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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他們斥責朕因鄂王一案株連無辜,說朕是因聽信了六叔的讒言才下了那道詔令。他們說朕年紀還小,若不防患於未然,日後必將被六叔奪了權柄。他們說朕倘若真的想要做一個明君,便不能讓這朝野上再出一個鄂王。」

  戚炳永聽後,無言而笑。

  戚廣銘道:「六叔。朕最近夜裡睡覺時,常常在想往後的日子。待過了今年,朕便要挑個中意的朝臣之女,將她立為皇后。過上兩三年,再納上幾個妃嬪。朕要生上幾個兒子,還要生上幾個女兒。朕要勤政,要秣馬厲兵,朕要做成之前沒人做成的大事。朕要讓大晉的江山,世代永昌。」

  他又道:「六叔亦是晉室的男兒,必能懂得朕的心志。」

  戚炳永開口:「陛下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戚廣銘微微一笑:「六叔。那些朝臣們說得很對,朕若想要做成這些事,便不能讓這朝野上再出一個鄂王。」

  「陛下心中以為,臣會是下一個鄂王?」

  「朕以為如何,並不重要。」

  戚廣銘臉上仍然維持著那抹微笑:「重要的是,朕此番殺戮過重,活下來的朝臣們心中會對朕有懼、有怨,朕得為他們尋個他們想要的公道,讓他們不再懼朕、不再怨朕。如此一來,往後君臣才能相得,朕想要做成的大事,才能再無阻障。」

  殿外,森森宮衛長戟交錯,鋒刃冷光織作了一道誰也破不出的鐵網。

  戚廣銘從御座上起身,走下來。

  他一面行向戚炳永,一面道:「六叔。你同朕身上流的是一樣的血,為了大晉,六叔莫要怪朕心狠。」

  戚炳永抬起頭。

  戚廣銘站定在他身前,笑容減淡:「六叔,莫要怪朕心狠。「

  隨後,他高聲沖殿外喝道——

  「來人!將他拿下!」

  殿外,鐵網鋒刃映著如血殘陽,紋絲不動。

  戚廣銘皺起眉。

  不待他再叫人,戚炳永率先開口——

  「來人!」

  這一聲高喝,比少年的聲音更洪亮,更狠戾。

  殿外,鐵網鋒刃齊齊向前壓近數步,將整個崇德殿的八扇朱門牢牢圍住,堵了個密不透風。

  少年愕然。

  他左右一望,見清形式,臉色立刻變得煞白。

  戚炳永步前,逼著少年不得不後退:「陛下。臣從未想過要做下一個鄂王。父皇、大哥、二哥先後死在了四哥的手裡,可四哥同三哥、五哥一道,又死在了陛下的手裡。臣想好好活著,又豈會想要做另一個四哥?」

  「更何況,四哥又有何值得臣效仿的?」戚炳永微微笑了,「說他狠,卻還不夠狠。若是真狠,他當年便該將陛下也殺了。臣,不做鄂王。臣,更不做任何其他人。」

  「六叔,你……」

  「陛下。臣同陛下的身上流的確是一樣的血。陛下為了大晉,臣亦是為了大晉。陛下,莫要怪臣心狠。」

  少年的瞳孔因驚駭而瞬間放至極大。

  一道寒光在他眼底閃過。

  他想要尖聲呼救,可再也發不了聲。

  他的喉嚨被一刀割斷,在幾瞬之後,熱燙的鮮血從那道狠辣果斷的傷口中噴濺出來。

  少年大睜著雙眼,雙膝撞地,頭顱重重地摔在殿磚上。

  他的鮮血,沿著磚縫一路填漫崇德殿,鋪成一條孤冷的道路。

  戚炳永踏在這條路上。

  他的笑容已消,赤紅的眼底竟生生凝出了一滴淚。

  那滴淚不曾掉落。

  那滴淚照著這一地的血路,照著殿外的鐵刃寒光,漸漸被逼退,消失在他赤紅的眼底。

  ……

  大晉永仁三年五月二十日,皇帝崩於崇德殿,年十五。五月二十一日,莊宗第六子、永倉郡防禦使戚炳永臨朝登基,即皇帝位。上先帝廟諡曰穆宗懷皇帝。

  夕陽為戎州四野鑲鍍一層暖暖赤色。

  謝淖坐在帳外,手中持報,凝神遠望。

  他的沉默,如岳不移,如瀑難斷。

  日已西沉時,卓少炎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她躍下戰馬背脊,輕甩薄氅,徑直向他走來。

  那不移之岳、難斷之瀑,在被她輕輕碰觸過後,變得可移、可斷。

  「少炎。」

  他動了動,捉住她擱在他肩頭的手。

  大晉的這一場宮變,遍聞宇內,不論是大晉四境還是大平國內,皆有所傳。只不過在眾人眼中,只見這結果,未見其後之緣由與經過。

  卓少炎低下頭,髮絲撩過他的臉,從他手中取過那封信報。

  她閱罷,問:「你要出征。」

  謝淖點頭。

  她又問:「可要我相助?」

  他緩緩一笑,手使了點勁,捏了捏她的手心:「一封檄文,便就夠了。」

  第82章 捌拾貳

  帳內,卓少炎伏案下筆,檄文一氣呵成。謝淖立在她身後,無聲地凝視她手中筆尖勾勒出的每一個字。

  少頃,他的目光緩緩移上她的肩頭。

  她的雙肩堅硬而瘦削,那上面是無形而沉重的家國責任。她愛他,故而問他是否需要相助。但她並無出師之名,若真提兵北進,便是要將雲麟一軍、將大平一國都拖入這晉室之亂當中。她是大平的親王,她絕不可為了一己之愛而陷家國於不顧。

  而他更不會讓她因愛他而失了這一份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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