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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在那頓飯的末尾,看著大毛和王承乾的師徒情深,我不禁一邊默默地喝酒。一邊想起我前後兩位師父來,若是他們還在,我指的是任何一個人的話,或許此刻我們也會好像如此一般的把酒言歡,江湖豪情從來都不是做給別人看的,而是讓幾個知心交心之人。默默微笑,推杯換盞,然後在心裡靜靜感受。

  所以那一夜,我果然又喝多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才發現我還趴在昨晚喝酒的酒桌上,我對於那一晚最後一個印象。就是王承乾先生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啊,好啊,林其山收了個好徒弟,後繼有人,他的在天之靈。可以寬慰了。

  人在酒後總是容易感性,所以當王承乾先生在我醉意已深的時候猛然提到了師父的名字,我竟然腦子一熱,痛哭流涕。哭著哭著,也就斷了篇兒。

  大毛和傻姑娘的婚事被王承乾看了日子安排在第二個月,由於傻姑娘沒有身份。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總是說不清楚,王承乾尋思著也不必去驗明正身了,反正這姑娘又不用去工作,只需要在家裡幫幫忙打打雜,沒事的時候給她幾顆糖,就能夠換來她一整天的快樂,這樣也挺好。於是在一個月之後,大毛和傻姑娘就在家裡舉辦了婚事,沒有邀請什麼來賓,只寥寥通知了幾個行里的老前輩,以作見證。我是受邀人群里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輩分最低的一個,所以我的座位被按照規矩安排在了最末尾,可是那天我依然很高興,原來看到自己關心的人得到幸福,自己也會感覺到快樂。

  只不過那天傻姑娘果然不負眾望地在婚禮上發了飆,可能覺得這結婚好麻煩的一件事,久久都吃不到糖,於是不顧自己身上穿著新娘子的紅色衣服,也不顧及因為化妝後變得更加美麗的臉,當著所有賓客的面一個撇腿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著喊著要糖吃,急得大毛一邊餵糖一邊哄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來,大毛的餘生,估計這樣的日子會占據他的大部分時間,既然選擇了,就默默地一路走下去吧,是苦是甜,也許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了。

  而我在大毛婚禮結束後的第二個禮拜,再一次鎖上了屋子,在門fèng里留了一封寫給大毛的信,然後我離開了家鄉,浪跡四方。

  第四十八章 .二十年間

  信的內容大概還是祝福為主,因為結婚後的大毛,除了日常的接單幫助老百姓之外,還要擔負起家庭的職責,即便老婆是個傻瓜。將來還要想法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這些事情,就夠得他操勞一輩子了。在信里我告訴大毛,請他幫我看管好屋子,現在大革命已經結束了,許多因此而背井離鄉的人或許會回來,這當中有我的叔父,還有地包天的二叔,請大毛時不時幫我去走動走動,關心一下,尤其是二叔。地包天自作孽不可活,可二叔未必知道這一切,所以一定不要告訴他咱們知道的真相。

  除此之外,我還告訴大毛,房子一定幫我留好,因為將來我還會回來住的,只不過我不清楚我這一去會是多久,也許一年半載,也許十年八年。

  而事實上,這一次離開家鄉,一走就是十五年。

  這期間,我幾乎是居無定所,去到一個城市,就小住個半年左右,了解不同地方的風俗和民俗,和各個地方的師傅們拜碼頭,交朋友,互相分享。我身上有手藝,且在不斷地進步,辦起事來越來越得心應手,幫助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我並不是每天都開門做事,而是當生活有了壓力的時候,才會去賺一筆錢,足夠支撐我一段日子的那種。

  八十年代初的時候,小平同志在幾年前提出的“改革開放”構想在幾個試點的經濟特區初見成效,於是很快改革就席捲了大江南北,遍地開花,政治氣氛的鬆動使得老百姓開始用除去工作的時間做一些別的事情,私人經商漸漸開始被允許了,集體公社的存在感越來越低,因為人人都開始不為每個月那一點工分去拼搏,不再守著國家發放的補給過日子了。人們對鄧小平同志的改革報以極大的感恩和參與其中的熱情。

  在那些年,中國和美帝國主義在小平同志的訪美中,長久以來的對峙關係得到了很大的緩和,人民也開始親切地打出了“小平你好”的口號,這恐怕是中國幾千年來,第一次有人用如此親昵的稱呼,來直呼國家領導人。那些年,西南邊陲的對越自衛反擊戰,湧現了一大批令人動容的英雄事跡,才有了後來那首唱遍大江南北的歌曲《血染的風采》。八十年代初的時候,電視機開始以一種全新的娛樂形態進入到老百姓們的生活當中,哪家屋裡有電視的話,門檻都被賓朋給踩壞了。公社革委會被撤銷了,取而代之的是公社管理委員會,那一年,街頭巷尾傳唱度最高的歌曲,其中有一句歌詞是這樣的:“啊親愛的朋友們,美妙的春光屬於誰,屬於我,屬於你,屬於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是的,那段日子是我最美妙的時光,儘管那個時候我已年逾四十。

  人們常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也許我的而立之年稍微來得早了一些,以至於我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不惑人生。所以我常常我會感嘆,改革的浪潮在我們身邊不斷被目睹,每個人的生產熱情出現了空前的高漲,這一下子將我的記憶拉回到解放初期的大躍進時期,可是隨著老百姓收入水平的提高,知識分子的發聲越來越被人重視,人們不再認為上學念書是在虛度光陰,而我這樣生於四十年代初的人,卻在這個階段顯得尷尬了起來。

  你也許會問我為什麼會尷尬,我或許會回答你,因為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你才會意識到,原來我自己之前身在江湖。浸染了幾十年後,才發現我根本無法回到現實社會裡,融入到這個蓬勃繁榮的集體當中。好在人們思想的開發,讓我們這個行業的人越來越被人寬容,雖然依舊是所謂的“封建餘孽”,可已經有一些花白鬍子的老師傅老道士,放了個小馬凳在街邊,給人批八字看全相。再也不會被人動不動就抓進去蹲了。

  我想那也許是我白髮蒼蒼的時候,我的末路職業吧。眼下趁著自己身體還算不錯,四處走走看看,領略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在這個國家生活了一輩子,竟然還不知道,我們的國家這麼美好。但是即便我再四處漂泊,每年都一定會在一段特定的日子內,回到西陵峽的江對岸,朝著對面山峰絕壁上的秦不空隔江跪拜,以謝師恩。

  在這十五年的時間裡,我大大小小處理了近五百宗各種各樣的古怪鬼事,認識了近百號能夠彼此相惜的行內夥伴,同時也是競爭對手。其中有川北陝南梨園教派的吳氏兄弟,有嶺南山師派的最後一位傳人楊老前輩,還有祖籍四川。卻在山東學成歸來的出馬師傅上官。此處不得不提的人就是上官,如果說我以驅邪抓鬼行走江湖的話,那上官所做之事,則是降妖除魔。他主要靠對付動物精怪,以“出馬”的方式,來替百姓解決難題。是以當我在這個行業里逐漸成為一個老師傅後,江湖上就開始流傳著一句話:“驅邪找司徒,抓妖尋上官”。而上官師傅和我都是複姓。也最終都留在了山城。

  這十五年的時間裡,我又差不多兩年半就一直待在雲陽縣的雲升宮,與松子為伴,終日練功讀書,或是在山巔看那雲霧茫茫。松子的師父在早些年已經過世,門下弟子因為學有所成紛紛走訪天下,有些人成了民間德高望重的師傅,有些人則接管了其他道觀。弘揚全真派的道法精髓,卻只有松子一個人留了下來,養了一隻貓,種了一畝地,每年都會去當年存放巫王魂魄的密洞之內鞏固封印。也許是自己一個人呆得久了,松子還學會了自娛自樂,因為我當時上山的時候並未提前知會,也不知道道觀的變故如此巨大,等我繞到了雲升宮門口後,聽見有人在院牆一側低聲細語,好奇心之下,我繞過去看了一看,卻發現松子蹲在地上抱著鋤頭,堆著一株地里的白菜指指點點,好像在跟白菜說話。

  我當時覺得好笑,於是就遠遠地咳嗽了一聲。松子尋聲看來,我們互相對望了許久,昔日青澀稚嫩的老友,如今已難掩歲月的痕跡,我們微笑著行禮,然後握手,接著相擁而泣。

  在雲升宮的兩年半時間,我得知松子大多數時候依舊留在山上,也不怎麼愛到山下去走動,所了解的知識,卻大多來自於各種書籍的閱讀。於是我邀約他,跟我一起下山,繼續闖蕩江湖。誰知道這一去,就讓松子上了癮,以至於我們回到雲升宮後,他開始悲春傷秋。覺得山上苦悶,不如花花世界那麼好玩。悶了幾天後,我們倆都覺得無聊,於是開始給自己找樂子。

  我們兩個一把歲數的中年人,在娛樂條件缺乏的山上宮觀里,我和松子無聊至極後,幻想著我們面前有一個桌球檯,然後我倆手裡都有一副桌球拍和一個桌球,我發球,他接球,然後他一個快攻造成我的一個高球,接著他就一個扣球好讓我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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