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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木被風颳下去,他登上頂峰後馬上就會下山。他嚮往著令人懷念的山下,那裡有文化生活;有美味可口的食品;有人們在生活;最重要的是有自己日夜思念的姑娘。

  但是,自己真有回到那裡去的資格嗎?如果明天登頂成功,現在正睡在自己身旁的劍持以及為了我們兩人明天能夠登頂成功,不惜代價地做了各種支援工作的隊員們,舍爾巴人和搬運工們,當然是要回到山下人們生活的地方。

  可自己不是已喪失了回到那裡去的資格嗎?

  也許,這種空氣稀薄、氣溫在零下幾十度,風雪瀰漫的“非人所呆的空間”,倒是自己應該呆的地方。

  明天就要登頂,今晚為什麼如此悲觀呢?真柄自己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他晃了晃腦袋,想驅去心頭萌起的不祥的念頭。

  “現在,我們大命是在世界最高的地方睡覺的人吧。”躺在旁邊睡袋裡的劍持說話了。真柄本來以為他已睡著了,但看來他也難以入睡。在這種時刻能夠安然入睡,沒準倒有些奇怪。早三點,兩人起身,由於一直吸著支援隊留下的氧氣,儘管身在八千米的高山上,精神卻非常振作。

  太陽升起來了,喀喇崑崙的群峰衝破壯觀的雲海,象冰山似地屹立著,朝陽為群峰披上了一層薔薇色的面紗。

  與能觀賞這種壯麗的景色相比,他們更慶幸自己鑽出了冰窖似的帳篷。不過,出來後等待著他們的,仍是一座更大的冰庫——八千米高的冰凍雪封的陡坡。

  早五點五十分,他們冒著刺骨的寒氣出發了。首先在一處高約百米的高台基部攀了一陣,接著又遇一處六十度坡的、結滿冰雪的冰溝,劍持打頭攀上右上方,再換真柄打頭,終於突破了岩石鬆動的高台。以後,他們在深深的積雪中苦鬥一番,又來到岩壁突兀的地方。在這裡脫下了釘鞋,把氧氣調到每分鐘供氧四公升。岩壁下凹上凸,無法避開它,岩壁上沒有立足之處,只好連連打下楔子,依仗登山鐙、登山繩的作用,總算攀了上去。

  穗高岳也有類似的岩壁,但目前是在八千米的地方,這種緊張是無法同穗高岳時相提並論的。

  他們歷盡艱辛,總算攀上了岩壁,來到了積雪的山脊上。十一點二十分,用無線報話機和前進基地取得了聯繫。

  “能攀上去嗎?”

  “沒問題,能攀上去。現在幾乎沒有一絲風,是突擊頂峰最好的日子。我們兩人競技狀態極佳。”

  “全靠你們了,要小心啊!”

  “明白!”

  聽到隊長和隊友們對自己的鼓勵,他們又出發了。出現在眼前的雪線,就象一匹巨大的白馬,豎起脖上的鬃毛,一直延向廣闊的天空。雪很堅實,穿著釘鞋攀登十分順利。

  他們雖然戴著墨鏡,但仍然被遍撒群山的強烈陽光耀得睜不開眼。

  白色的山峰就象被巨人用大斧劈開似的,千姿百態,變化萬千。一片白茫茫的山野上,看不到一點生命的痕跡,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頭頂上蔚藍的天空藍得發暗,一眼望去幾乎使人無法分辨是白晝還是夜晚。

  真柄他們幾次都以為攀到了頂蜂,但每次在一番苦戰之後,被他們征服的山峰上面,遠遠地又露出一座新的高峰。

  幾次希望都落空了。但頂峰終於展現在眼前。

  “我是真柄,聽到了請回答。”

  “現在是在頂峰下面三十米處,下次通話就可以在頂峰上進行了!”

  頂峰近在咫尺,他們兩人馬上就要登上世界最高點了。

  K2,這座在正式記錄上被列為世界第二峰的高峰,征服它已經沒有任何障礙了。現在甚至一個小學生都能登上這座頑強地抵抗著許多世界優秀登山家的險惡山峰。

  他倆忽然都不忍心就這樣走過這段距離。

  “劍持,你先上。”

  “該你先上啊,真柄。”兩人在這裡令人起敬地謙讓著。

  下午一點二十分,兩人登上了頂峰。真柄先上去,然後是劍持,堅實地踏在高達八千六百一十一米的頂峰上。

  “現在是一點二十分,我們登上了頂峰!”大本營內歡聲雷動。

  “祝賀你們,祝賀你們!真柄,劍持,幹得好啊!現在你們要安全地下來。”

  一貫沉著的隊長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終於攀到了天地交接處。自己實現了世上所有登山家夢寐以求的願望。但此時此刻,湧上真柄心頭的,不是無法克制的激動,也不是極度的興奮。

  他看到的是熊熊的火焰和筆直上升的黑煙。那是焚燒影山時的火焰,從屍體上噴發出來的黑煙。

  他的眼前沒有燃起希望之火,燃起的是焚燒朋友遺體時發出的火焰和黑煙。在一望無際的景色襯托下,黑煙向著蒼天滾滾上升。

  他又回憶起另一件可怕的往事……

  兩人在頂峰上豎起日本和巴基斯坦國旗,拍了照片,一小時後,開始撤離頂峰。他們必須在日落以前通過危險的岩壁,在突擊頂峰營地,支援隊將上來接應他們。

  往下走輕鬆多了。直到岩壁都是不太危險的積雪山脊,所以,他們沒有系“活繩”(用保險繩系在兩人的身體上)。

  快到岩壁時,坡度更小了。可就在這時,真柄被絆倒在地,慢慢地從緩坡滑向陡坡。

  真柄並不驚慌,他趴在地上,把力量集中在右手上,舉起冰鎬用力砸向冰面。這是一個完全正確的自救措施。

  真柄和劍持都以為,這下就可以平安無事地止住滑坡了。但意外的險情發生了,冰鎬頭和鎬把兒相接處叭地一聲折斷了。冰鎬從真柄手中飛了出去。

  由於失去了冰鎬的支撐,已經開始停止下滑的身體突然產生一種反作用力,滾向了雪坡,一瞬間就從劍持的視線中消失了。

  劍持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無法相信這從天而降的禍事。在這並無多大危險的積雪山脊上,又沒有颳起使人失去重心的狂風,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如果冰鎬不斷的話,真柄完全能夠止住下滑。

  “真柄!”

  劍持好不容易才恢復了理智,驚恐地大叫著。但聽不到任何反響。雖然積雪的山脊不陡,但畢竟高達八千米。巍巍高山露出了猙獰本色,就象滔滔的大海吞噬掉一隻小蟲似的,白雪皚皚的山谷深處,看不見真柄墜落的一絲痕跡。山風在他們剛下來的頂峰上捲起一陣白色的雪煙,飛向蔚藍色的天空。

  二

  日本人登上了地球之巔,日本登山隊攀登K2成功!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整個日本都為這一消息沸騰了。近來的消息多是令人沮喪的,諸如“美國入侵柬埔寨”,“作弊的職業棒球賽”,“海上和空中的劫持事件”,等等。這條消息猶如一股春風吹散了人們心頭的鬱悶。

  但是,幾小時之後,這一歡快的消息蒙上了一層陰影,傳來了真柄隊員遇難的消息。由於這是發生在人們久未聽說的好消息之後,給人們的打擊便更大了。

  這給人們帶來一種戲劇性的鮮明對照。喜訊和惡噩、悲劇和喜劇、歡樂和悲傷交織在一起,就象烏因帕(原註:英國登山家[一八四0年——一九一一年],曾於一八六五年七月成功地首次征服歐洲阿爾卑斯山脈的馬特合恩峰,但在下山途中,登山隊遇難,七名隊員死亡四名,烏因帕倖免於難。)首次征服了馬特合恩峰(原註:歐洲阿爾卑斯山脈的一座高峰,海拔四四七八米,位於瑞士和義大利邊境處。)後發生的那場悲劇一樣。新聞界一致把真柄譽為“悲劇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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