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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現在,他到底去哪了呢?

  之前雖然不是形影不離,可也總能見著,現在差不多都要十來天過去了。早已習慣了他的存在,如果他突然不見了,整個人都感覺空落落的。

  可是她也不能問,如今她在王府里雖然比從前自由了很多,卻也依然被劃在一個圈子裡,在這個圈子裡面,她是最尊貴的一個人,可是出了那個圈子,她就什麼都不是。她不允許踏出一步,也不允許多打聽一句。除開錦衣玉食,當真像坐牢一樣。

  陳雅君的眼神又有些頹然,所有的希冀就是這麼被一點一點磨滅。

  “主子。”這時,丫鬟飛鶯走了過來。

  “嗯。”陳雅君垂下雙眸,淡淡的應了聲。縱使內心再脆弱,她也依然不願被任何人看見,哪怕親近如自己的隨從。

  飛鶯又走近,“主子,剛才奴婢去後廚的時候,聽到了一點消息,好像迎夏姐姐回來了,還差了人過去讓做一份牛辱羹……”

  她的話還沒說完,陳雅君已經轉過了頭,眼中光芒一下綻現。

  迎夏也是一道不見的,她一直是伴著小莊的,所以她回來了,小莊應該也回來了,更何況,小莊最喜歡吃牛辱羹了……

  她的心上湧出了一絲歡喜,嘴角也浮出了笑容。頓了半晌,說道:“那待會兒我們過去看看。”

  小莊他們應該在合豐院裡,她雖然不能過去,讓人傳個消息也行。

  “是。”飛鶯應下,臉上也有了些笑容。主子人很好,卻總是不太開心,唯一能開心的時候,也就是小主子在的時候。

  陳雅君簡單的吃過早膳,便當真收拾好出了門。披著鶴氅,抱著暖爐,臉色有些蒼白。這些年來,心中難免積鬱,每到冬天的時候,身體就不太好。不過此時她的眼中卻是明亮的,因為她的心中有了期盼。

  走出西苑,繞過假山,文清院就在眼前,再過去就是合豐院,而她所能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腳下這片花園的邊界。

  雖是冬天,園子裡卻依然有鮮花盛開,陳雅君卻無暇觀賞,只是快步往前。她想像著小莊的樣子,多日不見,他或許又長大了些。

  突然,不遠處又傳來歡笑聲。她下意識的放慢腳步,又循聲而去。似乎有孩子的聲音,所以小莊就在這裡嗎?

  她的嘴角輕輕抿起,這樣也好,也不用再煩人通報了。

  繞過一座亭子,聲音就在前方,陳雅君走過青石路,抬起頭,就看到前面空地上站著幾個人。

  有個小孩正在踢球,神采飛揚的,不是小莊又是誰。

  有人背著,王爺卻不在,陳雅君沒了顧忌,鬆了一口氣就走了上去。

  “小莊。”她喊了一聲,臉上也滿是神采。

  小莊聽到熟悉的聲音,立馬停了下來,見到是誰來後,又歡喜的喊了一聲,“陳姨!”

  陳雅君更加高興,小莊明亮喜悅的眼神也將她感染,可是當她再想走近的時候,她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僵住。

  剛才背對著站著的人也轉過了身,為首的卻是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面容。

  陳雅君整個人都仿佛被定住了般,嘴角還留著笑得弧度,眼中卻滿是難以置信。

  “陳姐姐。”寶盈見到她,卻已經喊了一聲,眼睛彎著,笑容最是真誠。

  捧著暖爐的手攥緊,陳雅君感到呼吸都變得困難。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她不是消失了嗎?她為什麼還會在這裡?她可是前朝餘孽啊!

  腦中思緒不停翻騰,可是她想來想去都想不出徹底的答案。她所能想到的,是她回來了,在消失了兩年後,又完好無損的站在了這裡。

  “小野,來,也叫陳姨。”寶盈又拉過了邊上的小野。

  陳雅君艱難的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這才注意到底下還有一個稚兒。可是他是誰,還用問嗎?

  “姨。”小野仰著頭,聽話的叫人。除了那一臉的活潑與嬰兒肥,當真和王爺一模一樣。

  小莊怕她不認識,又跟著介紹道:“陳姨,這是小野弟弟,也是娘親生的。我也是娘親生的。”說話間,難掩的喜悅與親近。

  陳雅君的眼淚差點涌了出來,她仿佛感覺到自己的所有辛苦都白費,她帶了他一年多,卻還是比不上她剛回來的這幾天。

  她是他的親娘,不管相隔多遠,時隔多久,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的心又酸楚起來,他們三人站在一起,是最契合的一家人,而她,終究是個局外人。

  她也變了,知道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卻好像什麼都變得不一樣。長大了,長高了,變得明朗、坦然,又大氣,再不似從前拘謹又生怯,只像是真真正正融入了這裡,成了這裡的女主人。

  她又變得絕望,本以為自己可以守著這個孩子平淡到老,可是現在,就這點奢望都變得再無可能。

  她回來了,她就將再失去一切。

  陳雅君仿佛都無法站立,那股黑暗又將她籠罩,幾乎要讓她窒息。她也再不能久留,甚至都無法應答他們說話,只是咬著牙關轉過身,再一點一點往回走。

  從來端直的脊背彎了下來,她的身影,無比的落寞。每一步,都用盡全身的力氣。

  小莊覺察到了陳姨的不對勁,抬起頭,“娘?”眼中有憂慮。

  寶盈望著她的背影,目光也是顫了一顫。

  她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對她是有敵意的,那時候她覺察的不多,可是應該一直都在。而她現在回來,只怕對她的打擊最大。迎夏姐姐也說了,這兩年來陳側妃一直將小莊視若己出。

  “小莊,”寶盈突然開了口,“我們去找你陳姨吧。”

  “嗯?嗯。”小莊愣了一下,很快又應了下來。

  ……

  陳雅君一回到留香苑,整個人都癱坐在椅子裡。手上冰冷一片,卻終不及心上寒涼。

  剛才很多沒想到的問題也都浮了出來,她們肯定不是剛回來,可是不管她們回來多久,她卻直到現在才知道。如果不是她得到消息去了一次,也許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回來了。

  她在王府的正院裡過著,她守在王府偏院裡,卻一無所知。沒人會告訴她,因為她誰也不是。也許到最後,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了,也只有她被蒙在鼓裡。

  多可笑。多可憐。

  陳雅君真的感到了人生無望,好像無論她怎麼做,最後都是一個結局。給她希望,卻又將所有的希望打破。

  “主子,李側妃和小莊主子來了。”飛鶯又過來稟報。

  陳雅君抬起頭,半天才像是知道她在說什麼。她的眼神有些渙散,很久才又收斂起來。

  “讓她進來吧。”她坐直了身子,目光卻垂了下來。

  眼中泛著紅,是一直竭力壓下的痛苦。剛才她是那樣狼狽,仿佛落荒而逃。

  寶盈帶著小莊走進,邊上還帶著一個小野。小莊又喊了聲“陳姨”。

  陳雅君側身坐著,這一次卻沒像往常一樣把他喚過去,只是掃了他們一眼,又淡淡說了聲,“坐吧。”

  寶盈拉著小野坐下,小莊卻走了過去,剛才娘親可是叮囑他了。他走到陳雅君跟前站定,又認認真真叫了聲,“陳姨。”歪著頭,眼睛長大,澄澈的眼眸中帶著疑問和關切。

  陳雅君看著他的小臉,心中一陣悲慟,可最後只是化作淡漠,又看向寶盈。

  寶盈正了正身,開口道:“我這次過來,是想謝謝你的。”

  陳雅君眼中閃過詫異。

  寶盈繼續說道:“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本來就想收拾好了就過來的,沒想到倒先碰上了。我想謝謝你,謝謝你把小莊養得這麼好。迎夏一直跟我說,你對小莊視若己出。”

  陳雅君目光閃爍,卻閉口不言。

  寶盈笑了笑,又道:“要是我自己,根本養不到這麼好。你看小野,就跟他一點都不一樣。”她將小野推出,小野茫然的站著,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陳雅君忍不住向他看去,確實,論儀態,論舉止,小莊都要比他好上一百倍。

  她的心底又生出一絲驕傲來,小莊是她教導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可是很快,那絲驕傲又泯滅。教得再好又怎樣,終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寶盈覷了下她的神色,又說道:“小莊也極為喜歡你,這些天跟我在一起,還不停念著你。我想,在他的心裡,你是個再重要不過的人。而我雖然回來了,只怕再怎麼教也肯定不如你,所以我就想著,你可不可以再繼續教導他?你的才能我從來都很佩服的,如果你要是願意繼續教小莊,他受益匪淺,我也會感激萬分。”她說著,臉上又恢復了認真的神色。

  “……”陳雅君聽著,卻默了,她萬萬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話。

  可是她真的只是想請她繼續教導小莊嗎?並不是。不管她怎麼貶低自己,不管她怎麼請求,她的用意都並非如此。

  她在以她的方式告訴她,就算她回來了,小莊和她的感情也依然在,她不會隔斷,只會成全,你依然可以做小莊身邊那個重要的人。而只要她願意,這份感情都能維繫到永遠。

  雍王府世子的教導恩情,亦母亦師的恩情,只要她繼續下去,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擔憂。

  哪怕她離開王府。

  她猜出了她的驕傲,她的敵意,所以自嘲自貶,給予她足夠的尊重與肯定,然後又遮掩了所有的不堪。

  陳雅君突然想笑,闊別兩年,她樣子有了變化,心卻還沒變。依然那麼單純,依然那麼善良,依然……那麼傻。

  那些年她做的事情她並不知道,可是她卻始終記得。她給她下過冰芯糙的毒,讓她遲遲不能懷孕;又設計馬失控,差點讓她一屍兩命;最後,也是她向王爺告密,讓她早產,陷入險地……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這一切,她是否還會像現在說出那樣的話。

  她變聰明了,換做以前,她不會這麼從容不迫進退皆宜的說出這番話,可是在某種程度上,她還是蠢的那麼可憐。

  可是……到底是誰可憐呢。

  陳雅君想著自己做下的那麼多陰私事,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曾經她那麼清高,厭惡所有的骯髒齷齪,可是到頭來,她的手上卻還是沾滿污糟。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了,變得再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

  “陳姨,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跟我娘親一樣。”小莊這時又靠近,挨著她的腿,一字一頓格外認真的說道。

  陳雅君看著他,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

  曾幾何時,她也這麼善良著,也這麼傻著。

  第100章 皇叔攪渾水

  陳雅君最後沒有給出明確回應,寶盈也沒有繼續說下去,這件事情並不用那麼急著定下,她只要表達夠自己的謝意和誠意就行了。

  而隨著她的回來,雍王側妃“病癒”的消息也慢慢傳了開來。太子妃唐悅最先從太子那得到消息,當即帶著孩子趕了過來,兩人見到後淚眼汪汪訴說不已。之後宋敏玉等人也聽到風聲,紛紛趕來,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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