不得不著急的理由?」

  「這……」冬梅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根本跟不上寧玥的節奏,她只覺得寧溪挺作死的,剛入府,最惹人懷疑的時候,應該韜光養晦才對,偏偏頂風作案,真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不過,她究竟想怎麼對付我呢?」寧玥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冬梅就道:「奴婢這就去盯著玉珠!」

  寧玥揚手:「等等,你別去,叫秋香去。」

  「啊?秋香?那個傻帽?」冬梅幾乎無語,「她她她……她那麼蠢,上次被馬謹嚴耍得團團轉,叫她盯著玉珠,能行嗎?」

  寧玥輕輕地勾起了唇瓣:「就是蠢,才讓她去。」

  「……」這、這、這什麼邏輯?冬梅風中凌亂。

  寧玥對冬梅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冬梅俯下身,寧玥在她耳旁吩咐了幾句,她先是一怔,隨後眼睛一亮:「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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