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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對我隱瞞了重大的事實,而且竟沒意識到自已犯下的罪孽,這一點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

  “當初對你隱瞞也是為了你好。事情發展到如今這樣,我們連做夢都沒有想到。”

  “當然,如果當初你們明知有這種結果還這麼做,我去殺了你。”

  堂元氣得鬍鬚上下顫動,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總之不能這樣下去了。”他語氣緩和了些,“我們想出了幾個治療方案,你來一次研究室吧,讓我們給你說明一下情況,等你聽完有所了解了,再決定接不接受治療,好嗎?”

  “你要的回覆我現在就給你,”我說,“給我出去。”

  他苦著臉,緊皺眉頭盯著我,慢慢直起身子。“我還會再來,作為醫生,我不能退卻。”

  “我不認為你是個醫生。”

  他果然兇狠地瞪我一眼,走出了屋子。

  絕不能信任他們,嘴上說說的話,再多也沒有用。不能被這種救命恩人之類的說法給騙了,他們不過是出於一已私慾做了想做的事。

  我要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這麼定了。

  他的腳步聲消先後,我拿起電話。按—下號碼。鈴聲響了兩下,傳來直子的聲音。

  “怎麼了?”她問。

  “有件事想拜託你。在這之前,有件事想先告訴你。“我先說了今天去番場地產的事,她好像十分震驚,幾乎沒說話,一直聽著。當我說到自己感覺到和番場腦波同頻的時候,她開口了:“這是真的嗎?”她的聲音里摻雜著關心和疑惑。

  “我代替京極感覺到他對番場的憤怒和仇恨,冷靜想想,我能感受到到番場如此憤怒的情緒真是奇怪。不管怎麼說,我當時可是真的打算殺他,才把那個壺砸過去的。”

  “幸好對方沒事,我真該感謝神靈啊!”直子的語氣有些沉重,“如果對方死了,成瀨純一就會因為沒有做過的事而背上殺人罪名,被關進牢房了。”

  確實是是成瀨純一殺的。”

  “不是這樣的,做這件事的是京極的亡靈,你只是被惡靈附體了。如果只是被附體,那麼總會有脫離他的一天,相信這一點吧!”直子苦口婆心地勸說著我。但我對這種所謂滑的希望無動於衷,把話題轉到堂元來過的事上。當我說到拒絕治療的時候,她又責怪道:“你還是接受治療為好。”

  ”別說了,你已經和堂元沒有關係了,不是嗎?”

  “沒錯,可是……”

  “對了,有件事要拜託你,給我介紹一家醫院。”

  “醫院,什麼醫院?”

  “這不明擺著嗎?”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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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有些沉重,但還是非下決心不可。趁現在自己的腦子還有正常部分,我應該儘快把能做的事都做了。

  下了班,我匆忙離開工廠,在約定的地點和直子碰面,隨即一起乘公交車去相鄰的街區。我們坐在車上一言不發。對於今天的事,我們已經爭論過無數次了——也許稱之為爭論並不恰當,直子苦口婆心,試圖改變我的主意,但徒勞無功。

  下車的地方十一個規劃整齊得猶如棋盤一般的住宅區,道路都是單向通行。“這邊走。”直子走向一條狹長的小路。

  從公交車站走了約五分鐘,就到了那家醫院。氣派的大門上刻著“北泉醫院”,透過寬闊的庭院可以看見一幢白色建築物。這樣清幽的環境應該很適合有心病的人療養。

  “不想改主意嗎?”在醫院門口,直子最後一次勸我。

  “讓我了了這樁心事吧。”我答道,“至少在我還清醒的時候……”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低下頭,用鞋尖踢著地面,說:“我也跟著去好嗎?”

  “不了,我一個人去就行,我想一個人去。”

  “嗯 ”她輕輕點頭,“那我在家等你吧。”

  “但願不會一去就住院。”我一邊把公寓的鑰匙遞給她一邊說道。

  她瞪著我:“開什麼破玩笑!”

  “我可有一半是這麼想的。”

  她咬著嘴唇,轉身走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外,然後深深吸了口氣,走進醫院大門。

  院子裡有一座小型噴泉,周圍擺著兩把椅了,椅子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身穿運動服的老婦手裡捧著裝滿毛線的紙袋,正織著什麼;另一個是穿著得體的中年男子,他看著前方,像一尊石像似的一動不動,手裡緊緊抱著個茶色公文包。這兩個人都沒有看我一眼。

  穿過正門右手邊是一個窗口,裡面坐著個戴金邊眼鏡的胖護士。我對她說想找醫生談談我家人的情況。

  “請問您的家人是……”胖護士低聲詢問。

  “是我哥哥,是近,那個,有點……”我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說,“他罪近有些奇怪,我想找這裡的醫生談談,如果帶他本人來更好的話,下次再帶他來。”

  “怎麼個奇怪法?”

  “總覺得他和從前不太一樣,行為和想法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護士輕輕嘆了口氣,似乎認為我對這種程度的症狀有點大驚小怪。

  我接著說:“並且變得很狂躁,前些日子還差點殺了人。”

  “殺人”這個詞似乎頗有說服力。護上果然睜大了眼睛聲音略顯緊張地說:“明白了,請您在這裡稍等。”

  候診室和一般的內科、外科醫院沒什麼差別,都有長椅、電視機和書架。五個男女散坐著,分辨不出誰是患者誰是陪同的人。

  大約二十分鐘後,我被叫了進去。護士領我去的房間與其說是診療室,更像是寫字樓里的辦公室,白色的牆壁,光線充足。屋子中央是一張鐵桌子,後面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皮膚曬得微黑的中年男子。

  “請坐。”他指著面前的椅子對我說。我剛坐下,他就問道:“聽說是你哥哥的問題?好像變了一個人什麼的……”

  我點了點頭:“簡直成了另一個人。”

  “變成什麼樣了呢?”

  “我哥哥以前是個老老實實甚至有些膽小怕事的消極男人,現在這些特徵幾乎全消失了。”這樣說自己,我感覺有些怪異,“但又不是單純地變成一個性格開朗的人,而是對所有的人都抱有敵意,攻擊性變得很強,對別人缺乏細緻的關懷和同情心。以前他可不這樣。”

  “哦……”醫生用食指輕輕叩擊著桌面,“聽說還差點殺了人?”

  “在關鍵時刻停止了可怕的想法,沒有出事。”

  “有什麼殺人動機嗎?為什麼要置那人於死地?”

  “也不是沒有……但只是些瑣碎的小事。看見那些隨意亂花父母錢的學生,他就很惱火,我……我們都是在很貧困的條件下長大成人的。”

  “當時你哥哥說了什麼話還記得嗎?”

  “記得,他說當時莫名地就覺得怒氣衝天。”

  “那麼,他也在反省?”

  “嗯,一定程度上是的。”

  “如果是這樣,”醫生靠向掎背,表情有些緩和,我認為用不著那麼擔心,他恐怕只是輕度的歇斯底里。由於壓力,不少人都會產生這種症狀。你哥哥的職業是……”

  我頓了頓,按計劃好的答案說道:“音樂家。”

  醫生皺了皺眉,恍然大悟般點了幾下頭說:“被稱為藝術家的人群多多少少都有這樣的傾向。坦白說,普通人中比較少見。”

  “但我覺得他的異常舉動也太多了。比如,哥哥有架玩具鋼琴,”我儘量控制住情感不外露,“他有時候會呆呆地連續彈上好幾個小時,這難道不是精神有問題的表現嗎?”

  “玩具鋼琴?”醫生一副摸不清頭腦的表情,“那是一架什麼樣的鋼琴?對你哥哥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不知這算不算特殊意義……鋼琴是我母親的遺物。母親是半年前去世的,哥哥恰好也是從那個時候起變得不正常。”我對醫生說了從京極亮子那裡聽說的有關京極瞬介的情況,比如京極極愛母親、憎恨父親等等。

  聽完,醫生仰望著天花板整理思緒,然後重新看著我的臉。“沒有見到你哥哥本人很難下結論,但從剛才的談話可以推斷,他這是一種俄狄浦斯情結,也就是戀母情結的症狀。”

  “戀母情結?”

  “所謂戀母情結,就是人在幼兒期表現出來的一種幼兒性能。由於意識到自身的性別而對身邊的異性——母親產生官能上的依戀,而對同性的父親則懷有競爭意識。這種情結在人身上多少都有,如果得不到適當的釋放,極有可能會對以後的精神產生影響。”

  “我哥哥就屬於這種情況?”

  “暫且可以這麼認為。彈玩具鋼琴的行為也許是希望回到過去和母親生活的一種表現。”

  我點點頭,其實我已經微微察覺到了。當然,懷念和母親一起度過的往日的人不是我,而是京極。

  “進一步說,由於把母親當異性看待,產生戀母倩結的同時,可以說必然會伴有一定程度的罪惡感,有時這種罪惡感會引起極度的潔癖。你哥哥的情況是,不僅僅對自己,甚至對他人的懶散和鬆懈都難以忍受,這也可以說是狀之一。也就是說,他會否定追求以性慾為首的種種快樂的行為,在這個意義上產生一種強迫觀念,認為人們必須勤奮努力。”

  “我曾經以為,哥哥對自己和別人嚴厲,是來自對父親的憎恨和過去貧苦生活的體驗……”

  “事實上那也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我認為是次要的原因。說起來有些奇怪,逆境之類的往往不會成為根本原因。”

  也許真是這樣,我想,逆境在某種程度上對人起著積極作用。

  “現在怎麼說也不過是推測。”醫生說道,“在與他本人談話之前,一切都無法下定論,事實如此。你打算帶哥哥來這裡嗎?”

  “我會考慮的,他這種情況有可能治癒嗎?”

  “假設戀母情結就是主要原因,那麼只要從少年時代的記憶中找出這種情結的原因,並且讓本人自省,這樣基本上可以治癒。”醫生頗為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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