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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歷建初十六年,大晉先帝崩逝,新帝既立,鄂王掌權,出就封地。

  從那之後,大晉便再也沒有集結數路兵力大舉進犯過大平疆域。

  其後謝淖橫空出世,雖在三千里的二國疆線上與雲麟軍纏鬥了足足一年又二月,卻始終不曾攻占過大平北境的任何一城一池。

  年初她謀敗而被貶流北境軍前,他先破戎州,為的是將她擄至麾下、保她全命;後破豫州,一是為了藉此確認她的身份,二是為了將雲麟軍之重兵根本從大平控轄下剝離,三是以此重城堵住大晉朝中欲趁大平北境空虛而發兵之議論,四則是為了讓英肅然認為他已履約、為後事之謀做足鋪墊。

  除了此二城,他再未動過大平一寸山河。

  在此之後的所有事情,她已不必再多琢磨。

  他在明知她一旦功成之後便是大晉頭號勁敵的情況下,憑著她那一紙粗陋簡草的婚書,便敢懸軍深入大平腹地,更以他的謀略為她進一步鋪平道路、恰到好處地一次又一次地助她一臂之力。

  這等氣魄與手段,用在她的身上,不是為了讓她敗,竟是為了讓她勝。

  但這還不是令她動容的原因。

  真正令她動容的,是他這一舉一動之後的懂得。

  她心存何等志向,她一腔熱血所向何處,她家破人亡、雙膝跪在血泥中仍不肯言棄的是什麼,他全部都懂得。

  正是因為懂得,所以他付出在她身上的心意,每一分都能燎透埋裹著她的心的那層厚重冰殼。

  而這一份懂得,若沒有長達數年的盤思與揣摩,若沒有執著而毫不苟免的愛意,又如何能輕得。

  她不知他是何時愛上她的。

  她亦不知他是因何而愛上她的。

  但她知道,在她清楚而明確地感受到他的這份愛的時候,她那顆在未覺未察時重新回到胸腔內的心,會真真切切地因他而動。

  當初他說,他要的是,她的心。

  而今他以大晉鄂王的身份,敢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她的手上,她又如何不敢給他這一顆心。

  只要她給的了。

  只要他還想要。

  ……

  把心掏出來,展示給對方看,交至對方手上。

  卓少炎自知不擅此事,故而今日做得格外簡單,而這簡單中又透著遮藏不了的生澀。

  她甚至連一句讓他了解她所思所想的話都不知該如何恰當而不失分寸地說出口。

  就在她輕輕摩挲他的拳骨的時候,戚炳靖將她的所有神態悉數收入眼底,他抬動手腕,將她的手帶至嘴邊,在上面印下一吻。

  然後他突然發力,扯她入懷。

  「握緊了,此生絕不會丟。」

  他攥著甲片的手扣在她背後,將她抱住。

  卓少炎的臉抵在他的胸前,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里,無聲而輕地笑了。

  少頃,她說:「我想知道,你是何時知我身份的。」

  許是因二人已交過心,戚炳靖沒有露出一絲欲迴避不言的神情。

  他緩聲而道:「建初十五年秋,我自西境戍軍受詔回京陛見,便是在那時確認而知的。」

  ……

  晉京地處偏北,一入秋,宮城內外便顯出幾分料峭寒意。

  收到大平成王遣使來朝的消息時,他正坐在昌慶宮中,周遭半暗而未點燈,殿磚上的冷意從腳底一路侵上來。

  他的兩隻手垂在膝頭,上面沾著不多不少的血跡。

  面前的地上,擱著一隻不大不小的鐵盒。

  此前,皇帝身染急疫,詔已封王或從軍之諸子歸京問安、侍疾。

  詔至西境陳無宇部,他聞之冷冷笑了數聲,然後命周懌帶著人馬一路護他回京。途中周折幾道,先從西境軍前向東北馳了數日,又轉道向南,在路遇昌王扈從的時候耽擱了半日,然後在入夜後全員直奔向京,此後再無波折。

  而昌王戚炳軒的首級,此刻泛著滲人的腐青色,一動不動地僵在鐵盒中。

  大約三刻鐘前,他一入宮城便直接去皇帝寢宮問安。

  皇帝見他來了,一張病容滿布的臉透著戒備之意,看向他的目光頗為複雜,有不忍,有思念,更有憤恨。

  末了,皇帝屏退宮人內侍,僅留下文乙一人侍奉在側。

  他就在這時將一路隨身攜入寢宮的鐵盒在皇帝面前打開。

  無視皇帝於一瞬間變得大駭大驚的神情,他伸手攥住死人的髮髻,將戚炳軒的頭顱拎出來,更近地讓皇帝看清楚。

  手上的血跡,便是在那時沾上的。

  當時,他冷覷覷地盯著皇帝,說:「父皇既然下不了決心到底殺哪個,兒臣便自作主張,替父皇殺了一個。」

  皇帝渾身發抖,喉結快速地滾動著,臉上細密地滾出幾層汗,勉力抬了抬胳膊,指著他想要出聲,可他卻疾步上前,一把摁住皇帝的身子。

  皇帝的眼珠艱難地轉了轉,看向忠心耿耿跟了他近三十年的文乙。

  文乙視若無睹,抱袖垂首,站在一旁。

  他則道:「父皇病重,當好生歇養,不可勞心費神。皇兄既不能歸京,父皇可命由兒臣監國,待父皇病體痊癒後,兒臣再還政。」

  然後他看了一眼文乙,說:「要辛苦文內官代為書詔了。」

  「此皆小臣分內之事。」文乙謹言道。

  皇帝聞此,因巨怒而急劇地喘氣,臉憋漲得紫紅,未幾,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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